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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穿透厚重的窗帘艰难地照至我脚边。

      “该死……”爱德华显然也醒了。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一声不怎么悦耳的咒骂,他抓起一旁还在睡着的斯科特的手腕看了看他的腕表,然后又重新丢回原来的位置。

      “我们错过动身的时间了!”他恼火地抓了抓一头金色的卷发,用力跺了一下地板。

      斯科特浑身抖了一下惊醒过来,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雷蒙不满地闷哼一声,翻身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压在身下,四肢大展着瘫在地上。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现在只能等到中午再走了,”爱德华说,“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忘记了现在没有闹钟这种东西!”

      “那就等到中午再走啊。”斯科特极其不满地打了个哈欠,咬着牙忍着不向爱德华咆哮对他说道。

      “正好我们可以出去找点物资,把食物什么的存储起来再上路。”雷蒙揉着惺忪睡眼从地上坐起来。

      爱德华竟不知怎么反驳他的同伴们的话语,只能气恼地抱着肩坐在沙发上。

      “走吧,”斯科特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把一旁的手枪捡起来塞回口袋,“不然我们连中午的机会也得错过了。”

      “我不是很明白,错过时间又会怎样?”我问。

      “根据我的研究,”爱德华很正经地回答,“我们之所以选择清晨动身,是因为路上的薄雾还未散去,可以掩盖我们的行踪,而在中午动身,则是因为这时阳光最烈,那些喜好黑暗的怪物会降低活性——这当然是我这个生物学家不那么准确的推断。”

      “现在,”他拍了一下手掌,“还有谁有问题吗?”

      “有,”斯科特说,“我觉得最好把查理留在这里。”

      我惊讶地看向他。

      “他不会对付那些怪物,也跑不快,会拖累我们的。我们可以先去找物资,然后再回来把他接上一起去找车。”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爱德华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思索了片刻,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抱歉地看向我。

      “为什么不问一下他本人的意见?”雷蒙不解地替我辩解道。

      “我们当然要问他的意见,”爱德华说,“你觉得呢,查理?”

      我看着他的脸。

      “就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好吗?”斯科特伸出手掌对着我示意待着别动,“我们出去找食物很快就能回来,在那之前你能不离开这间屋子吗?你能做到吗?”

      我没有回答他,木纳地盯着地板。斯科特看着我放下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老兄。”雷蒙说,“这小子刚刚看着自己的妻子死,换做是谁都不好受,”他最终还是同情地看了看我,“让他先冷静一会儿,我们走吧。”

      爱德华耸了耸肩,转身打开大门。斯科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和雷蒙一起跟上爱德华。

      我听见他们离开的声音,大门被用力关合在门框上发出响亮的叩击声。

      这小子刚刚看着自己的妻子死……雷蒙的话语仿佛驻扎在了我脑子里,而不知为何,这句话似乎比莉兹的尸体还更有说服力。当我看着莉兹倒在血泊里时,那一切都恍若梦境,唯独这句话真实得让我心痛,它使我真切地认识到她已经不在了。而我再也见不到那双明亮的绿得像玛瑙石的眸子。

      我忽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伸手在眼睛下抹了一把,才发觉手上已沾满了泪水。

      我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头顶的窗外。阳光穿透云层把天空映得湛蓝,它透过窗户投射在我身上。我看见窗子右上角横出星星点点的绿意,这栋房子后院里种着的毛山榉伸出细长而布满绿叶的枝桠。它们随着夏日的微风忽左忽右地轻轻摇曳着,若是周身再安静些许,我甚至能听见它们如精灵一般的呢喃轻唱。

      我伸出手想去抓住一片叶子,但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内把我逆光的手模糊成一片光晕,使我难以看清它的轮廓。

      我突然开始怨恨斯科特为什么要救我。他就应该让我烂在那个地方。

      眼前这一片平静祥和的美好气氛,在此时此刻却诡异得可怖。我忽然觉得一种被压抑了的恐惧束缚了我,在我全身蔓延,使我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回流,把我的心拽至地上。我第一次想大声质问自己努力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换作以前,我还能安慰自己这是为了给莉兹和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爱德华那伙人确实对我十分友善,但那不应该成为我留在他们身边的理由。我若真的想报答他们,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社交成为了唯一不必要的东西,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待得久一点,待在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一直到时间化作一头凶恶狰狞的猛兽把我吞噬,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我平静下来观察他们的动静,确定他们早已离开这间屋子不会注意到我的行踪。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勇气。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尽量放轻脚步起身。我来到厨房里随意挑了一把轻便的水果刀装进口袋,几乎什么防备都没有地走到屋子大门口拉开门——我并没有想死的打算,我仍然记得那个使我妻子丧命的怪物的脸,带上一把水果刀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更好地看清他们表情僵硬动作停滞的一瞬间。

      我走到门口,风打在我脸上。我看见爱德华一行人的背影在向右的公路远方谈笑着越走越朦胧,然后毅然转过身,朝向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向左边的公路走去。没有一次回头。

      我昼夜不停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不知道我到底走了多远。但我的运气应该还算不错,一路上那些嘴脸丑陋的怪物并没有出现太多,至少数量都还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种时候水果刀便展现出了它非凡的用处。我并不是很会对付它们,第一次挥刀我不知所措,几乎是干站在原地看着它直直咬向我的脖颈。但好在运气总是对我青睐有加——我向后一个趔趄,它一头插在了路旁断成一截的铁杆上。

      后来我便逐渐地掌握了诀窍。以刀杀“人”不再是一件难事,比如当它们很靠近你了的时候,你得先用一只手掐住它们的脖子不让它们伤到你,然后另一只手握刀插进它的脑袋;比如当它们围着你绕圈迫切地渴望撕裂你的血肉时,你得加快脚步与它们拉开距离再一一解决;比如当它们实在太执着不知廉耻地扑向你而你确实彻底筋疲力竭的时候,你应该毫不犹豫地转身逃开。我不在意做一个懦夫。

      我像是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街区。我不在意形象不在意生活的舒适度,唯一让我关心的只有自己今天还能否运气那么好地活着。

      当我实在走累了的时候,我会找间路旁的屋子恣意劫掠一番。我翻看冰箱,找找柜子里有没有这户人家保存的罐头。有时候我甚至会找到布丁或者是冰淇淋,那就当作是我艰辛路途的犒劳。

      随着我越走越远,怪物的数量不断增多,我逐渐意识到我可能离城市近了,而第一次出现的使我连尝试抵抗都没有直接调头返回的大规模怪物群体也告诉我,城市已经沦陷。于是我不再往前走。

      我在路上走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爱德华一伙可能已经找到了车,前往下一个“安全”的地方了,我不必担心自己还能遇见他们。

      我原路返回,找到了一间食物资源相对丰富的屋子,打算再这定居下来。这个地方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是再安全不过的了——没有人能再在这里找到我还愿意救我一命。这个地方与世无争。

      我知道自己身上肯定糟糕透了。出门前便三天未洗的衬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它被肮脏的血污灰尘覆满,又被汗水浸透湿答答地黏在我背上。我又何必在意这么多该死的东西呢,能填饱肚子已是我最大的满足。

      我像是一具死尸一样四肢扭曲地瘫在客厅的地板上——这个时候只要是有人进来一定会这么认为的。我脑袋旁灰色的摇粒绒地毯惹得我心烦意乱,我干脆把脑袋靠到另一边。

      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躺着,开始打量这间屋子的装修。它的壁纸是蓝色的,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也是冰冷的惨白灯光,窗帘是无趣的灰色绸缎挂在餐桌前的落地窗上一动不动。但这里装潢精致华丽,使我很快便能断定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个没有什么艺术品味但收入相当可观的白领角色。我对这一切嗤之以鼻。我和莉兹的家才不是这样的。

      我们的屋子有着温暖的米黄色墙纸,壁炉会在每个晚上散射出温馨的橘色火光,家具是沉重的檀木制,厨房门口的地毯是复古的深红色,上面绣着的图案也依旧是复古的巴洛克样式。家不大,但那是我的全部。

      “我喜欢复古的感觉。”她抬头微笑着对我说。

      我在这里住下了。就像是个不必为偷窃买单的盗贼,我大摇大摆地任用这里的一切。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前主人的物品,甚至是一张旧照。这倒是件好事,我不用再温习如何正常地与人交流,不用再幻想哪一天还能见到活人。

      我想一定是他的妻子带走了所有的照片。在逃难离家的时候,男人们总是抓上必要的生存工具匆忙离开,而他们的妻子则搜刮整间屋子,看还能不能找到更多温存了这个家记忆的载体。事情总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在这儿住了多久。但电视已经彻底无法供我消遣,柜里的食物也空了过半,我想我应该算得上这屋子较长时间的住客。

      我想我可能快疯了。

      不知道是第几天我在楼上的卧室里醒来,发现自己手里握着那把鲜血淋漓的水果刀,身旁躺着一个太阳穴被刺穿,面目模糊难以辨认,全身散发着腐臭的怪物。

      而我丝毫不记得我杀过它。

      我抱着头跪在地上失声尖叫,从未感觉如此无助。

      我惊慌地锁上卧室的门不再上楼。夜里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努力放空大脑不去想楼上锁着的那只不知是不是被我杀死的怪物。正值炎炎夏季我本该闷热难耐,可我缩在沙发上裹了毯子却依旧浑身发冷,瑟瑟发抖。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眼睛睁得浑圆盯着壁炉中跳跃着的火焰,听见外面怪物粗犷沙哑的嘶吼声刨着我的门窗,而这一次我连面对它们的勇气都没有。

      我开始害怕看见那些怪物。我不再敢伸手碰那把刀,我害怕它们伤害我,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它们。

      好几次在白天我突然从不正常的睡眠中惊醒,透过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我惊惧地发现自己正一次次地拿脑袋撞着墙。

      我从未感到这么害怕过。

      我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两个月。

      我睁眼。窗外温柔而热烈的阳光仍然像不知道此刻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一般斜斜地淌下来,我无力地动了动眼皮,外面树梢上清脆的鸟鸣让我感觉宛如隔世。

      柜子里的食物耗完了。水资源也岌岌可危,我已经这样度过了……多久来着?大概四天左右。

      我并不打算出去找资源了。我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那些怪物的脸,有超过一半的可能我完全忘记了怎样对付它们。

      也好,就让我死在这儿吧。现在看来死在这里还是外面,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了。我微弱的呼吸带动着胸口缓慢起伏,象征着我那可怜的生命仍在苟延残喘。

      好吧,那么我至少得死得体面一点。我像生了锈的机器一样迟钝地把手撑在地上站起来,艰难地扶着墙壁,找到楼梯走上去。我想给自己找一件好点的衣服,这样至少等哪个活人找到我时我看上去不会太糟糕——如果会有那一天的话。

      我走到距离楼梯口最近的第一间卧室,可当我握上门把手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上面早已凝固干涸的血迹。我突然想起来这间卧室里关着的东西,接着我浑身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抖动了一下,后退一步松开了手,只感觉头皮发麻。

      我感到一阵恶心,先前想找一件衣服的想法也化为泡影随着不断上升的呕吐感被挤出大脑。我狼狈地跌进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呕不止。无奈我胃里实在没什么可以被我呕出来的了,最终只是干呕出一些唾液和浅绿色的胆汁。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松开马桶瘫坐在一旁,抬起手抹了一把嘴角,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凄凉的悲哀。

      我下了楼,重新躺回五分钟之前我在的地方。

      但我终于可以见到莉兹了不是吗。我欣慰地想道。只是我的衣服仍然是那天晚上穿的那件,已经脏得不成样。

      这真是太可悲了。我都快要死了,唯一值得挂念的居然是一件该死的衣服。

      我咧嘴大笑,干裂的嘴唇被撑开扯得生疼,但我笑得更大声。

      过了许久我才消停下来,唇上已渗出血珠。我感到困了,想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就这么沉沉地睡去,这一觉便不会再醒来。我从未想过死亡能够如此坦然地到来,我又能如此坦然地面对。

      砰砰砰——

      我猛然睁开了即将闭上的眼睛。

      那是敲门声吗?我刚才听到的是人的敲门声吗?我感到我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膛之下剧烈跳动起来。但又过了几秒,屋子里仍然寂静如旧。

      我懂了。一定是死亡临近使我产生了幻觉。我自嘲一般地重新闭上眼睛。

      但我又隐约听见门外有交谈的声音。还没来得及给我思考的时间,我便听到大门被一下打开了。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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