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第一世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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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楼寂寥了许多，掌楼师叔懒懒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看着推门而入的离相和柳雁回，露出笑容。
“你们回来啦。”她声音低弱，有气无力。
柳雁回冷眼看她，离相叹息一声，问道：“师叔何必掺和进其中，帮助闲王控制了朝圣镇中长老亲眷呢？”
掌楼师叔双目有些迷蒙，她踉踉跄跄走到了顶楼，指着天空说道：“你看，天山想不想天上那轮太阳？江湖人尊崇，朝廷的人也不敢妄加干涉。”
她坐倒在地，打开了顶楼的一个暗格，柳雁回登时提起长剑，却不想掌楼师叔拿出的是两个酒壶，似乎封了许久。
“但是天总要黑的，天山不可能永远强大，它迟早要亡。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好前程，只是我赌错了，”掌楼师叔痴痴笑了起来，“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谁愿意一辈子清苦，世世代代都守在这处破落小镇中。”
“你要追名逐利，脱离天山便是，为何反咬教你武功的山门？”离相不解。
掌楼师叔古怪地看着她，道：“推翻天山便是最大的功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好歹也是圣女，为何会如此天真？”
离相叹息：“我只是认为，人应当是讲情义的。”
“情义？哈哈。”掌楼师叔发笑，不再说话了。
她看着天际飘荡的浮云，将一坛酒打开，顿时芬芳四溢，整座朝圣镇似乎都能够闻到这股酒香，清冽微醺，清醒热烈。
“雪中酒，说好等你们回来要请你们喝的。”她将酒坛摆在楼上，自己则纵身一跃，站到了楼顶飞檐之上，高处有风，掌楼师叔吐出一口浊气，面上血色逐渐淡去。
“我醉欲眠卿且去……”她软软横躺在屋脊之上，声音糯糯。
离相微叹，对方早已服下毒药，存心寻死。
不知道名利到底有何魔力，竟叫人生死不惧，却唯恐得不到。
朝圣镇中，随着掌楼师叔自尽，局势重新回到天山的掌控之中，离相抱着剩下的一坛酒，和柳雁回漫步回去。
“师姐……”柳雁回声音细微，仿若自言自语，但是离相却敏锐捕捉到了，她看着柳雁回，问道：“师妹有什么话想说吗？”
离相目光清澈，一尘不染。
柳雁回愣怔一会儿，最后低头说道：“那坛酒能送给我吗？”
“……自然。”离相不知道柳雁回未竟之言到底是什么，但她也未去探究。
天山倾覆风云，在离相一力镇压之下生生平息。
此后数月，江湖上迎来了天山的大清洗，凡是和闲王有关的统统被擒拿，挨个审问，而朝堂之中也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直到闲王彻底暴露，太子和安王才发现这位好弟弟竟然暗中积蓄起了如此庞大的实力。
当今圣上原本因天山擒住闲王而震怒，不管他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但终究对方是皇室血统，怎能够被这些江湖人士轻辱？
只是在离相亲自出手，往皇帝的榻上递了一封“证词”，往来皇宫竟无一人发现后，皇帝才终于偃旗息鼓，将那证词上的闲王罪状公开，并公开宣称天山为国教，此次事件乃是他和天山共同发现，将闲王一举成擒。
如此，既保留了颜面，也能够显出自己的英明出来。
而天山对此并不拒绝，也不承认，如往常一般清高。
离相见过那位城府极深算计狠辣的闲王，对方和杜红越依偎着，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彼此。
“你已是王爷，要争权为何还要入江湖中跌宕？”离相问他。
闲王原本俊美英武的模样在成为阶下囚之后憔悴了数分，但气度不减，即便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眼神也依旧明亮，无论他用了何种手段，此人能力都是不可小视的。
“父皇最不喜我，偏宠太子。二哥明明文治武功在太子之上，却被父皇敲打，封为‘安王’，”闲王自知已无翻盘可能，心中有大憾，此时也不吝回答，似乎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倾吐出来，“皇爷爷在世时，并不看好父皇，甚至有意隔代传位于我，我父皇自然大恨。皇爷爷虽然最终还是定下父皇继承大统，但也嘱咐要将我封为‘贤王’，监管天下，而父皇呢，他竟封我为‘闲王’，岂非恨我至深？”
闲王说着，早已接受事实的平静心绪竟然起伏起来，他才发觉自己是如此不甘心。
柳雁回冷然道：“那为了你的大统，为何算计我们？天山可是与朝堂向来两清。”
闲王看一眼身边的女子，洒然道：“其一是为了阿越的公道，但就算是没有阿越，我登基之后也定然会清扫江湖人士。”
他神色奇异，反问离相：“圣女觉得，江湖和朝廷能够并存么？”
不等离相答，闲王自己便道：“绝无可能！皇朝以法治兴盛，处处皆有法规可循，以使百姓安身立命。而江湖呢？侠以武犯禁，每年多少血案都是江湖人犯下的？江湖中抱团之风盛行，即便是法度中十恶不赦的人，遁入江湖也竟可以‘一了百了’？没有一个寻求发展的皇朝能够容忍这群目无法纪的江湖人。”
“江湖人自己未能有什么贡献成就，却最喜杀官劫富，冠之行侠仗义的名头，作为自己夸耀的资本。难道这是对的么？”闲王声音扬起，掷地有声：“若我为君，定要销毁天下武功，动用大军彻底围剿江湖中人，一旦触犯律法，上天入地也要将之擒住明正典刑，我要让这天下再无绿林劫匪，人人平安和乐，不必忧惧性命。”
闲王稍缓，郑重道：“成王败寇，我死便死了，但请圣女将我这话传回京城，传给天下。”
离相摇头：“侠武由来无错，江湖也无善恶——但人是有的。若要天下长治久安，要治的不是武林，而是人心。
天下纷乱，从来就不是因为个人武功高低引起的。若官正，民怨不生，比处决上百个江湖人都有用。你所担忧的，只不过是江湖人并非能够握在你手中的剑，会威胁到朝廷的统治，其实根本还是站在皇室的角度去看。对于民众来说，如果天下清平，没有饥饿落魄，谁会落草为寇？
你说江湖人行事恣狂，但就算是所有人都没有武功，身体强弱依旧有差距，男子剥削女子，青年剥削老年，这并不是简单的废掉武功所能够解决的问题。为君者，应当治民开化，导人向善，不应当怕他们有要求，而应当怕他们没有要求，民为水，只有这水涌动起来，国家才会有进步。”
闲王面色微变，道：“人性皆贪婪，得一便要二，得东便要西，不可放任自流，这才需要法度森严，绝不允许败坏律法！”
“闲王，你着相了。法度为重，但如今世道，法能加贵人？法毫无缺漏？在维系法度的同时，也应当以道德教化，若人人向善，规矩自身，律法便无人能败，”离相叹息，“而不是以苍生之名行阴谋杀戮之事，掌鲜血之权。”
离相说完，便离开了地牢，再也没见闲王和杜红越二人。
原主离相一生遭人算计，命陨香消，也终于有了一个交代。
六道轮回牒依旧丝毫不动，离相只有在这个世界继续逗留下去。
第二年秋后，闲王问斩。
第五年冬，离相接任天山山主。
离相不喜走动，常在天山山巅看云拢云散，实则修炼佛力，世间传闻离相已然证得天人合一之境，或可飞升，天山声望再一次达到顶峰，朝廷视若无睹。
实在是离相千里奔回天山，力挫千军万马，武功如神似魔，让这些百战精兵都时常梦回惊醒，暗中称她为“圣修罗”，也将皇帝吓的不轻，不敢轻易招惹。
这几年柳雁回也没有下山，离相站在山巅，她便站在楼顶凝望，那坛被她讨来的雪中酒深埋在了天山雪峰之下。
离相刚来时点化的乌鸡也没有熬过今年冬天，天山上少了一个到处扑腾的凶鸟。
来到此界的第一百二十年，离相早已卸任了天山山主之位，她并未收徒，只是随手修改了一些功法，便叫天山实力大增，人才辈出。
离相虽不用佛力维系肉身生机，但内里雄浑，长寿不虞。
她在山巅立了一座小屋，寂寥清修。
这一年，当初载着离相和柳雁回千里奔袭的青鬃马寿尽，它们受离相一道灵气，半化为妖兽，寿命已是极长，但终究没有逃过大限，临死时这两匹马朝着天山山巅跪下，这才气机断绝。
也是这一年秋天，天山上又弥漫起了桂花香，柳雁回挖出了雪中酒，登上山巅。
柳雁回容貌已经老去，可离相却诡异的没有丝毫变化。
少女和老妪对坐，以星辰为光，以寒霜为席。
柳雁回问道：“师姐，为何不饮酒？”
离相回：“饮酒生欲。一切因果，皆因有欲，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造业。”
于是柳雁回便抱着酒坛，一饮而尽，眼中一派朦胧，说起了胡话。
“师姐，我从来到这世上便孤独的很，总觉得要等什么人，也不想和谁说话。直到那天我看见你，我说你变了。那一天我就知道我要等的人就是这个师姐。”
柳雁回说话有些含糊了，离相却听得明白，她微怔，突然想起初见柳雁回时，那骤然的心动。
“师姐，百年来你让天山弟子积德行善，督促朝廷，使得天下太平，百姓和乐，路不拾遗已然成风，夜不闭户也习以为常，你常看天下，也常看云。师姐，你说我可曾……入你眼中？”
离相沉默片刻，在柳雁回毫不避讳的逼视之下终于轻声道：“我看众生，众生平等。”
柳雁回得了回复，第一次苍凉大笑起来，那坛雪中酒被她砸到地面上，她倏地起身，道：“师姐不喝酒，说饮酒生欲。但人真的可能无欲无求吗？这酒就是世间千万欲，掌楼师叔的欲是名利，我的欲……我的欲是……”
柳雁回看着离相清澈双眸，突然间失声。
师姐从来便没有对她有过丝毫特别，她柳雁回和那只乌鸡，那两匹青鬃马在师姐眼中都是一样的吧。
柳雁回没有再说下去，她踉踉跄跄跑下了山。
被寒风一吹，柳雁回才停下，月光之下，清泪如雨。她回头看山巅处，似乎有一角雪白衣袍，散发出圣洁的光。
那是天下的光，不是柳雁回的。
一百二十年冬，柳雁回寿尽。
离相站在柳雁回坟头三天之后，在山巅埋下了一坛新的雪中酒，自己则走下天山，步入红尘。
因行善施药，面容不老，离相被当成是仙人下凡，许多处都立了塑像，乃是一蒙面少女的模样，目含慈悲。
第三百年，离相肉身大限至，坐化山巅，嘱咐后辈弟子，仅以山巅深埋雪中酒随葬。
天山缟素，天下同悲。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一世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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