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长安》小兔黑呀黑

6、第六章

　　“娘娘，娘娘。”
　　鼻端有软甜香气氤氲，熏得她昏昏然不欲醒。
　　明明知道有人在唤她，偏偏眼皮沉得很。
　　那声音叫不醒她，似乎就放弃了，身上一暖，大概是那人见她睡得香，给她盖了被。
　　而后是珠帘轻响，有轻轻脚步声渐远。
　　“陛下，娘娘午睡还未醒呢。”
　　“无妨，朕不闹她，你自做事去吧。”
　　又是珠帘微响，布帛摩擦，身边一凉又一沉，紧接着便是暖暖的，仿佛······
　　仿佛是有人掀了被躺在她身边，如今正抱着她。
　　灼息拂面，吹得她纤长眼睫如蝶翼乱颤，将将欲飞。
　　却听得有人低低笑出声，恍惚她便恼了，一扭身面向床榻里，是个不愿理人的模样。
　　“容儿不是睡了，怎么还与我耍小性儿？”
　　她被人揭穿在装睡，便忽一声掀了被起身要与那人争辩，可惜不知为何，周遭景物仿佛都蒙着一层轻薄雾气，若有似无，却怎么都看不清。
　　她感觉到自己嘴唇一开一合便有词句吐出，却像是个提线木偶，被限在这躯壳里，行动却不能自主。
　　她说：“你不是还说不闹我，怎么却搅了我的清梦？”
　　“我哪里是来闹你，我只是听说有人今儿早上听了两句碎嘴话，似乎······恼了？也不去我那儿吃饭了，可怜我还眼巴巴等着呢，一听说这忙赶过来请罪呢，不知小人哪里惹了娘娘不快，竟是饭都不吃了。”
　　一番话说得姿态极低只是哄她，任是十分热火叫这冷雪一泼也只剩零星几缕青烟了。
　　只是嘴上不肯饶。
　　“我哪里敢让陛下等呢？只是听着小宫女讲笑话，说是何人何人，献了好几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儿给陛下呢，我想着我既不沉鱼也不落雁，蒲柳之姿罢了，哪里还敢去陛下面前晃呢？”
　　虽看不清面目，却确实见那人笑了，凑近在她颊边颈侧嗅闻，还做困惑不解状：
　　“容儿早上吃了面条还是饺子？怎么好大的一股醋味儿呢？”
　　她愈发羞赧了，只啐他：“我才不吃你的醋！”
　　“好，容儿不吃，”劲臂勾扯她入怀，那人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也舍不得让容儿吃醋呢，容儿是我的宝贝，只吃甜不吃酸。”
　　她却突然眼眶涩疼控制不住要滚下泪来，用力眨眼想要憋下这股劲儿奈何怎么也憋不下这股泛滥的情绪，她嗔他怨他：“沈昶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你明知道······”
　　话未说尽，困在躯壳里的林少容在“沈昶卿”三个字脱口而出时就已经知道自己那时想说什么了。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
　　轻烟薄雾尽数散去，露出那人舒眉朗目极温润俊秀一张脸，轻声应答仿佛漫不经心，不值一提的语气说着令他自己心痛的话。
　　“我知道，容儿不喜欢沈昶卿，”淡淡笑意不变，动作轻柔给她拭泪，“但是沈昶卿······沈昶卿爱容儿呀。”
　　他的眼尾下垂，衬着一双浅色琥珀眸子，目光平和温润如水，教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极温柔的一个人，眼里仿佛时时带笑，见着他的人不自觉就也笑了。
　　可是现在，他明明在笑，那双眼睛却没有笑，秋水寒凉侵骨，暖不透浸身其中的人。

　　她茫然睁眼，沈昶卿的身影像是云雾水汽一样突然就散了，哑儿站在她床头，担忧的看着她，她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明明梦里发生的不过是寻常小事，甚至她的记忆都难想起，她却在梦里哭得不能自已，脸侧枕巾上尽是泪痕。
　　“哑儿，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她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哑儿。
　　哑儿点点头：我听到您不停地叫着陛下的名字。
　　她迟疑了一下，问林少容：您想陛下了吗？
　　林少容眼角还带泪，明明梦里哭得泪水湿了枕巾，却并不回答，只是摇头：“我不应当想他，我怎么会想他······”

　　林少容夜里做了梦，一整日都是恹恹的没有精神，吃过饭就懒懒歪在窗边矮榻上，不说不笑寡欢模样，哑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想不出法儿逗她，只好问她去不去街上玩儿，林少容看哑儿一副她不去就要哭的样子，虽然不想动，却也点了头。
　　京都城里熙熙攘攘，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仿佛不曾经历过改朝换代。
　　街旁有卖艺人牵着只小猴儿耍给人瞧，那小猴儿动作敏捷机灵可爱，几个腾空动作引得众人惊呼不断连连鼓掌，哑儿指给林少容瞧，林少容瞥了一瞥应和着她，也就移开了视线。
　　恰时一阵风来，她帷帽前的薄绢被这风儿吹开，有尘沙袭眼，忙抬手掩了，正回身欲避，不想却撞了人。
　　见是一身量高挑的俊秀少年，林少容退后一步与他道歉：“这位公子，对不住，方才风大一时迷了眼，冲撞了。”
　　哑儿站在林少容身前，面对少年朝他行礼赔罪，却见那少年只是不说话，两眼呆呆看着林少容。
　　林少容见她只呆呆立着，不解问询：“公子？这位公子，不知我方才是否撞坏了您？若要赔偿，只管说来。”
　　那少年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姑娘没有撞怀我，是我皮糙肉厚，别伤了姑娘才是。姑娘哪里人？今年多大了？家在哪里？家中有些什么人？可曾许配人家了？”
　　林少容原先只觉奇怪，如今听他一迭声问询却觉好笑，摇摇头并不答话，招呼哑儿一声转身离去。
　　那少年原本想追，却被哑儿拦着，后头又似乎听到小厮护卫在喊世子，一扭头一晃神的工夫，熙攘人群，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这厢春福好不容易追上自家主子，忙揪住了不放他，“我的世子爷哎，你可让我们好找。”
　　姜握瑜正恨声叹气失了林少容踪迹，见了春福夺了马鞭就欲照脸抽：“没眼力的东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遇见了世子妃你们就来了！”
　　一瞥眼见四下来往打量者甚多，愤愤扔了鞭扭头就走，春福忙带着一干护卫跟上。
　　“世子爷方才说见了世子妃，可问清名姓住处了没有？好禀明侯爷上门提亲，等郡主入了宫，世子的······”
　　“正是被你们这帮蠢材耽误了，否则我便问着了！”
　　姜握瑜原本上街闲逛和小厮侍卫走散，又被人撞了，正欲发火，却瞧见了林少容绢纱之下秀美面容，仙姿玉貌，当时一愣怔，脑子里突然跑出来这被他塞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成语，心头小鹿险些一头撞死。
　　正是少年心动，却没问着名字！真是想想就气又要发火，抬脚欲踹，春福忙带着几个护卫跪下求饶，抱着姜握瑜的腿谄笑。
　　“世子莫急，咱侯府上有个画画极好的先生，世子何不找他去，只需将世子妃相貌画出，再叫奴才们找去，还怕找不着吗？”
　　姜握瑜听了眸光一亮心头一喜，忙催春福：“蠢东西，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府呢！”
　　一行人风风火火，自回去了。

　　再说那边林少人主仆二人，甩开那少年，哑儿不安，替林少容将帷帽仔仔细细戴好了，又问她：那人方才追着问，是不是认识您？
　　林少容蹙眉摇摇头：“应该不是，那人瞧着只是个富贵公子的模样，年纪也小，并不是朝官，也不是京中子弟，并不像认识我的样子······只是，只是不知为何，这会儿细细想一想，我却觉得他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哑儿：也许只是长得面善。
　　林少容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一笑释然：“应当是我多想。”
　　二人略逛了一逛，买了些糕饼甜点之物，也就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