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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玉石美人 ...

  •   朝阳劈开厚重的长夜,从黛青色的天幕上肆意渲染着层层叠叠金色的柔光。银色的烛台上落下几滴蜡泪,书生和小倌一个趴伏在桌上,一个歪倒在竹制的地板上,睡得东倒西歪。从某种意义而言,聊的一夜痛快开怀也算是共度良宵。

      反正等闫妈妈来叫的时候,顾越一身酒气,高大的身形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书生洁白的儒袍皱皱巴巴的,染着不知名的酒渍污痕。好似一枚无暇美玉带上了裂,染了秽,总让人有些唏嘘。这么好的有匪君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偏偏要来寻花问柳的开荤,倒像是让明珠蒙尘。

      送走了贵客,赚的盆钵瓢满的闫妈妈看见乔泽活像是看见了个能生钱财的大宝贝,喜笑颜开的就拖着丰硕的身子凑过来,殷红的唇角都咧到了耳朵后根“看不出你小子还真有几下,这么快就勾住了名门贵公子的心呢。不枉我这么栽培看重你。”

      就算是把乔泽吓死,他都不敢说自己就是陪人家聊了一个晚上的人生和三观,说得口干舌燥了,两个人抱起桌上的酒坛子就对瓶吹,喝成两个醉猫,躺在地上吹了一夜冷风。他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句赞许,干巴巴地敷衍着“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竹兰欣长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及时的扶住了宿醉以后头疼欲裂的乔泽。他身上没有阎惜娇和旁的姑娘那种熏得的人头脑发昏的脂粉味。让乔泽快要被熏窒息胸腔的纾解了一两分,两撇黛眉都快扭曲成了皱皮的包子,在微红的面皮上好不惹眼。大概是阎惜娇现下里把乔泽当成了生财的摇钱树,见他这幅眼底青黑的要死模样好像是真的身体不适,索性示意竹兰扶他回去房中再休息一会儿。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乔泽正是被地板硌得腰酸腿疼呢,能光明正大的放假睡觉,何乐而不为?咱们就是没大事儿也得装成有大事儿,索性半个身子都压在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少年肩膀上,被人半拖半拽着走。

      等回了乔泽和竹兰同住的小屋,乔泽扑通一声就倒在床榻上人事不省。困困困,陪酒陪聊陪夜游,真特么不是个人干的事儿。竹兰有些阴沉的眸子扫过乔泽单薄的肩背,和自己替他穿上的,如今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粉白色袍子以及系得松松垮垮的腰带,漆墨般的寒眸里一片晦暗。现在这人也不再是不染纤尘的豪门公子,而是跌落云端,和自己一样满身污秽。少年望着窗外的流霞栾云,有些真诚的笑了。

      若是这个人从此走不了,就陷在这滩污泥里,一直陪着自己,也挺好的。

      顾家门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一向温润守礼的顾家公子喝多了酒,一身颓唐,在那里大吼大叫,哐哐砸门。

      “三弟,你发什么脾气,昨日不是你诓我去那等烟尘之地的吗?怎的今日非但不认账,连门都不让我进了?”顾越也是宿醉加着凉,大清早的赶回家,顾怜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堵着门不让他进去,这不是闹吗?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个皮小子平素就爱捉弄他,这次居然跟他说那是什么访诗会友的好去处,弄得他进了门才发现下不了台,被阎惜娇的十分热情搞得毫无招架之力,那个女人还死活生拉硬拽的架着他就往里去,这才结识了乔兄这等身陷囫囵的可怜人。

      “哈!我是骗你进去了,你倒是有本事别留下不走呀。自己被那些庸脂俗粉的烟尘迷了眼,还有脸回来责问我?”朱红色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位面带病容的瘦弱公子坐在木椅上,被两个小厮抬着出来。公子年纪不大,眼底青黑,面色苍白,紫绀色的薄唇抿着,气愤的满面都是不健康的潮红。他生来残疾,不良于行,家里的人多娇惯着他,遂养成了副刁难刻薄的性子,认真胡闹的时候,比当年作天作地的泽方太子还要难缠。

      “罢了,就算是我的不对。清晨风寒,你生气的话隔着门骂我两句就是了,何必顶着风出来?”顾越高大的身形立在瘦弱苍白的顾怜身前,挡去了大半的凉风。一身的宿的醉酒气带着寒意冲到顾府三公子眼前,本来是让他格外不悦的,对上那书生关切真挚的眸子,竟然实在是发作不起来。
      于是顾怜冷冷的哼一声,不去睬他,仍旧顶着风杵着,既不放长兄进去,也不自行离开。两个小厮深知这位闹起脾气来的臭德行,都默契地别开头,把顾家大郎求助的眼神置若罔闻。

      顾越无奈的叹了口气,索性上前去把形销骨立的顾家三郎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托起他消瘦地宛如麻杆般皮包骨头的腿弯的时候,心里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只剩了一腔怜惜。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计较的。三郎不良于行,顾越大他七岁,无论幼时还是现在,他们兄弟二人始终感情深厚,故而大朗时常抱着三郎行走在庭院中,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府里的人都见怪不怪。

      “你身体不好,吹了风估计又要咳很久。晨起的药喝了吗?昨夜有没有早睡”书呆子顾越所有木讷的神色都不见了,絮叨又体贴,活像个老妈子。

      药当然没喝,顾怜昨天气个半死,等着这个呆子等到了半夜,觉也没怎么睡。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了。有些人胡搅蛮缠的闹脾气,不过是为了确认你在乎他。

      兄弟两个从门口走到堂屋,气氛就在不知不觉中和缓了下来,化作淡淡的温情缱绻。

      这时天色空濛,乱云揉碎,素色如锦,时光静好。

      谁也说不准顾怜还能活几年,还能闹几天。只好每天都善待他,骄纵他,这样哪怕下一瞬就是永别,回忆起最后的日子,眉眼也是可以带着笑的。顾越为什么到了中年时性格大变,为什么不许任何人提起早逝的三郎,谁也不知道,他出现在剧本里的时候就和如今这个眉眼温柔的郎君相差太远。

      只知道他现在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呆子,脑袋里除了书本,大概就只剩下身体不好,脾气更不好的难缠弟弟。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温暖。
      啊哈,看这剧情崩的,九头牛都扯不回来。

      镜头转回乔泽这儿,又是尴尬和慌乱。
      “内个……竹兰兄弟呀……我的裤子呢?睡得时候还在的。”乔泽一觉从清晨睡到了黄昏,宿醉了糊成一团的脑子终于把残渣倒出去了些,开始能够自我思考。他感知了下,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下地解个手,但是奈何自己光着腚。

      “你吐了一身,我拿去换洗了。”屋里的少年依旧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事情做得体贴,可是语气却默然凉寒。如果这个是段逸,乔泽可能就臭不要脸的光着腚出去了,但是他不是啊。“那就麻烦兄弟你帮我再找一条?”乔泽缩着脑袋,细白的面皮泛红,有点儿给人家添麻烦的不好意思。虽然他以前爱使唤李勋李安他们忙前跑后,但是那个时候自己好歹是皇帝陛下,享有阶级特权;现在一朝退位,被迫成为了风月场所的从业人员,大家都是员工,这么麻烦人家,怎么说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嗯。”竹兰答应一声,就开始在柜子里翻找。不一会儿就递了一条中裤给乔泽,那个蠢货当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身上穿。他身上的皮子白的晃眼,又格外娇嫩,上面青黑的几个手印,简直是不能更显眼。“这是那位顾公子……”竹兰当下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哎?不是不是,我这装哭的时候没有泪,自己掐的。可不能随意抹黑顾公子的君子之名,我们就是喝酒聊天,清清白白。”乔泽一边穿裤子,一边解释,却发现身边的小少年的表情古怪,就差没翻个白眼。

      那位正人君子的顾公子和你这副样貌的小倌独处了一夜,两个人对酒贪欢就算了,你还要装哭给人家看,这么有情调……就是为了聊天?你莫不是在骗鬼?

      竹兰也不屑去揭穿他,索性又收拾了些要换洗的衣物出去了,搞得乔泽有点无语凝噎。这年头怎么无论是现代人还是古代人思想都这么龌龊?说真话还没人信了。“我们四青白的!”这位沙雕已经原地爆炸了,甚至咬到了舌头。但是竹兰小兄弟就是摆摆手,往出走的步子半下都不迟疑,大概是没信。

      乔泽说着“这样就没意思了,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看不起我。这种事说谎有意义吗?我特么要是真的被睡了就从这里跳下去。”光着脚就追了出去,见竹兰进了对门,索性就跟上了。不就是些一起工作的兄弟……嘛。

      乔泽进来狡辩的表情凝固了,只看见既有格调的软塌上卧着一位眉眼脱俗,清丽绝尘,冰肌玉骨的病美人。美人的眼眸紧闭,蝶翼般的长睫带着轻轻地颤抖,薄衾下紧紧包裹着浮凹有致的身体,夕阳照在美人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却并不温情,而是带着怪异的寒冷,邪肆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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