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锦婵

35、第 35 章

　　对很多人来说，旅游是一个不错的谈资，去哪儿必定发朋友圈，买了什么吃了什么势必晒照，然后再在景点标志处以各种姿势拍照，表明我来过这里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对陆铭来说，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在旅行，不是旅游。
　　旅游跟旅行的区别在哪呢？
　　旅游通常有明确的目的地，提前制定具体计划，坐哪趟车，住哪家酒店，从几点到几点干什么，严格按照标准执行，去的地方哪怕是在大山里面也经过了人类充分的开发；至于旅行，则大多数是走到哪儿算哪儿，看当地的人怎么生活，吃什么用什么，何以为生。
　　总有人觉得旅行或者旅游会改变什么，如果非要说改变了什么，最有效果的大概是迅速让你的钱包变瘪。
　　陆铭不太喜欢去人工雕琢痕迹严重的地方，他更喜欢自然风光，耕牛犁地，草场放牧，潮起潮落，日升月涨。
　　旅行某种程度上对他来说是虚无的，看似徒劳无功，但是他自己知道，只有在路上的时候，他才不是迷茫毫无方向的，他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别的地方，人们都是怎么样生活的。

　　直到车子驶上了高速，路两边田野里不停变换的庄稼飞快地闪过车窗，从高速高出一层的路基上往外看见远处低垂的天空，周栀才慢慢有一点儿理解了陆铭的意思。
　　然后也发现他真的是认真的。
　　并没有什么一眼就能让人震惊的美景，也没有紫色的天空甘甜的空气，但是看着路边田野里不时闪过去的忙碌的零星的人影，或者从漆黑的隧道里一下子窜出来满眼都是白光，又或者两边的田野变成了两道不是特别高但是竟然有小股的溪流流下来的山壁，水声潺潺，心好像在胸膛里面慢慢飘了起来。呼吸格外顺畅。
　　在城市里面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
　　就算你住在高楼的顶层，晚上看出去的时候，除了灰色的天空和闪烁的霓虹，下面只是一片雾蒙蒙的模糊空间，你知道下面有车，有人，但是又看不清，可是你知道，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没有明显的边界，没有栅栏也没有铁窗，只有你必须履行的义务，只有你不得不为生存所做的努力。像一根缰绳一样紧紧套在你脖子里，要么勉为其难忍辱负重，要么死。

　　周栀不是没见过世面，父母仅有的能挤出来的极少的时间里，多数时候是带他出国。名声在外的夏威夷，藏品丰富的大英博物馆，安静静谧的北海道，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北欧小镇，美得遥远而辽阔。
　　知道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可能因为人们脸上的笑容太耀眼，金发碧眼的美人活泼得过分，人们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吃喝玩乐，让他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像做梦。
　　一转眼物我两忘，醒来只觉大梦一场。
　　回来之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没有这样清晰地体会过自然与生存之间最简单直接的关系。
　　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身在其中的人，退后一步又紧邻真实，他们脸上的表情是生动的，弓下的腰是疲惫的，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同样发自内心。
　　一种与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但是又同样以生存为目的的生活方式。
　　让你反思，你真实需要的，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周栀沿着不知名的公路一直开出去一百多公里，从不知道什么出口下来，过收费站的时候他也没特意去看，最后停在了一个小村庄附近。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旁边既没有酒店也没有饭店和大型超市，周栀把手刹拉起来，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路上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响着音乐，但因为车子噪音有点儿大，其实主要是心思不在上面，周栀并不知道电台上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停下车打开窗户，还挺舒服的风吹进来，音乐声才清晰了起来。
　　“饿了吗？”
　　陆铭回过头来看周栀，周栀摸摸肚子，“还行。”
　　早上出门的时候俩人都没有吃饭，不过一上午都在车里面坐着，除了觉得有点儿闷，倒并没觉得饿。
　　“不饿的话下去走走？”
　　周栀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在大山脚下的小村庄。
　　房子普遍破败低矮，只有很少的几户能看出来翻修的痕迹，村子里也没什么人，路边偶尔有一两个老人在家门口坐着，看见周栀跟陆铭目光从他们出现一直跟到他们消失，一看村子里就没来过什么外人。
　　村口是一大片田地，穿过村子往后就是大山，路虽然窄，但幸好简陋地铺着水泥，两个人沿着路慢悠悠地往里面走。
　　大概是因为靠山，空气很是清新，大中午的风竟然带着一丝凉意，往远处看山绵延到不知何处，近处是绿色的，越往远处颜色越深，在最远的地方，山与天空似乎交织在一起，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耳边有鸟鸣，声音清脆悦耳，仔细听好像还有流水的声音，风从林间穿过的呜呜声。
　　周栀舔了一下嘴唇，觉得全身的皮肤似乎都有点儿发冷，触目所及空旷得厉害。
　　“咱们今天要待在这儿吗？”
　　陆铭插着兜走在前面，闻声回过头来看周栀，周栀有点儿神经质地摩挲了几下胳膊。
　　“不是你在这儿停的么，我以为你喜欢。”
　　陆铭笑了笑。
　　“喜欢倒是喜欢，但是想想晚上要在这种地方睡觉......”周栀啧了一声，“.....有点儿太空了。”
　　陆铭往远处又看了一眼，似乎还想往里走，但看看已经停住了脚的周栀，“回去吧。车上有吃的，吃完再走一段儿，你看中哪儿了咱就在哪儿过夜。”

　　“你总一个人去这样的地方吗？一点儿也不害怕？”
　　周栀咬了一口真空包装的面包，车窗关上了大半，现在才觉得身上的血液慢慢开始恢复了正常运行的速度。
　　“不一定。有时候是这样的地方，有的地方比这儿还空，喊一声没有任何回响就全散进空气里了，还有一些荒废的村庄，能看到倒塌的屋子里面露出来的房梁，被熏得漆黑的墙壁......不过如果露营的话,最好还是找人多一点儿的地方。”
　　陆铭把保温杯里的水倒出来一杯盖，递给周栀。
　　半温不热的水喝起来怪别扭的，周栀看看后座上放着的几瓶纯净水，也不别扭了。怎么说，晾到温热的开水也比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凉水让人感觉好一点。
　　“后面还有香肠茶叶蛋什么的，你要不要再吃点儿什么？”
　　“不用了，不想吃。”
　　行李都是陆铭准备的，周栀只负责帮忙搬上车，并不知道具体带了什么。不过陆铭也不是第一次出来了，想必应该带得挺全。
　　听说周栀不吃了，陆铭便把垃圾收拾到一个袋子里，从后面拿了一个洗好的桃子出来，慢慢削着皮。

　　周栀侧躺在座椅上，现在的陆铭跟之前的时候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好像这个有点儿冷淡荒凉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模样，之前那些，都像是川剧的变脸一样，只是幻影。
　　“累不累？累了把椅背放下躺一会儿，等下再叫你起来。”
　　陆铭削着桃子皮抬头看了周栀一眼。周栀把椅背又往下放了一点儿，翻了个身，从侧后方看着陆铭。
　　陆铭不是那种非常强壮的类型，身材瘦削颀长，肩颈线条都很漂亮，眉眼比较清淡，清淡中有几丝难以察觉的温柔，温柔里又带着不着痕迹的疏离。
　　是那种典型的看起来跟谁都相处地不错，其实跟谁都不交付真心的人。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还有一个最明显的，孤独。
　　刚刚周栀走在他身后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他似乎完全跟四周贴合了，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跟一张薄薄的纸一样无声无息融合在这片山色里，像本来就该待在那儿一样，让人惊骇。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幻影。之前那些是他在人前跟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现在这样，大概是他自己独处时候的形象。

　　陆铭把削好的桃子递到周栀手里，周栀皱了一下眉，没接，陆铭笑了一下，从上面削了一小块儿，塞进了周栀嘴里，“怎么样，好吃吧。”
　　周栀嚼了两口，甘甜的丰沛汁水充满了整个口腔，桃子肉软硬适中，可以想象如果放在冰箱里冰一下会好吃成什么样。
　　他点了点头，陆铭又塞了一块进来，作势要塞第三块的时候周栀摆了下手，“......不要了。”
　　陆铭就坐在座位上把桃子吃光了，桃核跟刚才的垃圾放到一块儿，然后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跟周栀并排躺下，侧过头来看了周栀一眼，“睡觉？”
　　周栀其实并不困，但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以后确实有点儿疲惫，再就是这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旁边就想起了规律的呼吸声，周栀发了一会儿呆，跟被传染了似的，也觉得有点儿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