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山涧》桃雨青竹

2、重生

　　头很沉，很沉。

　　一呼一吸间，全是消毒水的气味。

　　缓慢的睁开眼睛，是白色的病房。蓝色窗帘被拉开系上，阳光照进来有点刺眼，窗外的大杨树枝繁叶茂，绿意很浓，树上有鸟在叽叽喳喳乱叫，很吵，也很安宁。

　　被救起来了吗? 不如死了的好。

　　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赵明月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白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鼻子很酸。

　　“明月”一道熟悉的中年男声传来，

　　赵明月眼神微动，鼻子更酸了，幻觉吧，

　　“赵明月!”

　　盯着门口大步流星冲过来的男人，赵明月吸吸鼻子，听见了听见了，声音大的直冲脑门，幻觉里人都这么能吼，现实却……

　　人已经走到眼前，看着似乎年轻了不少，粗壮的眉毛，脸庞宽厚，毛发浓密，嘴唇紧抿，鼻孔喘着粗气，鬓角有一点细汗。

　　赵明月下意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动动腿，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落泪

　　“爸，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赵复宇轻哼一声，

　　“你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是我不好，没能赶上见您最后一面，我没想到您平时身体这么好，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啊～呜呜～”

　　越听越不对劲，但是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女孩，赵复宇叹口气。

　　把手中的体检报告放到桌上，坐下来，帮她把眼泪擦掉，宽厚是手掌轻轻拍打着明月的身体，

　　“是不是做噩梦了? 说什么傻话，你爹身子硬着呢，哪那么容易就死”

　　赵明月起身紧紧抱住赵复宇，头埋进男人怀里，好真实。

　　很大很暖，就像小时候那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晚上睡觉还睡不够，白天装病翘课还要睡，这下好了，魇着了吧”

　　赵复宇厚实的手掌轻轻的一下一下拍打着后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好想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她很懦弱，现实却很残酷。

　　“父亲”

　　赵明月望向门口，吸吸鼻子。

　　难道不是幻觉，是在做梦吗，真是阴魂不散，哪哪都有你赵颜。

　　“是小颜啊，进来吧，你姐姐睡觉魇着了。”说完低头看向明月：
　　“渴不渴，给你倒点水”

　　“嗯”

　　从怀里退出来点了点头，正在男人起身倒水之际，看着正走进来没两步的赵颜，赵明月冷漠启唇

　　“滚出去。把门带上”

　　赵复宇把水递到明月手上，看着赵颜呆在原地尴尬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叹口气道

　　“明月，怎么说话呢，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当姐姐的怎么能这么跟妹妹说话”

　　喝了一口水，温温的正好，正准备还嘴，门口涌进来四个人，

　　“让一下，让一下”

　　两个男生掺着个一瘸一拐的，三个人都是校服，后面跟着一个医生，

　　“把他放到床上坐下我看看。”

　　忘记说了，这不是单间，是安了两个病床的小房间，有点像中学的小医务室。

　　中间隔了层帘子，刚刚老头给拉开了，所以现在那几个人就在赵明月对面。

　　“周铭怎么了？”

　　其间两个人好像刚刚看清屋内的人，祁领擦擦脸上冒出来的汗回道

　　“他刚刚打篮球不小心磕到了腿，哎，赵颜，你也在这里啊，你来这里干嘛啊”

　　“我姐病了，我来看看她，这个是我父亲。父亲，他们是我们班的同学，左边这位是简山泽，周铭，就是这个受伤的同学。这是祁领”

　　“伯父好”

　　祁领这才把视线转到对面病床上，赵明月白嫩的手抱着杯子，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脸庞细白嫩滑，嘴唇红润，虽然看着像刚刚哭过，但大眼睛忽闪显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赵明月虽然刁蛮，不讲理，但是咳咳，有一说一，相貌这块简直了

　　“伯父好，”

　　另一个男生对着赵复宇恭敬的问好，赵复宇一并回应的点点头，

　　“小孩子打球锻炼也要注意安全啊，看看，这磕的血直流哦”

　　“哈哈，没事，他皮糙肉厚的，是吧，”祁领拍拍周铭的肩，

　　“嘶，疼，轻点……医生，麻烦您上药下手也轻点”

　　“让你逞能蹦那么老高秀个什么，最后也没投进”

　　“哎，祁领，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周铭说着探手想打人，被医生拿重重压了一下

　　“老实点”

　　“哎唷！”

　　“哈哈哈”

　　医务室笑声一片

　　另一个笑眼明媚的男生，转过头跟赵明月眼神对上，冲着赵明月点了点头。

　　这个人个子很高，穿着校服青春洋溢，帅气挺拔。

　　赵明月有点出神，严格来说这几个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是这个人样子有点熟悉。

　　这梦做的有点久，有点真实。

　　貌似想到什么，眼神转向手里的杯子，然后有点僵硬的送到嘴边，张嘴，喝了一口，咽下去。

　　难以置信的再喝一口，能清晰的感觉到水流顺着喉管往下，好真实。

　　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做梦的时候喝水能真的喝下去吗？

　　睡了几十年的觉好像有点难以接受。

　　“喝完了?再接一杯?”

　　抬头看着赵复宇温柔慈祥的脸，点点头。

　　管他呢，把杯子递过去，只希望这个梦能做久一点。

　　眼神转向赵颜，刚刚没仔细看，现在发现她穿的居然是校服，头发散下来刚好到肩膀上，黑的。

　　那天在公司看的，是长卷发，烫的金色。

　　脚上穿的是一个白色帆布鞋，上学那会儿天天穿，洗的发白了还是穿，好像没人给她生活费买鞋一样。

　　梦回中学了这是?

　　“叮铃——

　　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回到教室，做好准备……”

　　“上课铃响了，父亲，我先去上课了”

　　“伯父，我们也先走了”

　　“嗯，去吧，好好听课，”一边说着一边把水递过去。

　　“嗯，我会的”

　　赵颜暗下眼帘，心绪涌动，几个人一起前前后后走出门。

　　“你这个只是皮外伤，没动到骨头，但是也需要好好静养。这段时间别碰水，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能剧烈运动知道吗”

　　“喔，我知道了，医生，这大概要几天才能好啊……”

　　“明月啊，你们老师告诉我说你这几天天天都是生病在医务室修养呢，养的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啊？你看人家小颜…”

　　“爸，我想回家”

　　————————

　　趴在自己曾经那张柔软的粉色大床上，脸深深埋进去，好软，鼻间都是清新的被子气息。

　　翻过身盯着天花板 ，2018年9月13号，高二开学两周。

　　有哪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

　　她深深的记得自己毒瘾发作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记得那天董事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得车撞过来，那瞬间的……

　　明月起身，走向梳妆台，镜子里的少女皮肤娇嫩白皙，唇红齿白，双手也是嫩生生的，不是干巴巴的一层皮。

　　头发是白金卷长发，那时候一星期换一个色号 ，身上的校服刚回来还没换，短裙下的腿白嫩细长，这一切在眼里都很清晰，很真实，又很假。

　　突然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脑海中闪现，赵明月咽了咽口水，不能吧。

　　眼神望向窗户，走过去，往下望，这里是二楼，不高，正下面是草坪。

　　草很软很厚实她跳过很多次，注意落地姿势不会瘸，但是下坠时的冲击力足够促使梦醒。

　　她活了29年，上学的十几年净睡觉了，知道什么是梦。

　　梦里想吃饭想喝水吃水果什么的最后都不会真的吃到，可是她刚刚回来就抱着一个苹果啃，真的咬到了。

　　喝了两大杯水，刚刚去洗手间尿，真的尿出来了 ，好可怕，现实中她会不会给撞成植物人了，然后刚刚做梦尿床了啊。

　　深呼吸，赵明月，虽然现实很残酷，但是过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你不至于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手扒着床边，慢慢爬上去，是时候醒过来了。

　　“啊～”……

　　“砰!”

　　落地的时候是下蹲的单膝着地，慢慢睁开眼，手张开撑地，五指慢慢合拢揪住草叶，感受着手里强烈的存在感，睁开眼睛是一片玫瑰花丛 ，

　　赵明月缓缓抬头，白金色长发瀑布般散开，望向蓝天，

　　我，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