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暮色寒江

2、逃跑

　　于是——

　　她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赶紧跑出山洞寻起了路。

　　这山里四处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树木，山川河流分布的位置也很特别，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座山是个非常容易迷路的地方，若是不晓得五行八卦的人是跑不出去的……“师父”将她安置在这里，估计是想，四海会的人不敢进来，她恐怕也跑不出去！

　　傻子才会在这里等你呢！

　　金婵对着阳光掐着指头算了算，又在每次走过的树根之下刻了些记号，除了第一次算错了又回到原处之外，她就没有再走过重复的路，一直到天黑，她终于平安离开了这山。

　　看着天边皎洁的月光，她高兴地转了个圈。

　　她欢欢快快地跳着往大道上走去，嘴里更是哼起了歌，可哼着哼着，她就哼不出来了——熟悉的白色，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声音：

　　“徒弟？”

　　金婵浑身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就要跑。

　　而那雪色的身影一闪，无巧不巧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避无可避地对上了他那清润透亮的眼眸，还有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月色下，她美丽的眼眸一闪一闪的，如同星光一样耀眼，偏偏眼下又生出这样的坠泪痣，简直有说不清的动人风情，只听他道：“徒弟，你上哪去？”

　　金婵：“……”

　　正是因为他的打扮太美。

　　以至于他的声音就算再清朗好听，都显得那么突兀！

　　她万万没想到，她离山洞已经十万八千里了，刚看到大路刚见到光芒，他就唰地一下出现在自己眼前，说是“巧合”只怕都没人信——

　　但人家毕竟帮过自己，她也不能太无情！

　　想到这里，她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试图跟他商量一下：“大侠大侠，您先前的救命之恩我有机会一定会报，只是现在，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一刻都不能耽误！”

　　“大侠？”他的声音拔高，“你想过河拆桥？”

　　“……”这就被发现了？

　　金婵对上他那沉冷的眸子，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开始拜他为师，他瞧着自己的温柔目光，现在一下子这般严厉，她心里着实有点害怕，哪里还敢直接跟他撕破脸，忙赔笑道：“抱歉抱歉，一时还没习惯，师父别生气，我现在改过来就行！”

　　“嗯。”他满意点头。

　　金婵思忖着，这妖人居然这么在意师徒名分？真是见鬼！

　　师父不动声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声音缓缓道：“五行山是附近最为复杂的山脉，一般人没有路线指引是走不出来的，你还挺厉害嘛！”

　　“我只是碰巧！”金婵被他夸得心里发毛。

　　“现在打算去哪里？”他微笑着注视着他，热心道：“师父陪你一起！”

　　金婵咽了口唾沫，连忙挥起了双手：“不用不用，那个地方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就不劳烦师父陪我一起冒险了！”

　　“方才已经冒过险，也不在乎多一回。”

　　“可是、可是……”

　　这妖人来历不明，她怎么可能让他陪自己一起？他那么喜欢穿女装，还觉得自己美美的，这能是一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真跟着他，往后还指不定怎么被折磨呢！

　　金婵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反对的理由，最后没办法，干脆直接问他：“我与师父非亲非故的，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因为你叫我师父啊！”

　　“……”这也叫理由？金婵头都大了。

　　“行了，带路吧！”他说着，朝着她伸手。

　　金婵硬着头皮往前走着。

　　原本压根不想知道他是谁，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救自己，现在看他这样缠着自己，心里愈发猜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瞧着他眼下的那颗坠泪痣，再道：“师父，我们从前认识吗？这里没外人，你把面纱摘了吧！”

　　“我的脸不能见风。”

　　“不能见风？呃……”好拙劣的借口！

　　他拒绝得没有一点余地，她也是没法再看他真面目，想着对方这样藏头露尾的，嘴里肯定没句真话，她也懒得再去探听他的来历，心里更加坚定要甩掉他的想法！

　　“你怎么得罪四海会的？”他忽然问道。

　　那不是废话吗？她现在是到处被通缉的妖女呀！江湖正道哪个不想抓她来着？何况她还去偷了四海会的一株药，这才被四海会的人给盯上的……

　　她瞧着对方，心想着，难道这人不关注江湖上的事情？不晓得最近有个妖女神出鬼没？

　　“怎么了？”他等着她回答。

　　金婵看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想着也好，连忙编了个故事：“还不是四海会的人不干人事，他们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我就是被他们给迫害的。”说到动情之处，她还挤出两滴眼泪。

　　“居然有这样的事！”他很讶异。

　　“可不是，四海会自诩名门正道，其实背地里可坏了！”她可怜巴巴地说着。

　　因生怕他再深究下去会有破绽，她便在博取他的同情之后，不动声色地同他走了一段路，觑准时机捂着肚子说自己不舒服，要去行个方便。

　　“哦，那去吧！”他很君子地转过身。

　　金婵诡计得逞，一路小跑着过去，他果然头都没有回。

　　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她蹲在树丛之中，观察到她那妖人师父果然立在原地，背对着她动也没动，她心里一瞬间乐开了花——得亏你是男的，不然还真不好用这招！

　　你要等，就慢慢等吧！

　　***

　　终于将人给甩了！

　　金婵确定了自己的安全后，找了处隐秘的山坳休息。

　　白日里失血过多，这会彻底放松下来，她才沉沉睡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的午时，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醒了会神，她朝山洞外伸出手。

　　暖暖的阳光落在她的掌心，照在她的身上，格外舒服，若不是听到山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她真是想再躺着好好休息一天——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奔波，天知道她到底有多累！

　　犬吠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阴魂不散的四海会又开始搜捕，这里不同那个复杂的五行山，好找得很，她不敢再有任何耽误，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尘，赶紧挑了一条小路跑了。

　　现在只要离开这座江陵城，到最近的宜都换船就可以直接去岭南，相比四处搜捕她的陆路，水路应该是当下最安全的地方！离开那处山坳，她看到了横亘在前的官道。

　　无巧不巧，在她正前方的位置，刚好停着一辆敞亮的马车。

　　——她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马车旁，仔细瞧了一眼，没有车夫。

　　不过，这段时间在江湖上被人骗了太多次，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在高兴之余，她小心地撩开车帘朝里看了看，做好了里面有暗器的准备，没想到，里面仅坐了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家，衣服整齐修洁，看他靠着车厢闭目端坐着的样子，倒是有点像哪家德高望重的老太爷，此时他眼睛紧闭着，似乎是睡着了……她松了口气。

　　“喂！”

　　“老头？”

　　金婵跳上马车，对着他叫了两声。

　　老太爷仿佛没有听见，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金婵又叫了两声。

　　对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说是死了吧，偏偏他胸口还有点起伏。

　　可能是耳聋吧……

　　她朝外看了看，四周树林浓密，保不准车夫就在哪个地方解手。

　　等车夫回来可能还有更多麻烦事，四海会的人应该也很快会找来，金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直接抓起缰绳，驾着马车一路飞驰。

　　“咚——”

　　马车里的人因她的疾行，狠狠地撞在车厢里。

　　金婵一心想逃命，哪里能管他咋样了，抽着马臀的鞭子多加了两分力气，马吃痛，跑起来飞快，而她其实也没怎么驾过车，驾驭起来还有点紧张。

　　官道上直行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七绕八拐。

　　金婵心慌意乱地拽着缰绳，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没让马车冲进湖里，又花了不少时间让马掉了头重新回到官道上，好在忙完这些时四海会的人还没追来——于是，马车在颠来晃去中渐渐远离了江陵城的范围，同时，她也能够清楚地听到里面的人撞来撞去的声音。

　　等等，这样的颠法儿……

　　别真的把这老头给颠死了！

　　算着自己已经远离江陵城，她才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她敲了敲自己因为拉着缰绳紧张到酸疼的双臂，立即撩开车帘朝里看去——那老太爷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但是发冠歪了，头发也乱了，人是活着，嗯，醒着，就是此刻面色有点不太好看。

　　“呃……”

　　“对不起啊！”她真诚道歉，“情况紧急，借用一下马车！”

　　“……”

　　怎么不说话？

　　对哦，他有点耳背！

　　她探上前去，扯着嗓门大吼：“对不起，借一下你的马车！”

　　“……”老太爷被吓了一跳。

　　奇怪？不是耳背！

　　金婵看到他总算有点反应，想来是听到她的道歉，便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好声好气道：“我知道这里离宜都很近，等到了宜都，我再给您雇个车夫，保准给您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老太爷锁着眉，不说话。

　　金婵想着是自己不对，便问道：“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找个大夫？”

　　“……”

　　“那要不然，我把我身上的银子都给你！”

　　“喂？”

　　她百般示好，老太爷只是听着不说话。

　　金婵热脸贴冷屁股，实在没了耐心，想着自己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能去哄一个老头？呸，这不是妖女该做的事情！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来硬的！

　　“老头，给我下来！”

　　“这马车本姑奶奶征用了！”

　　她跳上车，一把将人连拖带拽地从车里赶下来。

　　老太爷踉跄了两下勉强站定，捂着心口面露难忍。

　　这难受的表情吓得金婵抖了两抖，想着别是出人命了，没曾想，老太爷竟跑到旁边，身手矫捷的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只见他扶着树，“哇”的一下吐了一地。

　　这老家伙不会是……

　　她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