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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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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满心疑惑,卓满棣围着梁不周转了好几圈,还特地放出天意来给她嗅闻,发现梁不周居然还真闻得到味,但从高远的山顶上,巨钟回荡的响动已经发出“铛——铛——”的声音。
盘礼,就快开始了。
结了最后一日的帐,掌柜的把他们当作远道而来的旅客,还替他们指明前往山顶的路。
钟声贯穿长街的每一处角落,梁不周瞧见山底下还有接二连三赶来旁观盘礼的人,有的是凡人,有的是天意人。
而她一路走,一路还得忍着卓满棣的念叨:
“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小妹,我俩远道而来参加渊城天意人盘礼,把你的刀佩好,要让他们瞧见,你是来争刀客之位的。”
“我们这么打扮,是为了防命门还留了眼线在渊城。”
“身份骗不了他们多久,不过梁不周,只要能够拿下那个人的席位,命门不敢动我们。”
梁不周半张脸裹着布,卓满棣也半张脸裹着布,多热的大夏天,他们俩像是脑子进水的乡巴佬。
但梁不周腰间的那柄黑木长刀是那么引人注目,因为佩刀的人出现在盘礼,只会有一种可能。
她要争那绝无仅有的刀客之位。
狭长的山道越来越窄,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三四个男女,衣着素净,但不掩贵气。
梁不周瞧见他们簇拥着当中一人。
长发高束,白衣蓝边,他一出现,就好像走在他自己一片俨然的框架里,连脚步向前的弧度都分毫不错。
他们走来,和二人狭路相逢,低头就能瞧见梁不周腰上的刀,于是她听见一个声音问:
“练刀的?”
不说刀客,只是练刀的。
分不清谁开的口,梁不周半张脸裹在布里,点点头。
一个姑娘笑了:“真是巧,我们云岚也有一把刀,一把好刀。”
说最后四字的时候,姑娘脸上毫不掩饰骄傲,就像那是她的刀一样。
“云岚!”
为首那个白里透蓝的小少爷一言不发地走到梁不周面前:
“姑娘,盘礼见。”
他对着梁不周轻轻颔首。
梁不周看见他的刀,刀柄简约漂亮,刀鞘也是如此,同他们几人一样,简单,但看起来价值不菲。
说不了话的梁不周还是点头。
二人默默让他们从自己身边先行经过,除了那个姑娘,没有人再多看他们一眼,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们走吧。”
卓满棣道。
“你会赢过他的。”
树间虫鸣响,梁不周问:“你说啥?”
卓大公子闭口不语,带着她专心爬山,等到了盘礼的地儿,他们就能完全脱离危险,摘下这两块布了。
不止一栋梁家大宅,礼仕广场呈圆形,足足有十栋梁家大宅的大小,圆的顶端被挖出小半块,主殿就镶嵌在里,高高地耸入云天,从最底下开始,主殿伸出的看台瞧起来岌岌可危,一层更比一层短,一层更比一层坐的人少,到了顶层,看台上只坐着三人。
一个女人,一个青年男人,和一个老男人。
青年男人浑身白衣的脸藏在厚厚的帏帽纱后,那明明就是女人戴的。
女人浑身黑衣,一脸冰冷,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而那个老男人……
当梁不周第一脚踏入礼仕广场,第一下抬起头时,整个人就开始微微发抖。
卓满棣推推她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梁不周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渊城主殿的顶端,指着那金碧辉煌、爬满云与龙的看台。
卓满棣抬起头看过去,看着看着,却笑出了声。
“怎么,梁不周?”
他说。
“才过去两个月,你就不认得了?”
梁姑娘觉得自己眼神朦胧,像是在做梦,而这场梦一连就做上了两个月,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结束。
她的师傅无名刀客,就坐在最顶端的看台上。
而他的徒弟梁不周用布头裹着自己的脸,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瞧见,和师傅之间,他们隔了一座殿塔的距离,仿佛天上和天下一样遥远。
梁不周忽然想到一个成语,她会的成语不多,但这个用在这儿实在是太贴切了。
师傅对她撒的谎,叫做罄竹难书,从主殿顶端书到渊城山脚下都不够。
卓满棣伸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梁不周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嘴里含糊说了什么,卓公子都没听清,就看她伸手去解开自己脖子上缠着的布匹。
哗啦一下,那块糙布解了下来,梁姑娘露出容貌,直直地抬头对着主殿顶端。
他有点儿想笑,梁姑娘好刻意,几乎在说:师傅,你瞧我来这儿了。
周围有人看见梁不周的脸,还有她腰上那把黑刀,她的那张脸实在太有辨识度,随着冲着她来的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声越来越多,卓满棣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广场里走,里头已经整整齐齐地排了一大片人。
背后的嘈杂声下不去:
“是梁不周!她怎么还活着?”
“我看没看错,她腰上的……”
“刀?她晓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梁不周,木头花瓶,你们梁家究竟犯了什么事!”
背后有人朝着她喊。
卓满棣翻了个白眼,回首闷声吼道:
“关你屁事。”
“你又是谁?”那人问。
但二人已经远去了。
坐拥全天下天意人,所有的智者和武者都是属于盈虚堂的。
在礼仕广场的前面,来参加盘礼的人都必须如实报上姓名和家世背景,无论你来自豪富之家还是破瓦寒窑,只有接下来的比试能证明你的能力。
梁不周心说你盈虚堂真是既公平又不公平。
可以轻易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断续,又在这时候如此一视同仁。
长队排到卓满棣,那人问:
“姓名?”
“卓满棣。”
“卓家?节哀,后山那头妖魔应当已经和诸位同归于尽了。”
瞧他如此笃定的样子,卓满棣也无意修正这个谎言。
若不是被提前告知,他也不敢相信命门为了那本书敢屠戮卓家满门。
“下一个,什么名儿?”
梁姑娘张嘴,一口沙哑声音:
“梁不周。”
“梁家?节哀,上了你家丫鬟身子的妖魔现在在何处?跑了吗?”那人问。
一旁的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梁家是被妖魔灭了门,和卓家一般倒霉。
梁姑娘笑了笑:
“神魂俱灭了。”
在另一条队伍中,那个白衣的小公子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看了此处一眼。
登记人没再多问,但隐隐约约投向这儿的眼神多起来,卓满棣看得出,他们绝不可能相信是梁不周杀了妖魔。
“无名。”
主殿顶端的看台上,黑衣女人叫了老人的名字。
“这一场,想成为刀客的也不少。”
无名刀客说:
“谁不想拿刀呢?他们渴望的很多,可不仅仅是‘刀’本身。”
“你要怎么选?”女人问。
“合我眼缘的,我就选。”老人道。
闻言,一旁将容貌深深藏在帏帽中的男人笑了一声,几乎没人听见,但黑衣女人却条件反射绷紧了背。
伸出狰狞利爪的蟠龙金雕对他俯首称臣,即使是无名刀客坐场,顶端的三人也隐隐有以帏帽男人为首的趋势。
“我期待这场盘礼,若大旱之望云霓也。”他的嗓音若崖壁清泉。
一个奇怪的比喻。女人想。
盘礼的规则简单粗暴,用什么办法都可以,车轮战,只要你战胜对手,你就必须呆在擂台上,直到你被打下去为止。
因为盘礼本就不分胜负,而是看你究竟合不合看台上那群天意人的眼缘,为此你也得拼尽全力,绞尽脑汁,把自己身上最突出的亮点凸显出来。
礼仕广场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不打算参加这场选拔的也要来看个热闹,几乎全渊城的人都围过来了,他们对着场中三个巨大的红色擂台指指点点。
梁不周站在其中一个下面,她还不打算上去,而准备先观察一下来参加盘里的人都是些什么水平。
光是想到师傅就在脑袋顶上看着她,她就感到自己身上微微发僵。
这时右边忽然爆发喧哗。
梁姑娘才注意到,那人已是五连胜。
一身蓝白袍子不显狼狈,太阳快转到中间了,他原本如瓷白的脸颊上滴着汗,落在手背青筋上,慢慢滚落下指尖,握着一把很漂亮的刀。
梁姑娘情愿用漂亮来形容它,上面已经沾了血,但很快从极为光滑的材质上跌落,正午的阳光好像都能被它慢慢割裂,她知道这把刀并非凡品,用料极为少见。
她和这个小少爷有那么一面之缘。
如果卓家没有灭门,是不是卓满棣也能拿着一把那样好看的武器,站在盘礼的擂台上呢?她想。
面前的战斗持续好几轮,胜负来来去去,只有那个拿刀的少年一直站在那儿。
“如果我没猜错。”
卓满棣也和她一块儿在擂台下站了好久。
“那应该是李家最小的少爷,李云岚。”
“他的实力不错。”
梁不周拉拉衣服领口,开始热了。
“你要上了吗?”
卓满棣侧头瞧她,发觉梁姑娘的刀柄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没有给他回答,灰衣姑娘一跃而起,在茫茫人群中,一眨眼就落在火红的擂台上,轻盈得好像一只灰鸽,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对手。
在鸦雀无声的礼仕广场上,她微微鞠躬:
“南山梁不周,请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