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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姜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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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里是阿云姑娘的房间,咱们快出去吧。”叫做竹兰的少年急了,这个不知羞的家伙居然就穿成这个鬼样子进来……外面的日头已经落下,长夜将至,即使是烟尘之人,小倌和姑娘衣衫不整的共处一室也是不成体统,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办?他半拖半拽的拉着乔泽出门,没看到原本在榻上沉睡的阿云美人在他们刚出门的一刻就坐了起来,如花美眷的一张脸转眼就枯败青黑,泛着浓厚的化不开的死气。
姑娘黑洞洞的眼睛呆滞无神,只知道一直哭,花了整张脸。
长夜与白昼交合,残阳与皓月同台,繁星躲闪不出,只留下零星的残影。
夜色中云雾静谧的奔涌沸腾,像是谁的相思刻骨,默默长泪。
乔泽又是一副翘着嘴角,挂着傻笑,没心没肺的狗样子,由着那个絮絮叨叨的少年念经,给他严严实实的套上中衣和外衫,安顿他没事不许去打扰阿云养病。
打扰吗?原来那么多年的痴心不改,经年不灭,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打扰……小郎君说话,可真残忍呐。
话说那个叫做顾越的书呆子身上……有长生果那种诱人清香的味道耶……莫非猫妖的残魂里,属于长生果的那部分魂已经被剥离出来了?她才会那么羸弱。
啊,当年那个小东西居然也长了心眼儿,敢欺瞒他呢。所以她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都吃的凶神,防备着自己吗?那她想护着的到底是谁,何苦故意话里话外的引导自己来做戏?她的恩人不是竹兰吗?那又是什么旁的人?
“呵。”忽然间乔泽又笑了,阴私而傲慢,“蝼蚁敢尔。”
他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心软手软的燏,他是六界忌惮的邪神,是毁灭与灾祸的象征。他吃了太多至邪的恶,心里溃烂一片,除了那一人的美好,余下的那些善念早就被这千万年的算计和驱使磨平了。
不论如今的天庭仙官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他还是幽冥之主,就一定守得到桓醒来。
至于旁的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入夜以后,乔泽照着竹兰说的话睡下了,躺的平平整整的,不像是平时一样乱七八糟的翻身磨牙;竹兰长出一口气,收拾妥当以后也在他身边合衣躺下。这人可真奇怪,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还会变脸,一会一个样儿。但是无论怎样都是个温柔的人呐。
两个少年同塌而眠,呼吸悠长。夜深了,月华满地。忽而吱嘎一声,竹楼的走廊里多了一只生着茶色眼睛的灰猫。这只猫消瘦而轻盈,弓着背脊,低垂着脑袋,尖耳轻轻的抖了抖,发出亲昵却哀戚的喵喵声。茶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粗粝的舌头卷过嫩粉色的鼻尖,毛发蓬乱的长尾巴在竹制的地板上扫来扫去,发出细不可查的响动。
一轮皎月悬在高空,把灰猫空灵的影子拉的扭曲诡异起来,根根毛发炸起,又膨大,转眼就是一只生着利爪尖牙,呲着凶恶的口唇,流着涎水,如狼似虎般健硕的庞然大物。修行了上万年的猫妖,又有能力在幽冥浮沉而不至于消逝的妖王,自然有的是装模作样的城府……巨兽在狭窄的阁楼里穿梭,坚韧的毛发刮在竹制的墙壁上,留下细细密密的浅白色划痕。
她即是软弱良善的阿云,也是幽冥里滋生万年的恶念。再纯白的灵魂落到了不留缝隙的漆墨里,也是会变色的。她对那个追逐了三世的人依旧有太深的执念,却未必只是想要汲取些陪伴的温暖了……
她要的更多,那人的骨和血,灵与魂,憎恶与哀求……她都想要。
把我为你受的苦,为你流的眼泪都换回来吧……少一分一厘,都不行哦。啊,可惜被撞见了一个坏她好事的,十分难缠的家伙呢。
可怖的暗影半掩在灰猫飘忽的影子里,用她看遍灾厄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这里。既然狭路相逢,就看看这一次你还能不能制服我吧,燏。可不要这么轻易就被我骗到哟。
北朝,庸州境内。
“你特么走慢些,我是真的快累死了……”姬如鸾高大的身形上严严实实的裹着厚重的,亚麻布的白色披风,只露出来一双干涩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连眼尾细小的红痣都被这几天在荒漠戈壁中的奔袭磋磨的褪去了几分艳色。
灼热又混着细沙的飓风忽然毫无征兆的掣起,姬如鸾一不小心甚至一脚陷进沙坑里,眼前被巨大的烈日晃得糊成一片,居然就要直挺挺的栽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臂弯。
“再往前走二十里,有绿洲,到了再歇。”段逸也是一副带着兜帽,裹得严实的模样,但是他露出来了整张脸,嘴唇干涩皲裂,桃花眼里一片沉肃。
他们这些天一只在当初姬千泷和周柏起冲突的庸州地界附近的戈壁上打转,明明当时所有人都见到姬千泷突出重围后是往西边跑马的,西边有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戈壁,这里好些暗处是有极为凶险的流沙的,所以人迹罕至。结果他们在这里打转了大半个月,别说姬千泷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多谢。”姬如鸾定了定神,心里有些后悔这么便宜就放过周柏那个混小子了。这特么的,姬千泷那个蠢材,不会真的被一坑一个准,陷进流沙里头出不来了吧?要是真的,回去就找周柏偿命。话说交代那个蠢货搞一下那个没事就刺儿自己的小皇帝,那个阴私的小子没有做的太过分吧?总有点儿对不起身边这位大兄弟一起同甘共苦的意思啊。
也许是他们两个之间剑拔弩张的时间多,像这样相互扶持的时候少,段逸脸上也显露出来些不自然。他别开脸,望着远方一成不变的黄沙劣土,对于找到姬千泷这件事也真的存了几分怀疑。即使姬千泷当时真的重伤昏迷,被马驮到这个地方,清醒以后也该离开了……毕竟这里无水,无食……若是真的栽倒在流沙里……尸身只凭借他们两个也找不回来。他只是在等着姬如鸾自己崩溃放弃罢了……
比起在这里干耗着,去周边的城镇里再碰碰运气才是明智之选。他们刚来时就拜托了庸州城的守卫军打探姬千泷少将军的下落,可惜两个月之前和北蛮人的攻城战打得太过惨烈,这里的驻军大多都是从周边临时召集的,对这一片儿的地形地势也都不大熟悉。
“再找一天,咱们就回城里。”姬如鸾的眼眸暗淡了一瞬,却又转瞬就带着炽热,他们姬家的男儿,绝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荒无人烟的荒漠里。
”姬千泷,好小子,再不出来,等我见到你了,铁定活削你一顿。”姬如鸾带着苦笑呢喃着,干涩的喉咙喑哑,连近在咫尺的段逸都没有察觉。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刚刚还是万里晴空的沙漠忽然就阴云笼罩,从北面刮来混着砂石又透着些寒意的黑色妖风。段逸妖冶的脸几乎是瞬间就阴沉正色了起来,因为以他在大漠中多年行走的经验来看,这风的来处,时节都太过迥异突然,像是闯进了什么奇怪的风水局,或者是遇上了妖邪。
其实段逸当初也是不信神佛的,奈何他自己的师父洛行之就是个兼职捉妖扑鬼的半吊子道士。他耳濡目染了三年,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总有些莫名的直觉。段逸眼神示意身边的姬如鸾做好警备,谁知道这个人的眼底居然泛着精光,更是一片透骨的寒凉。
两个人都做好了应敌的准备,姬如鸾是出来找人,轻装上阵,这次没有把那些奇淫技巧的机甲兵士带出来,但是他虽然这些年在武艺上松懈了些,却也好歹是小姬将军的启蒙师,认真起来,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段逸也戒备的看着由远及近的一团妖风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过来。正要挥剑劈砍。这剑名字叫霄行,是洛行之的遗物,还是有几分道法自然的传承的仙气在。
可惜段逸跟了洛行之的时候都有十岁了,三年里跌跌荡荡的走南闯北,也是居无定所的四处漂泊。就段公子现在那套流云剑法都是他没事儿瞎比划看着悟的,洛行之那个不靠谱的臭瞎子整天里除了说些毫无营养的冷笑话和字里行间露出来点幼时的趣事,嘴严实的跟什么似的。
段逸少时问他祁连山到底在哪里,诛邪神殿又是什么,洛行之却用手按住他的额头说“混小子,居然也知道趁着师父醉酒套话了?”然后就歪倒在草垛子上,熏红着一张醉脸,沉沉睡去。洛行之这人看似仙风道骨,又瞎了一双眼睛,骨子却是个浪荡的地痞流氓,正经的时候少,不靠谱的时候多。细数起来,段逸对骚话的耐受力,可是要追溯到这个时候的。
“呦呵,以前不知道你还会捉鬼呐?”姬千泷看着段逸微微闪烁着亮芒的霄行剑,笑着调侃,一张嘴就是一嘴的沙子。可是他的眼睛里却都是严寒的戒备,全身的肌肉绷紧,做了一个唬人的起手式。段逸鸟都不鸟这厮,努力的想看清楚远方飓风中的黑影。
谁知道一声两个人都熟悉到极致的声音“妖女!我乃北朝辛囿皇帝钦点的兵马元帅,你速速放我离去,我就对你既往不咎。”远远地就看见找了两个多月不见踪影的姬千泷穿着一身明显小了几号的劣质新郎服,披散着蓬乱的的头发,一边怒喝一边撒丫子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