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落》冷血小蜥蜴

4、第三章

　　“这么说，人不是你杀的？”小芙姐在电话里问道。
　　乔落肩膀夹着电话，用手指揉着眉心，说：“准确的说那家伙死的时候我应该还在床上做梦，虽说这些天我做梦都想杀他，但意念是没法杀人的。”
　　小芙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还有心思说这个？真正麻烦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乔落说：“我知道。”
　　从知道关愈恒死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
　　乔落躺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问：“关家的人今天找你联络过了？”
　　“他们有在网络上给我留消息，我看到后才给你打的电话，虽然刚才新闻上没报，但现在据我所知，那个凶手杀死关愈恒和那两个保镖的时候，跟你杀人的风格一摸一样，也是用刀。三个人，全部一刀毙命，关家人已经认定了是你动的手。”
　　乔落叹气。
　　这情况真是糟糕至极。
　　乔落问：“你在接这个委托的时候，跟委托人提过我杀人的风格？”
　　“他们问了。”小芙姐说，“我告诉过他们你惯于用刀。”
　　买凶杀人事实上也是一种变相的服务买卖，委托人有权利选择杀人的时间、地点、方式。小芙姐告诉对方执行任务杀手的特点，并不算是信息透露。
　　乔落的眉心都被他自己给搓红了，他叹了口气，理清了思路说道：“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跟另外一个人撞单了，委托人有两个，并且相互不认识，但是他们的目标都是关愈恒，恰巧的对方雇的杀手也用了刀。第二种，委托人只有一个，那个人计划要杀关愈恒并且偷走那笔钱，他先找你下了这个委托。昨天晚上也许是他本人，也许是他雇的另外一个杀手，先我一步行动做完了整件事。现在，他又把这一切情嫁祸给我。为了那笔钱，所有人都会把注意力转向我这边，而我是杀手，自然没法去警局伸冤。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这口黑锅就只能由你来背。”小芙姐替他说了出来，“现在人死了，钱也没了。先不说警察，我敢保证仅仅为了那笔钱，想找到你的人就绝不会少。”
　　小芙姐所说的这些情况，乔落在看新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了。但他怎么都想不通这种倒霉事为什么会摊到他的头上。
　　杀手有几大绝对不能触犯的禁忌，他一直都记得，并且小心的不去违背。接这个单子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事实上他还会接着做很多次。他没爱上委托人，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委托人是谁。他也更没有爱上目标，他甚至连目标的样子都没亲眼见过。
　　他没有触犯任何一个禁忌，可情况却变成了如今这幅电影小说里最常见的被栽赃陷害状态。
　　小芙姐说：“说不定就已经有‘同行’接了单，准备开始找你了。”
　　“难道是我在圈里太出名了，所以才有人想陷害我？”
　　“就你那点可怜的业绩？”小芙姐直接一盆冷水浇下，“你以为你的排名是多少？”
　　乔落说：“不出名也算是好事，要不是知道我底细的人不多，恐怕我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乔落说完这句话，小芙姐也缄默不语。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眼下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解释。他们两人之间是单线联系，但小芙姐与委托人之间传递的信息，即便经过层层转换加密，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没有踪迹可寻。
　　小芙姐发了一阵怔后，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不可能轻易结束，我们只能等风头过了再说。”
　　乔落暗自摇了摇头。
　　等，并不是办法。15个亿的价值，不是躲一阵就能躲掉的。
　　他们的底，迟早有一天会被挖出来。
　　他不找出幕后主使，就会有无数把枪等着对准他的头。
　　乔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南召的关家视关愈恒为眼中钉才雇我去杀他，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他们之中到底是谁下的这个委托？”
　　“你想找真凶？”小芙姐问。
　　“不然怎么办？想要让别人相信不是我做的，至少也要找到那个真正杀了关愈恒的人。到哪儿不都是这个发展节奏吗？” 乔落无奈的回答。
　　小芙姐愣了愣，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谁下的委托。”
　　“你不知道？！”
　　“我没有见到关家的任何一个人，对方已不方便透露身份为由，通过网络跟我联系。订金也是打到指定的银行账号里。”小芙姐说。
　　乔落低下头沉吟，没有说话。
　　“难道你是在怀疑是关家人内部做的？”小芙姐问道，“关家的人要做，只需要杀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把钱拿走？南召垮了，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
　　“我看过那栋楼里的保安系统，一个外人想要闯进去绝对不容易，就算不是内部人做的，至少那个杀手也会有个内应。”
　　“所以？”
　　“所以，我只能先去问问见过凶手的那三个人了。”乔落说。
　　“三个人？哪三个？”
　　“那三具尸体。”乔落回答。

　　看着铁门里已经熄灯许久的值班室，乔落从医院外的树丛中探出了头。
　　此时，距离关愈恒被杀已过了三天。
　　在这三天之中他所做的事就是不断的收集信息，从打探到的情报来看，法医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解剖和报告，关愈恒和两个保镖的的尸体在火化前被放到了这个位于景安路医院的太平间里。
　　趁着四下无人，乔落纵身攀上墙头，打量了一下院内的情况后，轻巧的跃到了院内。
　　相比于白天的喧嚣，夜晚医院里明显寂静了很多，太平间的小楼附近更是漆黑一片，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一阵风刮过后，只剩下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
　　乔落快步绕到小楼另外一侧的后门。后门是锁住的，不过对于乔落来说，打开那把锁轻而易举，他从背包中拿出了手套和开锁工具后，很快就打开锁闪身跃了进去。
　　进到小楼里之后，乔落才发现这栋楼的内部的空间并不大，通往二层的楼梯门上着锁，看样子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一层只有四个房间，乔落看了看门上的牌子，走到了写着“太平间”牌子的门前，他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轻轻的拧开停尸间的门把手，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一进入房间，一股寒气逼来。屋内阴森寒冷，在门的对面有一扇窗，两旁的墙壁前整齐的罗列着数十组四联整体冰柜，屋里安静无声，乔落的脸上戴着的黑色的夜行面罩，让他在这件房间内的呼吸声也变得更加细微。停尸间一向是公认比较渗人的地方，他见过的尸体比一般人都要多，到了这里倒也不觉得恐怖，这房间在他看来也只是普通的一间屋子。
　　室外的光从窗口透了进来，室内树影婆娑。
　　乔落小心的拧亮了一个微型手电筒，开始逐一的查看停尸柜上的标签。
　　这些标签的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乔落费力的看过一侧标签后，没有找到关愈恒和两名保镖的名字。
　　乔落并不死心，开始从另一侧的冰柜前继续寻找。
　　一组冰柜看完，一无所获。
　　正在他准备开始看第二组冰柜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小楼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
　　乔落停下动作，快速的关掉了手电筒，侧耳听着。
　　走廊尽头的正门外，一个人打开了门锁，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正门与停尸间的距离并不远，来的人的步伐也不慢。
　　这么晚了，值班人已经睡下了。
　　还有谁会来？
　　乔落皱着眉想着这个问题，闪身躲到了停尸柜与墙的空缝处。
　　就在他刚刚藏好的同时，“咔——”的一声，有人拧开了停尸间的门。
　　伴随着缓慢的脚步声，一个人轻轻的走进了停尸间。
　　来的人没开灯，慢慢走近了屋里。
　　一步、两步、三步……
　　乔落压低气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慢慢数着进来的人的步数，判断着对方的身份。
　　从对方的呼吸声与脚步声上来看，他确定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这个人是夜巡的警卫？还是别的什么人？
　　乔落在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
　　可惜，对方却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随着一阵脚步的移动，进来的男人开始径直的慢慢的朝乔落藏身的方向走去。
　　乔落悄悄的握紧了手中的刀，他的瞳孔因身处黑暗中而放大，借着另一侧窗外微弱的月光，他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条掺杂在斑驳树影中慢慢向他接近的人影。
　　人影已经越来越近。
　　在男人走过来看到他之前，他一定会先发制人。
　　再有不超过三步的距离，男人就会看到他藏身的地方。
　　像一只紧绷的弦一样，乔落握住了手中的刀。
　　可是，就在他刚刚要移动身体的时候，男人的脚步却突然停了。
　　乔落眯着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从地上的人影来看，男人停下脚步后，只是转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停尸柜静静的站着，像是认真的查看起了柜子的摆放结构。
　　他在做什么？
　　紧紧盯着地上的影子，乔落维持着拿刀的姿势，屏住呼吸。
　　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男人的头往他躲藏的地方偏了偏，视线也似乎透过黑暗中的停尸柜向他看来。但下一刻，男人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改变方向踱到了房间的另一侧继续查看。
　　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在黑暗中将另一侧的柜子逐个的观察了一遍后，男人的身影竟又开始朝乔落这一边的柜子移动过来。
　　乔落刚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紧绷。
　　但这一次男人却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下了脚步，接着便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这是——
　　要走了？
　　刚才就一直在凝神留心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的乔落，疑惑的注视着地上的身影，猜不透男人的意图。看着男人的身影越去越远，他不禁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可在下一秒，杀手特有的第六感却让他瞬间警觉——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乔落冲出了藏身的缝隙。而就在他冲出来的同一刻，之前已经向门口走去的男人已瞬间来到了他的近前，挥出一拳又准又狠的向乔落躲藏的角落处击去。
　　乔落快速的向旁转身，躲开了男人如迅雷般的一击，挥手用刀向男人直刺过去。
　　他这一挥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但男人的动作也同样快得惊人，乔落挥刀连刺了几次，却都无法找到男人的破绽，而男人的攻击却越发紧迫，在侧身避开乔落的刀后，转身举起手臂借右肘狠狠击向乔落的头颈。
　　感觉到男人力量的凌厉，乔落回身急退一步，虚晃一刀后猛然跃起，双腿在空中疾风般的连环踢出。
　　这一招他用了十成的力量，因为在短短的交手期间，他已发现眼前的男人很强，而自己今晚是否能够全身而退都难说。
　　果然，男人被乔落的这一踢逼得后退了两步。
　　看到男人退后，乔落趁机窜到窗口，但正在他准备跃起时，脚下突然被人一绊，跌倒在地。
　　待到他翻过身来时，男人已经欺到近前，乔落快速的就地一滚，抬手将手中的刀向男人抛了过去。
　　男人的视线被飞刀吸引的同时，乔落身体急速跃起，抽出藏在腰间的另一把刀直抵男人的脖颈。
　　只是——
　　就在他用刀抵在男人的喉咙处时，一把枪指向了他的额头。
　　“别动！”男人说道。
　　乔落停住动作，眼中惊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个男人的反应与应对比他想到的还要快得多！
　　而让他更惊异的则是，此时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是关愈恒的特别助理，林章。

　　“别动！”林章道，“如果，你不想让我开枪的话。”
　　他的枪抵在乔落的额头上，握枪的手干燥而稳定。
　　“你也一样。”乔落压低了嗓音道，在这里见到林章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很庆幸自己的脸上带着面罩，林章无法看到他的脸。
　　“在这种距离下，我敢保证我的刀一定会和你的枪一样快。”乔落手上的刀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断林章的喉管。
　　林章听了后，并没有答话。
　　光线昏暗的停尸房中，只剩下两个男人视线冷冷的相对。
　　房间内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外，就只有墙上挂钟秒针移动的“滴答”声。

　　秒针移动了30下，林章打破沉默。
　　“你的动作确实很快。”林章说。
　　乔落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难道你想今晚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林章问。
　　“我不介意你先把枪放下。”乔落说。
　　“那我岂不是很吃亏？”林章道，“不如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收手。”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盯着乔落，像是在警惕着乔落的动作，又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我的这个建议如何？”林章问。
　　“好啊。”乔落答应的很痛快。
　　得到乔落的回答，林章眯了一下眼睛，微微扬起了嘴角，“好，那么我开始数了。”
　　乔落点点头。
　　他根本没有要跟林章再纠缠下去的念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他已经判断好要跃出身后窗口的距离，他等待的只是对方在数数时，略微分神的一瞬间。
　　“1！”林章数道。

　　两个人的姿势不曾有一丝变化。

　　“2！”

　　乔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章脸上。

　　就在“3”字马上就要数出来的时候，林章却忽然停住了。
　　于此同时，乔落的表情也变了。
　　两人都已察觉到停尸间的门外，忽然响起的一阵刻意压低的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深浅不一，可见来的不止一个人。
　　午夜的停尸间外，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总不会是碰巧来的观光客。
　　那么，这一次来的又会是谁？
　　刚才还在生死相对的两个人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门口。
　　他们看不到门外的人，但是那门外细微动作所发出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说明——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划破夜空，火球刹间将不大的停尸房充满。
　　窗口的玻璃顿时碎裂。
　　在最后的千分之一刻，乔落与林章同时冲破玻璃跃出了窗口。
　　强大的冲力让乔落在门外的草地上翻滚几下才停下来，强烈的炸裂声震得他头脑有些发晕，身后的热浪带着一阵浓重的火药味向他扑来，但几乎是身体自动做出的反应，乔落快速的从衣服里掏出枪，举枪回击，同时迅速的俯下身，奔向墙边的林荫处。
　　就在他跑起来的同时，身后响起了阵阵枪声。院内昏暗的光线让乔落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子弹的路线，几颗子弹擦着乔落的脚边飞过，溅起一片尘土。
　　在四起的枪声中，乔落借着林荫处的掩护，闪身躲到了值班小屋的拐角处。此时，小屋里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乔落靠着砖墙的掩护，举枪回击。
　　但很快就被对方压制。
　　从对方的火力上看，至少有三把枪在还击，而且个个都是拿枪的老手，打过来子弹擦过砖墙的边缘，不断的爆起碎片，喷得乔落满脸刺痛。
　　乔落擦了一下脸上的碎屑，靠在墙上轻轻喘息，判断着眼前的形势——
　　这把枪本来只是他用来应急才带的，在火力悬殊，视野又如此之差的情况下，想短时间内干掉对方根本不可能，况且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目前他躲在这里暂时安全，但若想撤离，就必须冲过林荫处翻过围墙，这样他必然会有几秒钟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之下，那时恐怕手刚攀上墙头就会被打成筛子。
　　而且，这里是医院，听到爆炸声的人或许已经报警，一旦警察赶来，场面只会越来越糟糕！
　　这些人到底是谁？
　　林章怎么又会在这里？
　　他们是一伙的？
　　不，看来不像。
　　砰！砰！砰！
　　一阵枪声，打断了乔落的思绪，密集的子弹继续飞旋而过，墙砖被打破的碎裂声震得乔落耳朵都有些发麻。
　　子弹击碎了一块墙角，乔落向旁边缩了缩身体，凭着墙体的遮挡，他伸出枪头侧身扣动扳机，趁还击的空当迅速探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地势和火力分布。短暂的一瞥之下，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白色古旧汽车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辆车款式看起来是老了点，但是外型看起来还好，也许就是值班人或者医院的工作人员停在那里的，如果是这样……
　　二十米。
　　乔落在心中估算。
　　冲过这二十米，他就可以到达那辆车边。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段距离简直长的要命。
　　乔落拿着枪，靠在墙上闭了一下眼——
　　要死的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再做一次而已！
　　想到这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猛的一把将身后的背包向一旁扔了出去，同时压低身体朝相反方向急速冲出！
　　对面的枪声再次急速的响起，数颗子弹穿过黑色的背包。
　　接着新一轮的子弹再次追逐着乔落而去。
　　但是这珍贵的几秒钟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乔落几乎是狼狈的凭借着本能在避着子弹奔跑，最后躺倒身体快速一滑窜向白色车子，开枪击碎车锁。
　　打开车门时，飞来的子弹打碎了后窗的玻璃，乔落弯着腰快速的抽出方向盘下的两道线急速打火。
　　他在跟子弹抢时间！
　　“咔嚓——”一声。
　　车子发动。
　　乔落挂好档位，用力的一踩油门。
　　就在车子开动的一瞬间，一个人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闪身窜了上来。
　　“快走！后面那些人交给我！”
　　上来的人冲他说着的同时，靠在车座上透过已经碎裂的后车窗玻璃开枪回击。
　　林章！
　　看到坐上来的人，乔落有一瞬的惊异。可身后的枪声却不容他迟疑，下一秒，乔落急速的一打方向盘。发动汽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如箭一般朝门口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