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上》高轩雾褪

3、第三章

　　郑舒儿眉头一皱，翻过身去。门外母亲正在轻敲这那扇几乎从未开过的门，也敲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的父亲从前是个极其严肃的人，印象中都没怎么对她笑过，每天只是忙工作，也不怎么照顾家里。据她母亲说，这是从一嫁过来就预料到的结果，要是她当初没怀上郑舒儿，他也不会被家里人强迫娶她。
　　从小母亲也没怎么出现过，她一直由奶奶看着长大，仿佛自己是奶奶的孩子。
　　在名利场打拼多年的郑慧心里，不安全感早就占据了她的内心，她认为在她的人生中除了钱什么都是靠不住的。
　　直到奶奶去世，自己到了一个完全孤独的状态，像一下浸入到冰冷的海水里。
　　直到有一天，母亲红着眼睛告诉她，爸爸走了，郑舒儿当时也没怎么伤心。过些年，她才后知后觉到悲伤的后劲。
　　他什么都没留下，郑慧也是后来从他朋友那听说他竟然跟一个男人跑了。
　　郑慧顿时受到莫大的刺激。她苦心经营的夫妻关系就如此不堪一击，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比不上另一个男人重要，好在他最后的良心，还有房子和存款。
　　几个月后，他打来电话，说：“这次算我对不起你，我们两清了，家里的一切都归你们，都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仿佛他之前的辛勤努力都只是换取自由时少受到一些良心上的责备。
　　父亲走后的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开始把时间都用于取悦自己，一个接一个人住进二楼中的房间里，仿佛这样做就能找回逝去的时光，填补内心巨大的空虚，但这些年，郑舒儿只看到适得其反。
　　这些对本就忧郁脆弱的林舒儿来说是一天又一天的折磨，她开始回望自己的人生，思考那些与正常生活毫无关系意义，终于有一天，她拿出了一把刀。
　　幸亏在割向动脉的一霎那，郑慧及时发现，哭天喊地对女儿表示表示愧疚，又对她期许未来。郑舒儿也是从这以后，学起了钢琴。
　　林舒儿收回思绪，同时外面也只有一声轻叹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就当自己死过一次了吧，她想。

　　生活还得继续。宋音出门，走向那条熟悉的道路。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足，空气里有花香的味道，像新鲜出炉的蛋糕甜丝丝的。他抬头望望天，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进入了别墅。
　　今天郑慧不在家，郑舒儿等着他，见他来了，客客气气地带上琴房，还是一样的多一句话不说。
　　课上到一半，宋音对舒儿说：“我有点口渴，可以去楼下拿瓶水吗。你自己先把刚刚教的练习一下吧。”
　　舒儿面露难色，宋音还在奇怪这是什么反应时，此刻她又瞬间恢复平静，答道：“可以啊。”
　　这小姑娘可真够奇怪的。宋音暗自想着打开房门，突然一个男人和他一起打开房门，他们这时面对面站着。
　　宋音觉得奇怪又尴尬，向郑舒儿望望，见那小姑娘就像没听到一样弹着琴，很享受的样子，仿佛外界一切与她无关。他又尴尬地回过头来，带尴尬的微笑。
　　那男人看到宋音的表情，没有奇怪的神色，关上房门，走下楼去，与他擦肩而过。
　　宋音也关上房门，他望着那个背影，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天在公园画画的人。
　　男人还是穿着黑色衬衫，把袖子撸到小臂的位置，留着长发，要是普通人，肯定被认为这活脱脱的风流妩媚瞎作妖，可长发放到这个男人身上，似乎与他的一切都是那么调和，显出浪漫潇洒的气息，再搭配上高大俊秀的身形，活脱脱一个明星模子。
　　宋音见到如此近距离的“神人”，不禁呆站了一会，他走下楼梯，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拿了个瓶装水。那个男人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贵公子像。只见他抓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快速翻了起来。
　　宋音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那男人却猝不及防地开口：“你好啊，宋音。”
　　“你好。”宋音被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到了，正准备回头，看到那男人甚至都没从沙发上回过身来。
　　宋音心想，这么不尊重人的吗，也太傲慢了。他气鼓鼓地转身刚要走，那男人又开口了。
　　“你不想和我认识一下吗？”
　　宋音回过头，见那男人把手伏在沙发上，下巴点在手上，一副“乖巧”的样子，和他卷曲的长发构成了一副艳丽的画面。
　　关键是这男人竟然在微笑着。
　　宋音脸微微红，轻晃着身体，把目光不自然地飘向别处。“哦，那认识一下也好啊，您贵姓啊？”
　　这说得也太硬了……宋音想打自己两巴掌再收回说过的话。
　　那男人轻笑一下，挺起身，好想要显示对对方的尊敬。
　　“我是沈灏，“灏”是哪个水势无边的“灏”，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如果你一直在这弹钢琴的话。”沈灏脸上一直带着醉人的微笑，他的声音磁性里透露着温柔，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沈灏，你好你好，我还得上课，先上去了。”宋音匆匆离开，赶紧上了楼。
　　林舒儿见宋音这般样子，没说什么，躲开目光，不知是为了不让宋音那么难堪，还是其他的什么。
　　宋音喝了口水，继续上课，只是微微心不在焉。他一集中精神，沈灏的身影就浮现在他脑海里，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历历在目。
　　他不禁自嘲：就算沈灏长得好看也不至于这样吧，开始想男人了，是有多饥渴啊……
　　“今天课上到这里，明天见。”宋音收拾好东西，起身要走。这次郑舒儿没有起身送他，只是向他点点头，又继续弹琴。
　　宋音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他向中间的房间看了看，见还是房门禁闭。他走下楼梯，看见茶几上的那本杂志摊开了，内容好像是画之类的东西，五彩缤纷的，让人一看心就乱了。

　　傍晚，圆桌上，丰盛的晚餐就摆在眼前，桌上的三人都没打算动的样子。
　　郑慧打破僵局，“吃饭吧，今天特意让厨师做了你爱吃的。”她朝向沈灏，笑盈盈的说。比举动让郑舒儿胃里泛了一阵恶心。
　　沈灏轻笑一声，有一丝嘲讽的意味，虽小到让人轻易发现，郑舒儿还是觉察到了。
　　可更让她觉得恶心的是母亲不仅没觉察这笑里的恶意，反而觉得满足，像小孩子万圣节得到糖果一般面露喜色，真让人讨厌极了。
　　这餐桌上的一切都让林舒儿不舒服，于是她索性站起来。
　　郑慧转过头见女儿要走，正要叫住，林舒儿说了句“不饿”，干脆利落地离开。
　　她没叫住女儿，这些年也对她的性子也摸索了个大概，知道这小姑娘性子烈得很，就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餐桌上只剩郑慧和沈灏两个人了。
　　郑慧坐向沈灏旁边的椅子，脸上带着媚笑，倒上了两杯葡萄酒。
　　“难得你今天愿意陪我吃饭，我们好好喝两杯吧。”
　　沈灏不经意地向远处移了移，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喝完又把杯子放在手里把玩，欣赏这一域灯光下暗红色的柔光。
　　“琴声很好听。”沈灏说这句话时，好像还沉醉在琴音里。
　　“什么？”郑慧觉得奇怪，沈灏又开口道：“给我一架钢琴，放在我的房间里，靠窗。”说罢他与郑慧的目光对试一下，那目光好像楚楚可怜的乞求，但对郑慧来说是莫名的奖赏。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郑慧见沈灏不答话，立马说道：“当然好了，你要的我都照办。”
　　沈灏抬起酒杯，与郑慧对碰一下，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动人心神。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像完成任务般起身离开，也是那么干脆利落。

　　宋音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为了挣钱又找了几份兼职，把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怕虚度光阴。宋建文好像也回头是岸了，一改从前老总的样子，开始踏踏实实地打工，不是司机就是搬运工，终于有个再次担起家里重担的样子了。眼看着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宋音有一丝庆幸，但接下来又又一股巨大的失落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是为什么？其实他知道，只是不敢深思，有的事想明白了反而更痛苦，像揭开皮肤细看血肉一般残忍。
　　他坐在沙发上沉思时，宋建文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见儿子也在，他一下子醉意全无，赶紧装出精神的样子。
　　“还没睡？都几点了？”这话包含了几分关心说不准，宋建文说出来的时候倒是挺心虚的。
　　宋音当没看见他，从他旁边略过，宋建文刚长舒一口气，就听到：“少喝点，伤身。”
　　他赶忙扭过头去，看见儿子已经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又松了一口气。
　　此时醉意又上来了，老宋晃晃悠悠，准备睡觉。
　　宋音平躺在床上，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看到了一条消息，是齐洋发过来的。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