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夕若寒

7、狭路相逢

　　秋风拂面，带着秋日里独有的清爽气息，轻柔地吹散缠绕在耳畔的细发，发丝飞扬开来，与颊边如凝脂般的肌肤贴近、轻触，不时地戏弄着，旁若无人地作着此等亲腻的举动，丝毫也不避讳我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我这个直接受害人，被这种温柔的折磨弄得有些心不在焉，正心思辗转着要如何“拆散”它们，也就没留神正从不远处走来的“贵人”。

　　若不是身旁小丫鬟的提醒，恐怕我这个小小的玉才人，是“打算”把这个“贵人”忽视到底了。

　　“给玲贵人请安。”我俯了俯身子，正欲离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轻柔至极的女声“慢着！”

　　我疑惑地顿了顿，停住身子，侧了侧身，看向来人，不免一愣。只见一把散发着幽幽檀香的雕花木扇斜斜地掩去大半的娇美容颜，只剩下一双细长的单凤眼露在木扇之外。阳光透过扇上的镂空，星星点点地印在白皙的肌肤之上，勾勒出一种极为虚幻灵动的美丽，让人不免感叹这疑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绝佳景致。直至审视的目光再次对上那双细长的单凤眼时，我才洞悉这虚幻灵动的美丽之后所深深隐藏着的……怨与痴。

　　才这么想着，那厢已柔柔地开了口，“如今的人儿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是时候该好生整治一下，否则，恐怕是姓谁名谁都不清楚了。不过，这也不能多怪人家，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么的无理，见了面连打个招呼都这么不请不愿的，真是一群没礼貌的奴才。你说，对吗？我的好妹妹。”她轻挑着凤眼瞅着我，若有所指地笑着。

　　我轻笑出声，也不忙着接话，问道：“我的好姐姐，妹妹有一事不明。您说，如果有人欺负我，我该如何处理呢？”

　　“当然不可轻饶此人。”她直言以答，答完才觉有些不妥，正欲开口掩盖，可为时以晚。

　　“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好生佩服。”我坦然地说道，“竟然如此，我也就不有所保留了。我的好姐姐，据我所知，哪有人敢在您面前不规矩啊。若真有的话，您不妨告诉我，我这就去整治她。不过，”我停顿了一会，注意着她已有些动容的脸色，加重语气道，“象您这样大门大户出生的女子自是不会过多计较的，谁不知您的宽宏大量啊！再说，是人总会有所过失，这似乎与门户无关的吧。即便是出生大户人家也不一定能平步青云啊，对吗？玲贵人。”

　　她一时也不出声，细长的丹凤眼此刻已溢满了怒意，她轻合了木扇，“啪，啪”地在手中轻拍着。她的身形，伴随着愈渐急促的敲击声，挪至我的身前，展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生生地透着寒意。乘我不备之时，她一把死死地掐住我的手腕，硬是将其细细长长的指甲，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嵌入我的肌理，丝毫也不肯退让。

　　伴随着指甲的深入，细细密密的血珠渗出，凝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红线，在如凝脂般细致的肌肤上蔓延，辉映她诡异的笑容，分外地骇人，却也分外地诱人。

　　我始终都没有反抗，平静地看着她近乎疯狂的举动，一时竟觉得她好生可怜。可虽是可怜之人，却有着可恨之处。额头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四周也陆续响起丝丝的抽气声。我淡笑着，低哑且无比决然地喝道：“玲贵人，你就这点能耐吗？”

　　她有些冲愣，手上力道顿减，乘此间隙，我挣开了她的手。“是啊，”她痴笑着闭上了眼，眼底的几滴清泪滚落，一路流连着，在滑落脸颊前交汇，不多时，胸前的丝制衣衫已湿了好几处，深深浅浅的。

　　“你，这又是何苦？”我安抚道。

　　“用不着你来可怜，虚情假意。可我对他却是真心的，寒，寒，寒。”那三声“寒”一声胜似一声的情真，却也让我不禁悲从心起。这次是从别人口中听闻你的名讳，不同于初次从你口中得知时的心颤，现在的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心凉。

　　“你怎可这般负我，甚至现在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下。”垂眼看向自己的指甲，苦笑道，“这曾是你喜欢的，我为你而留，今日我要毁了它。”她疯狂地撕咬着自己的指甲，那至今仍残留着我的血丝的指甲。众人纷纷上前制止，我有些恍惚。

　　此时，一个温润如玉般清冽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心上人啊，你就不做点什么吗？这件事，你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我始终都信你，信你必有苦衷，也信你定能妥善处理。”

　　心头一颤，我拨开众人，奋力地冲上前去，“啪”一个分外响亮的巴掌声怔住了所有的人，那张原本美丽的容颜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你闹够了没有？”我怒斥道，直直地伸出凝着血珠的手腕，逼近她，“你还不满意吗？你有勇气伤害自己，有勇气伤害我，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忘掉那个薄情的男人，或则，凭借你此刻的勇气去接近他，迷惑他，留住他，让他永远都离不开你。”四周静极了，不时地响起吸气声，有人思索，有人叹息。

　　她挂着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我，恳求道：“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是的，可以，真的可以。”我坚定地保证着。可我的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真的吗？你真的能确定吗？

　　我……

　　不及细想，只觉得身子轻晃，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恍惚之中，我落入一个温润的怀抱，听见他怜惜地低语，“你何苦这般为难自己，你这是何苦啊！”

　　远处，一抹明黄色的模糊身影久久地立在原地，静静得冷眼旁观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许久才离去，离去时眉宇舒展，嘴角处平添了一个淡淡的笑纹。而此刻的空气中也奇异地残留着曼佗罗的香味，看来是谁都没有错过这场好戏啊！

　　待我转醒时，我已在自己的寝室之中。借着昏黄的烛光，透过层层的纱帐，我看到了昔日那个挂在唇边若有似无的、让人不由自主想一探究竟的浅笑。

　　“是你。”我低哑地出声。

　　“没错，是我，我的心上人。”他仍如先前那般的笃定。

　　“还有意义吗？你这是何必，又是何苦呢？”我轻叹了口气。

　　他笑意不减，目光流转，淡然道：“你的手腕……”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受伤的手腕上已敷了一层淡淡的几近透明、且发出幽幽淡绿光芒的膏体，薄荷般的清香层层萦绕，顿觉得伤口处清凉舒畅了许多。

　　“这是内可服、外可敷的治伤灵药，你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敷一点？”他温柔地哄着。

　　我顺从得点了点头。

　　此刻的他笑得像得逞了的狐狸，低语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他煞有介事地从怀中掏出精致的药盒，用内置的小勺舀了一勺后，尽数将其放在舌尖，双手适时地压在我的身侧，禁锢了我的身形，俯身垂首以极慢极轻柔的动作，轻轻地舔噬着我的伤口，清凉的感觉伴随着他灵动舌尖的固有温热和湿意，丝丝渗入肌肤，他的气息在我的周遭游走，撩拨着我几欲迷失的神志。

　　“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专属于我一人。”他在我的耳边低语，成功唤回我的神志后，状似无辜地让我清楚地明了我对他的纵容，及在此其中搀杂的一丝真实的不可名状的情绪。

　　“我需要时间。”我无力地应答。

　　“成交，不过，我希望不会太久。”他从善如流。

　　离去之前，他蓦然回首，扬起嘴角，“慕容宁，我的名字，我目前的身份是御前侍读，至于其他的，以后定会慢慢地告诉你。别太心急，我的玉明。来日方长！”

　　此后，室内又再度回归宁静，只是偶尔会听到几声悠然低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