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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良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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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散雨收。连云起斜倚在吴河川怀里,拉着他的手指玩着,听他絮絮叨叨,讲些他校园时候的事情。他一个南方人,去北方读的书,北方冬季寒冷干燥,人们常常接连几天甚至一周不洗澡,偶尔到澡堂子去搓泥。云起简直无法想象大澡堂子搓泥是种什么体验,拿个大毛巾在皮肤上使劲搓,直把角质和汗泥呼啦啦搓成条,搓得皮肤红晃晃的?这样的想象总让她想起沾凉水刮痧。吴河川说那得体验后才知道的感觉。吴河川家境不好,直到现在也不属于富裕阶层。他的往昔记忆总是带着山野的味道,那是云起从未触及的世界,因为离得遥远,无法切身体会之余也带着新奇。吴河川说他们上大学时,为抵御严寒,宿舍哥几个会拿着热水壶一直烧,让炽热的水蒸气漫溢在空气中,稍微提高点室内温度。
吴河川总有许多“歪理”。相识之初,云起正逢重感冒,头重鼻塞咳嗽,痛苦不已。吴河川说,用开水蒸汽熏鼻子,鼻子慢慢就通了。热气蒸腾,鼻渊通窍,想来也是有道理的。他还沉迷于道家养生什么的,偶尔会提到《黄帝内经》里关于乾坤,阴阳,经络,表里之类的东西,云起文言文功底并不好,对这些都不懂,但还是会认真听下去。吴河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花心”的,他对异性保持着很大的好奇心,他也说了男女之间,是从好奇开始的。至少对他来说如此。云起在听到他提及柳永、李渔的《闲情偶记》卷三﹒声容部里关于女性选姿、修容、治服篇章时,就预感一二了。吴河川有时候还会用诡秘的语调说起《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里的“七损八益”来,当连云起知道所谓的“七损八益”,据马王堆汉墓简书考据后是房中术后,云起瞬时想起欢喜佛,当即故作严肃眯眼盯着吴河川说:“喂吴河川,你该不会是什麽‘精神领袖’搞双修什麽的吧?”吴河川扑哧一笑,“那可不,看本座大招。”说着,就往云起怕痒的腰窝挠去,连运起惊叫不迭,边忙躲闪便伸手回击,两人闹作一团。
这种猎奇,或者说对过往经验匮乏的补偿心理,让往后他们的情路坎坷而艰辛。关于吴河川的多情,云起一直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是她心眼度量小吧?每一个恋爱中的人怕是都无法接受另一半心不在焉,三心两意。但你说他精神或□□出轨吧?也没有。更多时候是暧昧和调情。多年以后,云起看到一部小说,才了解“调情,有进一步发展的暗示,是不保证兑现的□□承诺。”经年以后,看到“追逐众多女性的男人很容易被归为两类。一类人在所有女人身上找寻他们自己的梦,他们对于女性的主观意念。另一类人则被欲念所驱使,想占有客观女性世界无尽的多样性。”这样的字句,她已经无意深究吴河川属于哪一类了。当然分隔两地和连云起本身的自卑、多疑,都是重要原因。许多日子过去的某个下午,云起坐在铺了软绵绵垫子的窗台,怀抱抱枕慵懒晒太阳,发呆,想起他们的过往,认为时有七分缠结三分欣喜,称得上悲欣交集,起码在彼时那一刻,他们是快乐的,但在快乐亲密里,不经意交谈中,还是埋下了一根刺。
吴河川在云起面前,有时候会表现得很孩子气。经常说些叠词“水水”“手手”“亲亲”……云起乍听时,蛮无语的,后来听出他一丝撒娇的意味来,也不禁甜笑。他们靠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唯独没有谈及“喜欢”“爱”“往何处去”的严肃问题。吴河川兴致高昂,拉着云起的手腕就到地板上,蹦恰恰地想要跳华尔兹。云起四肢不算协调,老是低头踩到他的脚,每踩一次都会笑一下,最后干脆把光脚板踩在他的脚背上,随他轻轻挪动。流光变幻,人影匆匆,抵不过夜色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