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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大海的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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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琳笑:“你还问怎么回事?你不是半个兽医吗?怎么连夜来香都不知道。”
夜来香。。夜来香。。。久远之前,有一个关于花卉的节目提过,这种花晚上停止光合作用,排出大量废气,且花香中含有一种有害物质,可使人头昏气喘咳嗽。我怎么忘记了呢,该死!原来是夜来香!
“何况我的夜来香花篮上还掺杂了松香水,这种东西会引起麻痹。也只有你和你那个疯疯癫癫的朋友没有戒心,送什么你都收啊,那我送你去喂鲨鱼,你收不收?”何静补充道。
“静静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会出人命的。”边上那个姑娘看上去挺害怕的,说话有些结巴。
“瑶瑶,别心软啊,你忘记她是怎么抢走你的李东冀?”
我咳嗽了几声,揉了揉眼睛,眼睛涩得睁不开,就是那个松香水呛的!我说我的鼻子最近为啥会娇气得紧,闻几支夜来香都闻不习惯,原来是她们做了手脚。这个叫瑶瑶的姑娘,听起来就是李喆口中的吴瑶,他青梅竹马的邻居。想起这些复杂的关系,我的脑壳都疼,我现在脚被锁住了,手能动也没辄,这三个女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是吃了豹子胆要把我弄死么?天,她们知道不知道我们生活在法制社会!
我咳嗽着大声斥责:“你们就不怕杀人偿命!”
何静恶狠狠地向着我:“我们家张小山死了,你爸可也没偿命!”
“我爸?你不是说张小山是薛维络弄死的么?”
唐琳瞪眼:“那是何静骗你的,为的就是让你上当,怀疑维络。其实我们早查过,让张小山连连升职的就是你爸!你给我听清楚!不是我们维络,是你爸!准确地说是你爸利用了吴瑶的妈妈,才能让他在一年间就攀上公司财务总监的位置。”
我闭着眼觉得她的声音很荒唐:“那么到底是张小山自己挪用公司公款?还是我爸挪用的?”
唐琳用她的高跟鞋猛踢了我的鞋面,我身子一侧,手上抓紧才没摔倒:“嘴硬!还嘴硬!哼,的确是张小山自己把持不住,捞了一笔又一笔,账面上的窟窿越来越大。可要不是你们顾家,要不是你们,给他创造了优渥的条件,他不会这么快就无法收拾,最后也走不到自杀的局面。杀人不用刀,真狠!”
何倩的声音凶相毕露:“还跟她聊什么?早点解决算了。”
我勉强坐正,扣住身边的铁栏杆:“说吧,说来听听,要怎么让我死。”
吴瑶呜呜地说:“真的要这么做?真的要这么做?”
何静安慰她:“只要过了今晚,你的东冀哥哥就会回到你身边了,当然还有摇摆不定的薛维络,只要顾家这个女人一死,唐琳也能放心过好日子。而我,我也为小山报了仇,这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我说:“那么前提是你们要杀掉我,并且把屁股擦得很干净不是?”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马上就到偏僻的海域了,把你放在橡皮小艇上任你自己在里面飘,你觉得这个活儿干净不干净?”
我反问何静:“想得不错,可路过的船只会发现我,我死不成,到时候就是你们的麻烦!”
“事到如今你还能吓唬谁?”唐琳的声音很远很飘渺,就像来自地狱:“这个地方是专为你准备的,并不在繁忙的航线上。橡皮小艇的一部分已经被改装成一面凸透镜,只要太阳升起来,它就会源源不断地聚光,你小时候一定做过这样的实验,放在凸透镜下面的火柴会自燃,是不是很有趣?哼哼,当然我们并不需要你的橡皮艇自燃,只要一点点的热度,这个橡皮艇的衔接处就会脱胶,哎,这就是船的质量问题,是又一次的意外。”
我昂着头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直视她们的脸,都是美艳如花的年纪,怎么活得这般歹毒。我握紧拳头,生生地把指甲嵌入肉里。我不觉得我输了,我只是很高兴,原来被娟子折磨的人并不是只有我,还有她们。她们口口声声说我的父亲用张小山的死报复她们,所以她们必须用我的死来给与痛击。那么然后呢,又是新一轮的狩猎与追逐。
卓别林说:“世界被仇恨阻挡住了,把我们正步带进了不幸与血腻。”虽然我明白仇恨只能加深仇恨,可此时此刻,除了仇恨,我对她们还能有什么感情呢?我看着她们利索地带上手套,把我的手反扣在橡皮艇上,三个人一起推搡着我走下小橡皮艇。我每走一步,脚下的铁链都发出一声脆响,有没有什么人来教教我,教教我怎么可以不仇恨,我咬碎了我的嘴唇,我能感觉血在我嘴里搅起的腥味,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吓人,这是我最后的小阴谋,我要把我狰狞的一面永远地留给她们。以至于吴瑶已经轻声地在我背后抽泣了起来,何静甚至比唐琳还要冷静,她反复论证了我掉进海里的位置以及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被淹死。
她们觉得万无一失后,才把橡皮小艇推入海中,然后扬长而去。都说黑夜是白天的前奏,可我的白天是死亡,我闭上眼听脚底下潺潺的水声,迎接我最后一晚的小夜曲。这一带的浪似乎并不湍急,我坐着的小皮艇一直在同一块区域里打转。这也是她们算计好的吧,利用这一带海面的特点,让我无法离开。
我四年级的作文簿里引用过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的光明》里面有这么一段励志的话:“要是人们把活着的每一天都看成是生命的最后一天该有多好啊!这就更能显示出生命的价值。”可当一个人真正地活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不,准确地来说只是最后的几个小时,除了听水声除了满腔的仇恨,我还能做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拼搏,值得我挂念的。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的思维活动,风花雪月变得毫无意义。我没有忘记自己会游泳,可是我掉下去只有死,我脚上的铁链时刻提醒着我,不要犯傻不要痴梦。书上说人死之前思想活动是最频繁的,可我自私地卑微地只想到自己,我活着的机率还有多少,会不会出现奇迹,在一阵又一阵的焦虑过后,我也试图想些别的。想过我死了爸妈怎么办、燕子会不会掉眼泪、还有薛维络,他说的那句:“菲菲,我觉得你的声音像一头母牛,挺有精神的。”
我甩头仰望星空,都说人要浪漫就得是看星星看月亮看大海,我真想哭给谁看,我这里星星、大海、月亮一样都没少,顺带还附送一条铁链,谁愿意来浪漫我就和谁换。这里有多好我是没有觉得,恐惧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个人与宇宙比起来的确显得渺小,微不足道,可就是蝼蚁也希望偷生。
我小学四五年级经常晚上睡不着,那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人死了并不是换一种生存的模式,而是彻底地消失,为此我苦恼了很久,想到一百年后,世界都与我无关了,我想到过父母会死,娟子会死,所有知道我的人都不免一死,当他们全都死后,我生存在这世界上的一切轨迹都将消失。我当时曾经向爸爸求证过这个问题,我爸说我傻。我也向娟子抱怨死去万事皆空的惆怅,娟子说我想得太多。可即便如此,我一直觉得我们会按照自然的规律,父母会走在我们的前头,然后或者是娟子或者是我,当我们白发苍苍走不动了,才会消失在生命尽头。想不到会这么快,想不到。
朦朦胧胧的月光倒影下来,落在我眼前的海面上只有淡淡的几丝弱光,水面上有一些小虫子贴着月光飞舞,它们的翅膀很小很小,却也能盛满光亮,可我在寻不见的黑暗的河流上,独自等待着我的死亡。我不甘心!我用尽全力大吼,又试图挣脱脚上的铁链,可完全无济于事,带来的只有船体的晃动和扑哧扑哧的水声。我又不免感伤我的爱情,如果当初没有娟子,我会不会大胆地追求薛维络?如果我今天不死在这里,我会不会接受李喆的心意?人生正是有了无数个分岔点才显得梦幻多彩。我的夜晚很漫长,以至于我丧失了耐心,我流干最后一滴眼泪,平静地迎接属于我的一缕日光。东边的一抹红光刺穿黑夜,像鲜血般铺成开来,占领海天一线,我知道我没有多久了,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