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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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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夜自习的铃声响起时,班里椅子板凳的拖拽声响了起来,走读生陆陆续续地回家,住校生则要上完第三节自习才能回宿舍。
罗蓁蓁背好书包往校门外走,车内只有宋师傅一人。
“宋叔叔,哥哥今天还是晚回吗?”
宋师傅握着方向盘,准备开车,“刚发了信息说有事,你周叔叔才给我打电话让给他接回去,不让他晚回家,这可为难我呦~”
霓虹挂彩,灯下人影憧憧,对面巷子口有十几个聚堆抽烟的男生,一身朋克风的行头,十分扎眼。他们咬着烟嘴,眼睛紧盯着校门,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罗蓁蓁扣着车门,见周逸慢悠悠地从校门口出来,往左走。
宋师傅正看着车前玻璃,没有看到周逸。
罗蓁蓁蓦地背起书包,对宋师傅道:“叔叔,刚才同学给我发信息说我作业忘拿了,我再回去一趟,你先回吧。”
“不用,我等着你,本来我就是司机,工作就是接人。”拿个作业来回也没有多长时间,他等着也没什么。
罗蓁蓁这个借口实在不怎么高超,她把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下定决心要出去,索性对于接下来的解释是否信服并没有考虑:“我同学说要跟我一起走,我跟她一起坐地铁回去吧。”
宋师傅一句我把她顺路送回去的话咽了回去,路上有人陪着说说笑笑也好,他一个大男人跟他们这一代话题不多,很多时候车上都是安安静静,大抵是因为他有个女儿的缘故,罗蓁蓁性格内向,他倒是真心希望他跟同学多相处。
“好,注意安全,我跟太太说一声。”
宋师傅回头对她说道。
罗蓁蓁点了点头:“对了,叔叔,我明天要搬寝室,能麻烦你中午帮我行李运过来吗?”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宋师傅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看着她带了丝怜惜:“蓁蓁,你是因为小逸才住校的吧。”
罗蓁蓁没有回答,入夜的风微凉,她站在车停的地方,黑色奥迪的车尾如矫捷的燕子消失在尽头。
下夜自习二高门前停了不少私家车,门敞开了关,关了敞,一个个陆陆续续地消失在街角,黑色的奥迪驰过一辆又一辆,周家的那辆车早已远去。
如果宋师傅开的那辆混在其中,她一定认不出来。
她不记得车牌号,哪怕坐过这么多次,罗蓁蓁还是没有意识去记车尾的车牌号。
罗蓁蓁有意识地把自己拉出重组的家庭之外,一如周逸。
她是羞耻和愧疚,他是厌恶和疲惫。
汽车扬起的尘烟浮浮沉沉,从她的眼间拂过,迷迷涩涩。
罗蓁蓁伸手揉了揉眼,见周逸高高瘦瘦的背影从超市出来,脚步略急地向地铁口迈去。
地铁口有不少发传单和卖小饰品的人,周逸目不斜视地从这些人中穿过。罗蓁蓁小跑跟着,发传单的大婶把传单伸在她眼前挡住,她囫囵地接过,进去时,周逸已经下了楼梯。
等她到地铁站的时候,地铁刚走,护栏外已经没了周逸的身影。
罗蓁蓁有些丧气,地铁到家还要走一段不小的距离,不如公交方便,她折回去准备回学校附近坐公交。
这个点人都散的差不多,校门口的摊面正在收摊,一个卖烤冷面的大叔擦着桌面,与旁边卖凉皮的男人交谈着:“瞧,那伙人还没散呢,动静可不小,那小子估计被打够呛,诶,现在的学生啊,脾气可能耐了呦。”
大叔摇摇头,视线从罗蓁蓁头顶穿过,瞥见她不紧不慢地走,严正地劝道:“小姑娘啊,前面巷子里有人打架嘞,还不少人,你一个人呆着不安全,快回家。”
幽窄的巷口,破旧的路灯洒下的光晦暗不明,隐隐照出一堆参差不齐的影子来,易拉罐被提踹的声响和难听至极的脏话,在黑暗的角落里成了极为惊悚的声音。
公交车站就在离前面巷口的50米处,罗蓁蓁握紧书包带子低着头快步往车站走。
她一点一点地靠近巷口,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仿佛要穿透她的耳膜,“嚓嚓”的脚步声就在她耳边,那些人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她,走个十米左右就能到她面前。
罗蓁蓁想今天应该做地铁的,哪怕绕一点也比这般境况要好。
“他妈的,打坏了我好几个兄弟,齐鸣你孙子还挺硬,都这样了,还不磕头叫爷爷?”
罗蓁蓁一顿,瘦小的影子打在路灯下,细弱如一根竹竿。
她抬起脚想要迈,那只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嗯……”隐忍的闷哼声之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讥讽笑声,微微弱弱。
语气一如他在雨中曾对她吼过的,“你他妈怕他生病,我他妈为你在雨里打架,你就不怕我生病……”
动作比反应快的时候,罗蓁蓁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
“警察叔叔,你们来巡逻了。”
也可能是罗蓁蓁走运,这句话喊完,警车巡逻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路口转过一辆警车,摆小摊的人收拾着东西赶紧走,慌乱错杂的脚步在巷子口穿过。
巷子里打架的人慌了神,里头的人喊着:“快走。”
“妈的,算她娘的走运,老子还想再打他两拳。”
……
声音渐渐消弭,罗蓁蓁往巷子里走,一团黑影靠着墙根缓缓站起。
她打开手电筒,举起手机,对上一双深目,凌乱的短发下青紫的伤痕惊心。
齐鸣的眼角和两颊肿起,不复往日的俊朗夺目,有着些许的狼狈,但又添了些寻常不见的狂野。
他冲她招招手,扯动了伤口“嘶”地疼了声,话里隐着淡淡的笑:“扶我一把。”
这年头叫警察叔叔的乖孩子,齐鸣几乎在那句话开头就猜到了人。
“没想到你会在这……”
齐鸣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话音温和:“还救了我。”
还见到他最狼狈的样子。
罗蓁蓁不作声,垂下的发丝有几缕轻扫过他的颈间,痒痒麻麻。
俩人寂静无声地出了巷口,警车已经远去,这时,罗蓁蓁蓦地问了声:“疼吗?”
软软糯糯的声音掩不住那几分呼之欲出的关心,像是用声音编制的一张软床,齐鸣躺上去,疼痛疲累的身躯得到了放松,所有的感官褪去了敏锐,防备的紧绷感轰然倒塌,只剩下身边淡淡的那声“疼吗?”
“我说疼你会怎样?”齐鸣话音淡淡,却又在黑夜寂静的衬托下,那片希翼缓缓渗漏出来。
罗蓁蓁沉默地看着垂在肩上的手,轻轻地说:“能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警车早晚会过来,她的一句话只不过让他少挨了几个拳头,但人情她也算是真正还了。
如果不够,还要再补偿什么,要是他去医院,她会把他送去;不去,她就带他买药。
之后,他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人情欠着了。
“去医院吗?”罗蓁蓁补了一句。
“不去。”齐鸣不假思索地拒绝。
果然……
罗蓁蓁继续道:“带你买药。”
齐鸣嗤笑一声,“你给多少人买过药?”
“啊?”罗蓁蓁不明所以。
齐鸣侧过头,停了下来,罗蓁蓁也不得不停下来,仰起头看他。
女孩的明澈眸色幽亮,身上有淡淡清甜的馨香,宁静平稳的气息缓缓浇了他涌上来的烦躁和怒意。
齐鸣觉得自己魔怔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这样的自己有些失控。
他轻叹一声,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埋在那声叹息中,随风飘散,现在他又是那个嬉皮笑脸的好汉。
“走吧,买药。”他淡淡一笑,揉了揉罗蓁蓁的发。
齐鸣松开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脚步比寻常迈得重,灯光打在他淡薄的眉眼上,从喉结滑下在黑色的T恤兜转,禁欲清冷。
他不笑时,淡淡地看着你,特别像一个过路客。
这与周逸的冷不一样,周逸看着你时他的眼里是有你的影子,骨子里的家教和修养不会因为一层冰冷的面具而完全覆盖掉,罗蓁蓁见过他喂流浪猫,眉目间是化了冰的温柔。
而齐鸣,大多时候是笑着的,看起来比周逸平易近人的多,但她觉得他是有距离的,无论对女生还是马学东他们。
罗蓁蓁见过他倚在启航楼后的墙根抽烟,淡淡地盯着高年级欺负低年级的学生,然后从他们身边若无其事地经过,丢掉的烟头烫着了跪在地上的男生。
他听到了男生的痛呼声,眼底却是荒凉地像一片未开垦的土地,什么都没有,兀自地前行。
罗蓁蓁不明白齐鸣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一定不是一个坏男孩,但不一定对人走心,可能除了亲人和特别亲近的人,没人真正了解他。
譬如现在,罗蓁蓁就觉得周围莫名冷了好几度,他刚才与她说话看不出异常,此刻却有种明显的距离感。
有的时候罗蓁蓁有些怕他,莫名其妙地,她不怕比他更冷的周逸,却怕他。
怕他逗她,怕他不笑时淡淡注视她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齐鸣不能靠近,他很危险,罗蓁蓁也刻意地在学校与他保持距离。
精品店门口挂的风铃“铃铃”地响起,老板坐在靠门的折叠椅子上看视频,边看边打哈切,困倦带来的晕眩好似会传染。
齐鸣头微垂,眼皮也耷拉着,沉下的阴影让他整个人显出淡淡的疲倦。
前方不远,男生骑自行车带着女生路过店门口,女孩抱着男生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男生不知回头对她说了什么,女孩娇嗔着捶了他两下,爽朗的笑声从男孩的喉间溢出,甜丝丝的画面精致地像一张海报。
齐鸣在他们路过店门前掀起了眼皮,不知是因店老板传染来的困倦还是眼前和谐的画面,他的头微微晕眩,像酒醉微醺时的感觉。
“罗蓁蓁,你为什么住校?”齐鸣声线懒懒,像是白鹭不经意掠过的湖面,翻起浅浅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