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无妄之往》水无

1、第一章 死了

　　当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刻打到十点十七分时，整个办公大楼里便只剩了我和几个临时负责清扫的小妹。
　　其实在我手头上的工作并不算多，在这个煌氏企业中，每个员工都在牟足了劲往上爬，争着抢着完成一些他们并不需要完成的事情。以至于只想安安稳稳做秘书的我倒是落得个整日闲散疏懒，说不出的消遥自在。
　　然而我却总喜欢最后一个走，因为我想等一个短讯，这条短讯也只有在十点左右，才会传到我的手机上来。
　　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二十，打工的小妹送了杯咖啡给我，叮嘱我不要太累，便换上衣服回家去了。
　　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我咄了口咖啡，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她今晚不回家，我下楼接你。——煌”
　　看到这条短信，我会心的笑了，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的迅速了起来。
　　一个文件夹，一只电子记事本，全部塞到白色的背包中，我的一切已经打点完毕，而煌严修长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电梯的门口。
　　我长舒了一口气，轻轻一步跑到了他的身前，并一把抱住了这个我夜思日想的男人。
　　是的，各位猜的没错，我是个情妇，而且我的情人来头不小，全国数一数二的煌氏企业领头者，家财万贯权倾商界的天之骄子——煌严。
　　煌严的妻子是个大商家的女儿，自己也有着不小的事业，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知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并不在意这一切，我只在乎煌严的心，只要他的心里有我，那世上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过眼的烟尘，挥手即散。
　　“去哪？”他低头在我的额上印下了吻痕，帮我拿起了手中的提包。
　　“去我那里吧，不想住旅馆了。”我淘气的将他的领带拉到后边，并坏坏的打了个蝴蝶结——他像是个大号的豪华礼物。
　　煌严笑了，他不理会我恶作剧般的举动，只是勾了下我的鼻梁，戏谑的叹道：“你这个小东西，只是怕冷吧。”
　　深秋风寒，窗外又撒着细密的语丝，真的不想走得太远，离公司几站路的家正是最好的选择。
　　我莞尔一笑，拉着他修长保养有度的手，一甩一甩的进了电梯。
　　“别管那么多了，我今天中午翘了班帮你熬了汤，放在保温瓶里，回去一热就能喝了。”
　　在大老板面前大谈摸鱼鬼魂的员工，估计这世间，也就只我一个了。
　　煌严笑而不语，只是将我抓松的领带扯了下来，并解松了衬衫上的几颗纽扣。这时的他显得英俊而又危险，被我扫的略显零乱的头发更是透出了一丝野性的味道。我很喜欢这样的煌严，随意，自在，毫无拘束。就想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一样。
　　“现在工作忙吗？”在电梯里，我靠在他怀里有句没句的聊着天，六十层的高度并不是一两分钟可以下来的。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煌严任我靠着他，淡淡的说了句还可以，也许是时间太晚，公司里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同事逗留，所以在这个没有闭路电视的电梯里，我们渐渐的流露出了相恋的本性。
　　我很喜欢这个男人，纵使只是他的情妇，我也已知足，因为我明白，在我们之间，更可怜的其实是煌严。
　　娶来的老婆只是为了商业目的，夫妻之间根本毫无感情可言，在这个表面上春风得意的男子内心，其实是空白的不可思议。
　　所以我才会如此大大咧咧的闯进了他的内心，听他倾诉那些他在人前根本不会说的话，这些早已成了我们相互依存的全部。有时我甚至天真的想，他的老婆即使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也不会太过干涉，因为她爱的，只有他老公的钱与权。
　　然而，我想的真的是太天真了。
　　电梯在滑落到二十层时，猛然间响起了一个尖锐的断裂声。我吓了一跳，接着便是让人揪心的失重，电梯的防滑落保护功能不知为何并没有启动起来，而我与煌严，也就这样紧紧的抱着，重重的随着电梯从二十楼一直跌在了地下二层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痛苦意外的短暂，没有任何征召的，我已经半浮在了空中。这个城市污浊的夜空此时离我出奇的近，我抬头望着天幕，心中不由叹道：原来人死了，也就只是这么回事……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的打扰，在下白无常，是来勾魂的。”
　　在我的身后，忽地想起了一个优雅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便见一片耀眼白光之中，包围了一个英俊的男子。男子一席长衫，面如白雪，舌如红练，飘飘然竟是有些神仙之姿。
　　我心下骇然，竟是不知如何去答。
　　那男子笑了，笑的万分典雅秀至，就听他道：“姑娘阳寿以尽，便不该再有诸多留恋，就请随在下去吧……”他对我伸出了他那双白玉似的手，儒雅的面容丝毫未变。
　　我怔怔的望着身前的男子，头脑忽地乱了起来。
　　原来我真的死了……
　　低着头看了眼身下自己的尸体，煌严的手臂仍是紧紧的箍在我的身上，我记得在我们死前的那一霎，他还仍在我耳边安慰：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然而现在……
　　我心中不禁有些酸楚，然而人已死，这一切也就……罢了罢了。
　　我微微耸肩，洒脱不是我的本性，但人已至此，就算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能这样了，怪就怪我们两个，为何这么倒霉，偏偏选了一部有问题的电梯来坐。
　　我伸手将自己交给了白无常，就在我们手指相触的那一刻，一条只有几寸宽的石板路，在我身前延展了开来。
　　“这是黄泉路，踏上此路之后，便勿要再念前尘旧事，记着，一切皆已换化空影，再留无用。”
　　白无常拉着我的手，并不着急将我送上黄泉路，也容的我再回头望上一眼，这时间的一切，真的要说永别了。
　　于是我便随着白无常，在那不宽的石板路上，落下了我第一个脚印。……

　　黄泉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长，只是半刻的功夫，我便被带入了一座大殿里。殿上坐着一位虬胡长着，头上的玉冠上，刻着一个明显的秦字。
　　这个难道就是秦广王？我心里正念叨着，一个小鬼已把我带到了秦广王的身前，并让我跪了下来。
　　我低着头，不敢乱动，更不敢抬头瞧瞧这个传说中的阎王到底长得什么样子，说实话，我的胆子很小，而在此时此刻，我恐怕也只差浑身上下打哆嗦了。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殿内只传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阎王终于开口问我：“殿下跪的，可是肖晔？”
　　我连忙点头称是，却不敢多言。
　　那阎王沉默了片刻，却忽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啊……唉，怎么总是出这种情杀的事情？”
　　我一听就愣了，我不是死于意外吗？怎么跟情杀对上了？我猛然抬头，正好望见了阎王那双幽绿色的眼睛。
　　就听他一声重叹，又道：“不过现在的女人也真是够狠，为了报复连自己的丈夫也不放过，你生前夺人夫婿，不过如此横死也算遭了报应，罢了罢了，送下去投胎去吧。”阎王摇着头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小鬼将我押了下去。
　　而我此时的头脑中，却是轰然一片。
　　原来我不是意外身亡的，是那个女人，煌严的妻子动的手脚！
　　我真是太低估这个女人了，也许她爱的只是她丈夫的金钱，但这种精明干练的女人最是受不过身边之人的背叛，这种仇恨，竟然会让她作出如此事来——将他的丈夫和情妇，一起抹杀掉……
　　我的心中乱成了一团，连怎么被小鬼带出去的都不知道。
　　而当我稍有清醒时，我的身前已是一片大江。
　　江水滔滔，奔流不熄，在江岸的码头上，早已立满了赶去投胎的鬼魂。
　　忘川，忘世之江，喝了这条河里的水，那么前尘旧梦，便是真的断了。我低着头望着这片黄褐色的江水，震惊与无奈，塞满了整个心房。
　　也许忘记，才是更好的选择。
　　心中的感叹，还来不及消化，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闯进了我的耳膜：
　　“肖晔！”
　　煌严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出现在了我身前，有力的双臂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并把我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绝。”他在我耳边低喃，原来他也知道了我们的死因。
　　“没关系。”我轻轻推开他，脸上强露了个笑容，“这一世我们的缘，便到此而止了……”喝了忘川水，就算情深似海，有怎还会记得前世姻缘？我们的缘分，只能到此……
　　而煌严却显得激动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指了指脚下的江水，“只要喝了这个，我们就不用再这么痛苦了。”
　　“别胡说！”他对我吼道，“你不记得你跟我说过，就算这辈子做不成夫妻，那下辈子，下下辈子就一定要嫁给我的吗！”
　　他吼的声嘶力竭。
　　而他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这一世木已成舟，只待下一世再结良缘……
　　我望着煌严依旧英俊的脸，心如刀绞。而我心中却怎么样也无法不去在意他的老婆杀害了我们两个的事实。
　　“算了……”我道，“反正喝了这个，我肯定会忘了你的。”
　　“我不许你忘！”他的霸道依旧，“就算喝了这个水，你也要给我吐出来，我不许你忘了我，绝对不许！”
　　这怎么可能。
　　我淡淡一笑，只轻声对他说：“投胎后若是有缘再见，你又并无妻室，那我肯定会嫁给你的……”
　　他的眼中流光闪动，喉结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然而未等他说出口，一道白光便将我们包围了。
　　“喝了它，喝了它什么都会忘了。”
　　一个老婆婆在白光之中递给了我一碗水，那水淡黄无杂，散着中异样的气味，我知道，这个就是孟婆汤，就是能让我忘了一切的忘川之水。
　　我端着这碗汤，心中犹豫不决，此时的煌严已经消失在了白光之中，而他的话却依旧存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不许你忘记我，绝对不许。”
　　……
　　我的眉头动了一动，却听那个婆婆操着干哑的声音催促道：“别再留恋了，不喝了这碗水，是绝对无法投胎的。”
　　我听了这句话，也无法再去思量什么，只是一抬头，一仰颈，整整一碗忘川之水便就此全都下了肚。
　　而就在此时，白光消失了，我的头也变的昏昏沉沉的，恍惚间，我好像是看见了煌严，他面带怒容向我冲了过来，周围的小鬼拉也拉不住。正当我想他在闹什么时，我的腹部忽地一阵剧痛，他竟是一拳杵在了我的肚腹之上，直打的我的肚子翻江倒海的疼，险些一口便吐了出来。
　　煌严很快便被制住了，众小鬼押着他上了一条船，也有一些魂魄跟着鬼使上了那条船，而我则是做了另外一条。
　　这条船是转世之船，我不由得又望了眼煌严的方向，他俊逸的脸仍是挣扎着想对我吼些什么，而我知道，这也许真的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想到此，两行热泪竟是从眼眶里打着转流了下来。
　　煌严啊，我这一生至爱的男子，就在此时此地，真的要说永别了。
　　我捂着肚子，眼泪不住的往下掉，胸口也是说不出的疼，看来他真是下了狠力气了……
　　然而却容不得我多想，一个震动像这条船袭来，船便像坠入了深渊般的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时空。与我同船的魂魄都在旋转中消失了踪迹，我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身体，转世去了。
　　船仍在旋转，过了不多久，在我的前方终是出现了一丝光亮，而由于这些旋转，我的头更加的晕眩了起来，肚子里也向有人在挤一样不住的往上反，在那丝光亮逐渐的将我包围，并把我塞进另一片黑暗时，我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我彻底的昏了，全身酸软无力，皮肤上似乎还充满了粘腻的血腥。在迷茫之中，我只是模模糊糊的听到：“呀，快看，这孩子怎么吐了！”
　　“好多黄汤啊，赶紧清理一下，别让王爷看见了，不然有我们的苦头吃。”
　　“呵，是位郡主呢，这下王爷该高兴了。”
　　“是啊，王爷自打两位世子出生后，便一直想要个女娃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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