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黑米绿豆

11、月亮月光

　　冯祝遥的额头上有一条不深不浅，不长不短的疤，通常需要涂两层遮暇才能将它盖住。她不化妆的时候，卢焕总会不经意间盯着那道疤发愣。

　　“想什么呢？”公司还有几份报表没有整理好，作为拖延症高阶患者，冯祝遥只得深夜拉卢焕来自己家里做最后的冲刺。可卢焕却放着好端端的报表不看，偏要转过来看自己的额头。那是她最大的忌讳。

　　因为这道疤，她哭过很久。

　　“你恨我吗？”这是卢焕一直想问的。这道疤是拜他所赐，她若是恨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恨，能不恨么，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冯祝遥拿起手中的笔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所以我让你加班什么的，都是为了给你报恩的机会。”

　　冯祝遥这个人，用卢焕的话总结来说，就是三分天使，七分恶魔。当你觉得她傲慢的十恶不赦的时候，她偏偏又有善良的一面，而当认为她善良的时候，她又准能做出件令你咬牙切齿的事来。

　　不过现在的她比起小时候，已经成熟了很多 。她也像其他成年人一样，学会了喜不形于色，悲不流于相。只有在卢焕面前，她才会下意识地做最真实的自己。

　　“真的对不起。”卢焕的话题还停留在这道疤上。

　　冯祝遥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好端端的一直跟疤过不去：“你最好别提它，小心我记起仇来，把你推到楼下去。”说罢，还做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卢焕伸出一只手捂住嘴巴，不再提及此事，埋头继续做他的苦力。良久之后，冯祝遥突然抬头问他：“最近见过何端端吗？”

　　他的嗓子有些干哑，先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道了一句“没有”。

　　“你该见见她，比以前漂亮很多，也没有那么不爱说话了。”尽管冯祝遥的语气轻松一如往常，卢焕还是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名字于她而言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字眼。

　　“我不见。”卢焕说得斩钉截铁。然而冯祝遥却抓住他的胳膊，认真地说道：“你去见一见好不好？然后告诉我，你还会不会对她心动。”

　　她还记得何端端是他的初恋。其实这件事另有隐情，只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解释。

　　“已经很久没见了，再见也没什么话说。我和她……”话到嘴边，又被卢焕咽了下去。也许只有当他对自己这份感情云淡风轻的时候，才能轻松地说出口。

　　“你和她怎么样？”见他不继续说下去，冯祝遥便追问道。

　　“没什么，还是不见的好。”

　　冯祝遥看着卢焕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怎么，怕得罪我扣你工资？”

　　“怕的很，所以还望冯总手下留情。”卢焕夸张地给她行了个抱拳礼，见她笑了，心情也一下跟着放松起来。这几天尽管她不说，他也能看出来她的低落。

　　“说真的，这些年，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所以一想到你以后要走，我就觉得舍不得。别走了行不行？我给你开的工资也不低嘛。”

　　他是她最最最好的朋友 ，这是她给他的认证。这确实是这些年他最想要的结果，可当他真的听到这句话时，心情还是泛起了些酸涩。

　　“喂，不至于这么讨厌我吧，不想让你走就一脸要哭的样子。”冯祝遥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他现在的表情是在表达对她的嫌弃。

　　关于自己的去留，卢焕本来觉得自己的决心非常的坚定，可不知是怎的，现在竟然有了一丝丝的动摇。如果继续留下来，说不定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嗯……也可以。”

　　事实上，只要冯祝遥肯耐心想一想，她就会发现，只要是她表达过的希望，他从未让她失望过。只可惜，她从未留意过他的这份“别有用心”。

　　“那就太好了，省的我还要再适应别人，可不是每个人都忍得了我的臭脾气。”她俏皮地吐了个舌头，弄得卢焕有些哭笑不得：“亏你还知道自己脾气臭。”

　　冯祝遥双手托腮，接着说道：“我脾气不好，爸爸妈妈，你，左……总之还有很多人对我好，我挺知足的。”

　　曾经的她，从不曾尝过失去的滋味，只是从今以后，她要开始习惯有些人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理所应当的。卢焕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刚刚她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人的名字，微笑着拍拍她的头顶，道：“知道就好，所以别和不值得的人生气了。”

　　“今天的月亮好亮。你还记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喝酒，就是扒着窗边看月亮。”现代社会，除了中秋节，很少会有人留意月亮和月光吧。冯祝遥盯着月亮想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月亮本身并不会发光，她的光芒来自太阳。

　　“到底是月亮傻，还是太阳傻？”她问。

　　卢焕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等她继续说下去。冯祝遥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道：“太阳把光给了月亮，人们一提到月亮就觉得温柔，那么多诗句都是在描写月亮，这不是甘愿让月亮抢功么。还有月亮，那么多人喜欢的月光，其实都不是它自己的，做别人的替身，也不怎么好过吧。”

　　卢焕听了，静默良久后方缓缓说道：“都挺傻的。”

　　“也许是太阳的的光热太过暴烈吧，它想将自己百分百的给出去，可谁知道人家不喜欢，不想要，偏偏喜欢偷光的月亮。”刚开始冯祝遥只是平静地和他聊天，可越说下去，她的语气越重。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是不是想到他了？”卢焕问。

　　被猜中心思的冯祝遥点了点头，她一直忍着的眼泪顷刻间决了堤，“我不想提他的，我不想。”可是眼泪怎么就这样不听话的往下掉，那个名字怎么就这样不听话的忘脑海里钻。

　　卢焕将她因泪水的粘稠而粘在脸上的发丝一根根的拨开，给了她一个以友情为名义的拥抱。“都会过去的。”他向她承诺。

　　“那可是九年啊，九年都比不过何端端哭一场么，她总是那么可怜，你们所有人都心疼她。”

　　根据左义葛的说辞，那天他之所以和何端端在一起，除了谈生意，还是因为她哭了，所以才想要安慰她。以至于有了些稍显亲密的举动，被冯祝遥逮了个正着。

　　何端端过得不容易，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但这并不是左义葛偏袒冯祝遥的理由。前两天何端端和左义葛一起来找过冯祝遥，想要给她解释，还给她看了当时酒店的监控。冯祝遥虽然相信了他们之间没事，但还是警告左义葛以后离何端端远一点。

　　左义葛觉得冯祝遥在无理取闹，而冯祝遥觉得左义葛是欲盖弥彰，两个人又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左义葛指着她的鼻子说：“何端端已经够可怜的了，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刻薄。”

　　卢焕当时听了冯祝遥的复述后，气不打一出来，可当他想骂两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

　　当年在教室，他也是看到何端端那么可怜地站在那里，才一股脑儿地认定冯祝遥就是推翻她桌子的凶手。当他拉着何端端去医务室处理烫伤的时候，何端端才告诉他，她的桌子是被别人推倒的，而冯祝遥只不过是想去帮她扶起来。

　　全班五十多个同学，只有她站起来去帮何端端。至于卢焕看到冯祝遥脸上的愠色，那并不是因为何端端，而是她刚刚骂了推桌子的同学。

　　何端端陈述的事实令卢焕感到非常羞愧，而当他回班后想去道歉的时候，却被同学告知自己推的那一下，正好令她撞到了桌角，在额头处直接划出了一道口子，她已经被送去医院缝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