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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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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易和沈兴邦的一顿饭被各种事情打岔,最后生生拖到了周日晚上。
“主要是为了留出宝贵的白天时间给你学习”沈兴邦拉开小饭馆已经被油包浆的推拉门。
“哦”赵易后脚进去,“要不是破房子隔音不好我就真信了”他说。
这家小饭馆主打做鱼,店面不大生意却很火爆,赵易就来过几回,可沈兴邦好他家这一口,经常打包回去叫赵易过来家里吃,或者他爸妈不在家干脆带去赵易那吃。
“麻辣和酱香的双拼”沈兴邦和赵易找了个僻静角落的两人桌坐下,前者熟练地招呼老板。
说是僻静,也只是相对僻静,饭馆里爆炒辣椒的辛辣和酒气碰撞在一起,到处充斥着中年男人划拳和吹牛逼的声音。
这大概是全店唯一一个不会被唾沫星子迸溅到的位置,窄小的双人桌,不气派就没人坐。
“喝酒吗?”沈兴邦点点菜单上的酒水。
“你开车了吗?”赵易笑着问他,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这不是担心你胃吗,不识好歹”沈兴邦说着点了扎雪花,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
赵易正用热水涮洗着杯子,看看他,手上动作不停,“你可以担心一下自己,明天上学,今天喝大酒,你妈要是不给你开门,你今晚就去勇闯天涯吧”。
“呦,口气挺大”沈兴邦两眼放光,“不醉不归,怂了是儿子”。
赵易白了他一眼:“幼不幼稚”。
“你以为我当你爸爸就那么爽吗”他说。
很快一锅热腾腾的鱼就端上了桌,锅子很特别,就像火锅的鸳鸯锅,一半盖满了辣椒,一半浓油赤酱。
热气氤氲里,两个学生仔混迹在一众神情激愤拖家带口的男人中,谈的也不只是校园里岁月静好的小打小闹。
“前两天那个小学妹你怎么办的?情书写了那么老长呢,我高考都不一定能编出那么多”沈兴邦朝赵易眨眨眼,“有没有心动?”
赵易摇摇头:“不行,没味道。”
“什么味道”沈兴邦说:“你不是最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吗?”
“青春的味道”赵易说。
说青春的味道也不错,就是那种住宿生半个月不洗澡、高三女生一个周不洗头的味道,馊是馊了点,但是总能压制很多躁动的情绪。
“操”沈兴邦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做作了!来来,自罚一杯”说着跟他碰碰啤酒瓶。
后者看看手里的啤酒瓶子,一杯个屁。
“还青春的味道,你老牛吃嫩草还让人家小学妹有青春的味道”沈兴邦说,“你不要个…嗯…脸了。”
“为你的文明,再干一杯”赵易笑了笑。
他们吃吃喝喝,聊来聊去还是绕到了重点上。
赵易把和赵易签合同的事原原本本地很沈兴邦说了一遍,反正对方也没说保密,沈兴邦也不是一个大嘴巴的人。
沈兴邦听赵易说了一通,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口啤酒。
“要是个正经公司,活又不累,这敢情好啊”他说完又吸溜了一口浸满辣油的金针菇。
“嗯”赵易点点头。
饭馆的服务生勤快地过来收走他们面前堆放的垃圾,又给热水壶里续满了热水,即使没有人喝。
“不过……”赵易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决定有些情况还是不跟沈兴邦说的好。如果天天有游戏直播他心里反而更踏实一点,可现在徐寅对直播明显是抗拒的,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原因,怎么跟沈兴邦解释。
“总之”沈兴邦拍拍他肩膀,“回去上学是好事。”
“让你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尤其是那个王莲”他情绪有些激动再加上已经喝了不少酒,想起赵易小时候在王莲那受的委屈,把酒瓶子“砰”的怼在桌子上。
不过环境太吵,也没人听到。
赵易没抬眼,“嗯”了一声,拿起酒瓶和他碰了一下,剩的小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一锅鱼分两边,赵易这边没见怎么动,沈兴邦那边已经见了底,空啤酒瓶子刚开始还整齐的码在桌子旁边,现在已经桌上桌下滚得哪哪都是。
沈兴邦隔着桌子把赵易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拉,醉鬼下手没轻没重,赵易脑袋都要被按到锅里了。
服务生遇着好看的也想多看几眼,看到这边的情况问他的朋友需不需要帮助。
赵易摆摆手说他自己能解决。
眼下赵易虽然没喝醉,但是胃烧的难受,他皱着眉还是配合着醉鬼把身子倾过去。
“爸爸我跟你说”沈兴邦扒着赵易的肩膀打了个酒嗝,“没有父母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他声音很低,在赵易耳朵边嗡嗡地反复念叨着。
“就我爸……我说我亲爹啊,他老是说,小易这个孩子苦啊”沈兴邦把五官凑起来模仿沈爸,“可我不觉得你苦,你是最牛逼的,真的”他情到浓时把自己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赵易抽了块纸巾嫌弃的给他擦去哈喇子。
“这不咱都挺过去了吗,以前骑咱头上的不是都让你收拾服了吗,你还记得那个东哥不,还收保护费,现在看见咱都绕着走,那些个要债的杂种不是也不来了嘛”。
“爸爸”沈兴邦看着赵易的小绿豆眼泛出血红,“我知道喝不过你,感情都在酒里,咱哥俩再走一个……”说着又开了一瓶。
赵易抢下他手里的酒瓶,说:“辈分差了”,沈兴邦被瓶口磕着嘴,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说是不醉不归,赵易不会让他再喝了。
他在沈兴邦的面前把一瓶酒一饮而尽,看着面前眼神飘忽的人,说“谢了”。
谢谢你一句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去,却还是倔强地安慰我。
赵易回家躺到床上的时候,根本不想回忆是怎样凭一己之力把沈兴邦拖回来的,本来一个成年男性就很沉,喝醉酒简直像灌了铅。
他四肢已经沉重的拿不起来,可灵魂还亢奋的能再裸奔个马拉松。
这顿饭吃到最后,赵易还有很多话想跟沈兴邦说,可是后者酒品太差,喝多了就吐,连个安静的倾听者都做不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喝酒给大脑的麻痹作用太短暂了。不过时隔这么久又感受到这种大脑被酒精麻醉的感觉让他飘飘欲仙,随之平常被刻意压制的想法都像疯狗一样往外跑。
然后他新奇的的发现,这些念头很多都是不成型的疑问,关于那个他刚认识没多久的……朋友?
徐寅这个人真的很神奇,他想。
每次的冒犯都让人感觉进退有度,看到他光鲜地被追捧会觉得呼吸不畅,甚至觉得他的乐观夹杂着令人沮丧的情感。
怎么会有人把这些矛盾的事情都做得如此得体,赵易问自己。
徐寅说他的眼神“不是好人”的那次,他的心扎扎实实地颤了一下。
有且只有他自己知道,学习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种自我麻痹,只有在顺利地解决一道道题目的时候,时间才会行云流水的略过,没有阻塞,也不会翻起陈年累积的污泥。
所以,他害怕被别人看穿他那时眼神里压抑的阴郁,而徐寅却看破的毫不费力。
沈兴邦从小生活在一个虽然不富裕却有爱的家庭,所以他一直觉得赵易虽然不幸,却也足够强大,足够自信。那徐寅呢,他又是因为什么?
他突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像是两个偶然相识的病友,虽然一个肺一个胃,却都已经不可避免的病入膏肓。
可他却和自己不同,同样都是压抑,对方却不介意偶尔向人展示脆弱,而他的情况更糟,就像一个肺癌患者,用吸烟的方式让自己镇静地面对死亡。
别人是十指连心,他是四肢连胃,腹部的绞痛让他不得不停止胡思乱想,熟悉的疼痛感反而让他安心下来,也许是酒精开始上头了,他宽慰自己。
没有力气爬起来拉窗帘,干脆就任由脑袋陷进床里,漏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窗外,窗外的老树杈和电线错在一起,零星的几片树叶让风吹的噼里啪啦地抽打枝桠,夜空很深很远,困在其中的月亮被窗台挡掉了一半,仅仅一半就透亮的要浸透看风景的人心。
*
徐寅虽然成功的拿下了这个角色,但后续的拍摄更是熬人,可他也被熬的甘之如饴。
“徐哥我看要不就算了”江可接过徐寅的水杯,把开封的湿巾递给他,“导演也是和你商量,不是什么重要的镜头用替身没人会说什么的,万一受伤了也划不来。”
徐寅用湿巾拭去额头的汗,他这个角色不用画底妆,就是要真实的镜头,幸亏他底子扛得住,“我自己上吧”,他说着,目光还追着远处拍摄的场景,导演还在和副导演敲定细节,场务布好了布景疏散闲杂人等,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回神看江可还不放心地揪着眉头,说,“我心里有数”。
休息了10分钟就又轮到了他的镜头,他给导演示意自己上,导演冲他点点头,让动作指导再去给他强调一遍注意的问题。
——轰隆
一辆旧皮卡从树林里轰鸣着冲了出来,车轮把衰败的枯草搅成草屑,和尘土一起弥散在空中。
皮卡的四周响起了密集的子弹声,一个黑影从车后斗里翻出,滚到草地上。
导演指挥着摄像机给这个画面一个长镜头,徐寅从车里翻出来的时候车速比他想象的要快,他本应踩在车体外沿的脚踩了个空,后腿被车的速度拉扯,他本能的发力冲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