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梦旅人》倒行逆施

1、第 1 章

　　原光希在做梦。
　　他经常做一些漫长得好像第二人生的梦，有些很真实，也有些很怪诞。
　　曾经梦见自己变成神明，那是很幼稚的一场梦。他在梦里表面身份还只是一个普通中学生，实际上什么事都办得到，可以控制天气，也可以停止时间，让所有的红灯变成绿灯，篡改自己的考试分数，穿着夏季校服从亚洲飞往南极。每天挑一个顺眼的凡人满足一个心愿：比如偷偷让化学老师的地中海长出头发，某个网友的微博转发卫生纸抽奖中奖，隔壁婆婆被车撞死的玳瑁猫复活。
　　只是当他忍耐不住寂寞把自己是神明的事情告诉别人时，似乎打破了某种禁忌，忽然失去了所有超自然力量，再也没有办法让雨天骤然变晴绽放彩虹，被朋友嘲笑着中二从梦中醒来。
　　这一次他梦见他走在一片浓密的森林里，仿佛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海洋，木屐踏断海底淤泥中骨节般突起的枯枝，碾碎落叶的脉络。树的潮骚簌簌，深浅不一，一叠盖过一叠，从四面八方将渺小孤立的他吞没。
　　树藤像森林的肠子垂挂在枝头，枝节与枝节在头顶缠绕触碰，火焰似的乱舞摇晃，交错成巨大而深邃的囚笼。光线自上而下，漏过极狭的孔隙，遭受层层盘剥，降落时稀薄如雾，若即若离地游走在身侧，冰冷刺骨。
　　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在这个地方丧失，他不知道是清晨还是傍晚，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见风径直往一个方向奔跑，一路惊起群鸟。
　　宽大的袖子从灌木中撇过，奇异地没有沾染一滴露水和泥沙。他踩在湿滑的青苔上，行走时步履从容，似乎闭上眼也毫不影响前进。
　　果真是在做梦啊。
　　原光希闭上眼，反而清晰听见许多细小的声音，天上地下树丛中，虫鸣、鸟啼、狐吠、狼嚎......山鼠在地下打洞，松鼠跳跃在林间，兔子藏在灌木里。一双双窥探的双眼，食草动物，食肉动物，爬行动物，哺乳动物......它们的眼珠萤火般闪烁。
　　蛇吊在栎树枝上，悄无声息地垂挂下来，鳞片滑过树皮与苔藓，还未伸出细长的舌头。他下意识地抬手、收手，扭动的蛇头与躯体像一截碧绿的藤蔓飞起分离，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握着一把刀。
　　一把优美细长的太刀。
　　这把刀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意念的一部分。刀尖有流畅的弧度，长长的刀身擦过路过的丛林，劈开荆棘，没有分毫凝滞与阻碍，好比划过了月光。刀芒所行之处，弱小的动物们慌不择路地辐射逃往远处。
　　好犀利的一把刀。
　　那么他正是一名刀客，一个衣着华贵却身无分文、全身上下只有一把刀的武士。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青棕色的蛇的尸首迟钝地砸落在地上，菱形的头颅，有如蝮蛇，然而瞳孔并未呈直线状，乃是无毒蛇的圆瞳。长约两米，横切直径有二、三厘米，近似一种叫青大将的食鼠锦蛇，体型较大。断面平滑，血正后知后觉地喷涌出来，点点滴滴洒在黏润的泥里，渗透进去。
　　长的那一节被一双属于少年的手拎起来。
　　梦的主人昏沉惺忪地想，不管自己从哪来，现在这条胖胖的蛇就是他的猎物了，他要把它烤起来吃了。身上找不到打火石和火柴，那就去找别人借。他要沿着水源走，在天黑前找到一户人家住宿。
　　从风传来的声音里，原光希听到河流声音。朝那个方向走，远远地水流声越发清晰，树木却稀疏了。枯木的枝节像骨瘦嶙峋的手臂朝着高远的天空参拜，前进中又仿佛一道道屏风与芭蕉扇于眼前谦恭交错、撤离远去，终于露出庄严广袤的霞光，与一条宽阔的河流。
　　或许正处于汛期，眼前白色的水流湍急，由高处往下，奔马般撞在河床正中墨黑的岩石上，劈成两股分流又汇合。夕照落入水中，破碎、重合，粼粼闪光，把一整条河流染成金红，仿佛飘满了箔金。
　　原光希站在河边，把蛇滴血的断口浸到水里，血丝融入水中几乎看不见，一直等到蛇肉泡白了，他才提起这节蛇肉，缠在自己的手臂上。
　　往下游走。
　　一路上遇见很多奇怪的动物，通体雪白的鹿，长着三颗绿色眼珠的巨大乌鸦，利齿长至腹部的猿猴，岩甲皮毛的野狗和狼......其中一些仅仅为喝水而来的温驯动物，见到他的反应和林中的生物一样，是恐惧和逃避。而另外一些肉食者们用凶邪狠辣的目光打量着他，露出獠牙，不知畏惧地冲了上来。
　　这些野兽行动间裹挟着一股腥臭血煞气息，利爪撕开破空声向原光希扑过来。他能够看见卡在它们齿缝里红红紫紫的血肉经络，与黑洞一般深不见底的喉咙。
　　很快，快到让许多不善于逃跑的动物绝望。很慢，慢到在原光希视线范围里好比定格动画。
　　他切割这些长有硬甲的奇怪生物并不比切割陶土困难，在帧与帧的间隙里，光希挥开手里的长刀。一条细长的血线斜着划过那群狼与鬣狗，起起落落，它们的体|液混合在一起，飞溅出去，刀停下时纤毫不染。又是无数错开的尸首痉挛着落下，几毫秒之后血水才如雨瓢泼，淋淋漓漓地泼洒砸在河面之上。
　　对于这些属于他的猎物，原光希本能执着地想要带走可能有用的部分。他无师自通地用石头砸下最漂亮锋利的牙齿，割开狼的皮毛撕下来，一张张叠好。牙齿包裹在狼皮里，狼皮大饼那样卷着用无头蛇尸系起来。
　　于是越往下游走，河流越发腥红难闻。
　　通常在山丘脚下，河流的下游，会形成平原，土地变得肥沃，容易耕种和人类活动。
　　当原光希走到平地上时，看到的并不是整齐的水田，而是一片废墟。
　　红光从可能是田地的低处烧到茅草、黄土和木头搭建的房屋残骸中，一时间分不清是落日的余晖还是火焰，扭曲抽干了空气。天空中盘桓着黑压压的草木灰烬，有如成群的乌鸦和蚊蝇。明明离水源那么近，却没有人救火。
　　因为遍地是尸体，穿着粗麻短衣的男女老少，断手断脚，肚破肠流，铺在没被火烧到的路上，泥土黑红湿滑。
　　天色暗下来，没有月亮，云层于浓烟之上聚拢了，淅淅沥沥下起雨，火仍在烧，逐渐微弱下去。
　　原光希往火光里走，听不见人的呻吟和哀嚎，死掉的人和泥塑的雕像模型没有什么分别，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如果动了，一定有什么恶兽把头颅钻进尸体的腹腔里，挑食肝脏。
　　这是正常的弱肉强食。
　　原光希不太喜欢看到夜色下野兽发亮残酷的眼眸，与皮毛中属于人类的血肉组织。梦里的暴力行为和死亡没有带给他诸如怜悯、畏惧等更多感受，但物伤其类，人型生物的肢体被凌|虐的场景使他在潜意识中感到浅浅的不愉与厌恶。为宣泄这种负面情绪，每在人尸上发现一匹狼或者别的什么怪模怪样的动物，就本能地挥刀砍杀。薄而无情的一片刀面于空中流过，浓稠的血珠无法在其上停留粘连片刻，跃动着振落。
　　又一条断了腿、皮毛被撩焦露出内里肌肉来，依然贪婪翻捡着血食的白鼻鬣狗倒下来。从狗没有头的尸体下伸出一只瘦小的手，这只手黏满血水，皮肤烧伤溃烂一片焦黑，颤抖无力，难看又孱弱，却好像砖缝挣扎出来的绿芽，无声而不可忽视地诉说着想要活下去的心愿。
　　夜晚的细雨中，少年用刀把狗的尸体挑开，看见一双哭着，盈满悲哀与绝望，漆黑的痛楚中透出一丝微弱亮光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张了张嘴，用几不可闻的沙哑声音，轻轻地问：
　　是神明吗......是神明来......救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几年前的脑洞，很爽的一个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