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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消失的电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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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垚和白幼宁在胡竹轩的府上呆了不过二十分钟便离开了。
夜风有些凉,白幼宁拢了拢外套,看着路垚缩着手一脸委屈的模样说:“吓到了?”
路垚比划了一下:“他们有刀!这么长!”
“只是吓唬吓唬你。”白幼宁说,“他们不会那么傻在家里动手,再说还有我在。”
路垚抱怨道:“他们不敢砍你,可是敢砍我呀。”
白幼宁被路垚怂样逗笑了,做作地模仿着路垚语气:“砍我呀。”
“他们就算真的要砍你,也得先问问我拳头答不答应。”
路垚嘟囔道:“就你这小胳膊小细腿,两个你也打不过人家半个……”他说着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回头望去,只见乔楚生从汽车上下来。
乔楚生问:“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白幼宁说:“我刚刚带他去见了胡伯伯,吓着了。”
乔楚生同情的看了眼路垚,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挺住啊。”
路垚一颗心刚回来肚子里,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瞪大了眼睛问:“又怎么啦?”
“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你俩合租之后,气的把桌子掀了。”
路垚哭丧着脸:“是她自己搬过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白幼宁微笑着理了理路垚的衣领,宽慰道:“别怕,和谁住是我的自由,他也就气一气,不会管太多。”
路垚急了:“一个胡竹轩就够呛的了,更何况是你爹!不行不行你赶紧搬走,算我求你了!姐!”
白幼宁:“我要是不搬呢?”
路垚拍了拍胸脯,视死如归般说:“你不搬,我搬!”
第二天一早,白幼宁就看到了提着行李箱步履匆匆的路垚,她放下手中的报纸,勺子搅动着咖啡,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逃命去!”
“你案子还没破呢。”
“命都没了,还破什么案呐!”
“我爹的手下遍布上海滩,要逃的话建议你直接买趟火车票离开上海。”白幼宁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觉得不够甜又放了两颗糖,“但是,你一定会在上火车前被他的人拦下架走。”说罢,对路垚璨然一笑。
路垚的行李箱“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急道:“姐我求你了,你就把我当个屁,把我放了呗。”
白幼宁耸耸肩道:“我从前和他吵架离家住在十几里外别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气过头就好了。”
路垚哭丧着脸:“现在这情况能一样吗?神仙吵架,凡人遭殃,我真的不想被你爹逮住了然后尸沉黄浦江!”
“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白幼宁有些无奈,“我很了解他的想法,就是怕我的合租对象是个心怀不轨、心术不正的人。”
路垚梗着脖子,委屈道:“我是那种人么我?”
白幼宁摊手:“你不是,也没那个胆子。”
路垚:“你也知道我胆小,可白老大不了解我啊。你就行行好?嗯?”
白幼宁顿了一下,有点愧疚地看着路垚怪可怜的模样,犹豫道:“那好吧,我搬,不过得等几天至少让我找到新的住处。”
路垚听了一扫先前的苦相,急急忙忙生怕白幼宁反悔:“你说的!得说话算话。”
*
在得到白幼宁会搬离公寓的回复后,路垚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又开始着手查电车案。
路垚奔往了华康的资料室,说是需要查看电车公司所有的往来账目。他阅读的速度非常快,拿起一份资料看了几秒又翻起了另一张,说是一目十行其实远不止。但奈何资料数量庞大,路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
白幼宁是和乔楚生一起到的华康资料室的。
“你有发现什么线索吗?”她问。
淹没在小山般文件中的路垚抬起头来:“东海电力报给华康的价格远高于正常电价,而且我刚刚看到一份提案,他们曾经想要收购电车公司,因为白老大收购了华康大部分的股份,最终没谈成。”
乔楚生:“按照你这么说,东海电力有很大的嫌疑。”
路垚点头:“不错,但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东海电力捣的鬼。”
乔楚生低头看了眼手表:“证据总会找到的。现在都快七点了,你该休息会,我们先回巡捕房。”
租界巡捕房。两个身穿警服的人员担着一具尸体从路垚的眼前路过,路垚拦下,“这是什么人?”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问。
“路人在苏州河边发现的。”卢阿生回答说。
“需要验尸吗?”
“不需要,这种没人认领的尸体,一般就登个记,然后火化。”
“这也太草率了吧。”
卢阿生说:“上海滩一天死很多人,如果每个案子都细查,咱们人手多一百倍也不够。”
路垚斩钉截铁道:“这个人必须验尸,现在就验。”
验尸房内,验尸官小宇宣布出自己的验尸结果:“死者的头部遭受过重击,面部被利器割伤。血液中钠钾严重超标,腹部还有未消化的坚果和葡萄干……”
路垚用捏子从死者身上取出一个金色的细丝,他觉得有些眼熟,压片后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他的衣服验了吗?”
“还没有。”
“验一下,”路遥说,“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好吧,我尽快。”
“小宇,是这个吗。”乔楚生不知何时走进了验尸房,指着验尸台上的尸体问。他回头间见路垚一丝不苟地趴在显微镜前,疑问道,“诶,你还没走啊?”
“怎么了?”
“电车案还没破,你还有心思管其他的?”
路垚的眼睛从显微镜移开,他已经确定了这个烟丝来自何处。“这个死者和电车案有关。”
“之前去勘查现场时我问道一股怪味,这个人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乔楚生闻言朝死者望去,不是很感到意外:“毛三啊。”
“你认识?”
“小混混,好色又好赌,经常拦路抢劫,强盗钱就去赌。之前还因为抢劫女工吃过一段时间的牢饭。”乔楚生说。
“抢劫女工?”路垚推测道,“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才被灭口的。”
晚上十点,乔楚生和路垚从赌场带出了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男人。此刻,男人举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抖抖索索的。
乔楚生问道:“说吧,最后一次见毛三什么时候。”
他害怕乔楚生,忙道:“这个月初五。”
路垚反应了过来:“案发那天。”
乔楚生:“具体时间呢。”
“那天凌晨,我输光了。我刚出来就碰到毛三,”男人汗流满面,头发也被汗水打湿像是刚从水里出来,握着自行车车身的胳膊不停地抖,“他春光满面的,我问他是不是发财了,他说是,之后第二天还约我赌把大的,那以后再没见过他了。”
乔楚生沉着脸问:“那你看见我们跑什么呀?”
男生胆小,急急忙忙说道:“我之前偷辆自行车,以为您是为了这事来找我。哥,那辆车我只借给毛三骑了两天,他还我之后我再没骑过了!”
“车呢?”
“就是我、我手上这一辆。”
确实如男人所说,毛三还给他车后就再也没动过。路垚从车轮上扣出了一小块泥土,捻了捻,沉声:“叶下珠……”
“叶下珠?”乔楚生问,“那是什么?”
路垚起身解释道:“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泥土里有不规则的青石颗粒,碎到这种程度应该是炸的。上海周边,只有佘山有一个青石矿场。明天上午去看看。”
“行。”
听见乔楚生这活阎王终于要走,男人如释重负,刚喘口气时就听见乔楚生说:“接着举着去。”
十点四十三分。
在酒馆为开张做准备忙活了大半天的白幼宁锤了锤酸痛的肩膀,提了包包从二楼走了下来。她将大门锁好,迎着夜风,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走了约莫十分钟,白幼宁路过了一个赌场。
灯光透过那西式建筑的窗户洒落出来,落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不过是一门之隔,一面阒静,一面却是摇骰声叫喝声不绝于耳。“赌”,从来都是不分男女,不分老少。
一个二十出头,面容猥琐的青年男子忽然垂头丧气的从赌坊内走了出来,带着股阴气——普通的人感觉不到,但白幼宁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继续若无其事般向前走,碾着自己在昏黄路灯照射下的影子。
街道上本就没什么人,那个男人在注意到了白幼宁后就一直跟着她,直到走到一个幽静小巷的入口处,白幼宁忽然停了下来。
男人眼光毫不避讳,色咪咪直勾勾盯着白幼宁旗袍下的腿,就像是无论自己弄出多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人前来阻止他一样,缓缓地伸出了邪恶的手。
就在同时,巷口前的路灯下,唯一仅有的女子影子忽然变动了——白幼宁转了身,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左/轮/手木仓,而且正指在男人。
男人登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看的见我?”
白幼宁冷哼一声:“你说呢。”
男子仗着自己已经死亡,有恃无恐般说道:“枪这种东西可伤害不了我,没用!”
“有没有用,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阵枪响。
砰——
子弹带着肉眼看不见的蓝色微光飞快地刮过男人的脸颊,骤然间一声难听的惨叫。
“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可你还是跟了上来。这第一枪,是警示你不应该瞎看到我身上。”白幼宁轻轻拨动扳机,在第二枪前,一阵风卷了过来,路灯故障般灭了三秒。
等到它再次明亮起来之时,地面上倏而出现了男人的影子。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白幼宁的握枪的手。
“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更喜欢用拳头,”赵吏平静地说,“而不是用枪。”
“但是你很清楚,比起拳头,枪更有威慑力。”白幼宁没有将枪放下,“尤其是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鬼。”
男鬼大骇!他真的是被眼前的女人吓怕了,毕竟没有鬼能想到凡间的枪真的能伤到灵体。
灵魂承受痛苦的能力远比肉/体所能承受要小得多,男鬼痛苦地捂着脸颊,方寸大乱道:“我我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应该乱看!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赵吏放开了握着白幼宁的手,从刚才的话里明白了白幼宁并没有要男鬼魂飞魄散的意思,第一枪也是故意打偏的,于是做出了请的姿态:“你随意,只要不打死,让我好交差就成。”
男鬼本以为赵吏是来劝阻的,却没想到他如此之说,本就惨白的脸白得更加恐怖,战战兢兢顾不得什么就趴地上继续求饶。
白幼宁侧头看向赵吏,短暂沉默了几秒,将枪放下。
男鬼一愣,继而如蒙大赦不停道谢。
赵吏乐呵一笑:“不打了?青儿姑娘果然是天底下的大好人。”
白幼宁翻了个白眼,赵吏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打消了一切想法。
赵吏装作没看到白幼宁的眼神,开始办正事——从外套里取出一张黑色卡片,上面有着男鬼的图像照片,照片下的小字写着男鬼的生平:毛三,男,年龄22,死于公元1925年……
忽然,赵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玩味道:“这人的死有点意思。”他说着,将卡片递到白幼宁的面前。
白幼宁眯眼一看,上面写着——
死因:凶杀。
地点:东海电力。
正和最近乔楚生追查的电车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