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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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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的手还一直反反复复的触摸我的手。
他的手软软的,像是在玩弄什么宝物,不停的抚摸我的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以为他冷,想握我的手,但是事实证明我把衣服给他穿好之后,他还在摸我的手,而且眼神不往手上看的那种。
感觉到身体微妙的变化,我松开他的手,和他讲道理,“喜欢牵着我的手,是吗?”
他抿着唇没搭理我,阳光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长得像女孩子,偏眉眼之间有几分英气。
我又问,“你冷吗?冷还是不冷?”
他摇摇头,“不冷。”
其实在这之前我发现,给他两个选项比给他开放性的问题效果更好。
他的手又自顾自的划过我的脸,摸了摸我的耳钉。
我觉得我脸快红炸了。
远处走来一个女人,准确说是跑来。
她惊恐的看了我一眼,那种感觉太熟悉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对我的。
只有我这个少年,几乎是我成长中唯一的光,陪我走过寒冬与盛夏,漫漫黑夜。
尽管我们只接触一天。这是第二天。
女人跑过来,喘着粗气,“你跑哪了啊,吓死人了呢。”
女人不到四十岁,一头烫卷,穿着皮衣皮裤。
小孩子看了我一眼,往我身旁靠了靠,表情还是酷酷的,没有什么变化,右手牵着我的左手,在我掌心捏了捏。
我看了面前的女人,“请问你是?”
她气也差不多喘匀了,“我是他嫂子,你是?”
我是喜欢他四年,认识一天对他拳打脚踢的怪物。
我没有回答他,向小孩确认了一下,“她是你的嫂子,对吗?”
他看了看我,手松开我的手,开始放到我衣服上,感受我衣服的布料带给他的触觉。
我引导他,“和嫂子打个招呼,好吗?”
他手松开我的衣服,又自然的握住了我的手,“嫂子好。”
这么一看是他嫂子了,我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和嫂子回去吧。”
他摇头,极其恐惧的看着我,手开始捏我的指腹,“不走,不走。”
女人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我和他解释,“我不走,你们先回去,好吗?我不走。”
他并不买我的账,猛的甩开我的手,十分抗拒的看向我,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我真的好心疼,心都要碎了,问他,“我和你一起去,送你到学校门口可以吗?”
他怔怔的看着前方,“学校门口。”
我点头。
他又开始低低的嘶叫,“不,不可以!”说着把帽子扔到地上,开始抓他的头发。
我只好转过头和女人说,“我送他去学校吧,您先回去吧。”
女人似乎有点不放心,她犹豫,“你..是那个特殊医院的人吗?”
我心中咯噔一下,但表面还要若无其事,“是,普通症状无意识人格分裂症。”
她点点头,欲言又止,“那你...”顿了顿,“那你们尽快到学校,我先走了。”
说完他犹豫了下,就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不怎么懂和小孩交流,我不明白他有些时候在想什么,我只能试探着来。
我问他,“我们一起回学校好吗?”他很积极回答,“好哇。”并牵起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我真害羞,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被男人撩到这样。
那他懂爱情吗?
不知道。也不重要。
我们在回学校的路上,看见了纪良,一个人坐在地上。
我走过去,看见他在...在偷偷哭...?
纪良和我开玩笑,说他犯病了就让我拍视频给他,但是我今天没带手机,他哭我也不能拍视频,我帮他擦干眼泪,他打开了我的手,“你别他妈管我,快滚。”
我心里其实有点忐忑,我向医生保证他不能犯病,才把他放出来半天,他的双向特殊,情绪变化特别快,在人格分裂的边缘。
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一发作就特别悲观,看见啥都哭,看见啥都想不好的事。
我开导他,“别多想,咱们大家都那样,没事。”
他站起身,看着我身后的小孩。
他抡起胳膊就要揍小孩,小孩也毫不示弱,撸起袖子就摆好了架势。
然后这俩人就打在一起了。
我觉得我一会再犯病咱仨打一块就原地爆炸。
我向小孩喊,“你冷静点,住手!”小孩眼睛眨了眨,一边接着纪良的拳头,一边和我说,“冷静。”
这俩打一块了,我最后还是选择把他俩拉开。
纪良和小孩眼睛都红红的瞪着对方。
我内心是崩溃的。
我闭了闭眼,从兜里拿出药,喂纪良吃。
他出吃了药之后情况好多了,我和小孩说,“他不舒服,刚刚你们打起来了。”
小孩摸了摸我手,“嗯。”
小孩乖巧的态度让我心安了,纪良现在处于半昏迷,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我扶着他让他坐下,他逐渐清醒过来,我赶紧问他,“你刚刚没控制住,怎么了?”
我其实很讨厌“控制”这个词,我学习“控制”了十七年。
他看着我,哭了,“我那么努力,明明,为什么我还被别人说精神病?”他一拳捶向地面,“为什么啊,我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们还说,我是精神病啊,我凭什么生下来就和他们,就和他们不一样!”
我其实感触也挺深的,我也被这么说惯了,可纪良不是,他从小生活在精神病院,没有几次出来的时候。
我赶紧安慰他,“没事,咱们都一样,都一样啊。”
纪良抽了抽鼻子,从地上坐起来,看了看小孩,可能是因为病是原因,问的十分直接,“这个是什么病?”
我刚要回答,身后传来哑哑的声音,“普系自闭症。”
纪良笑了笑,“我们都一样哈,哈哈哈。”
这是极度悲观之后的极度兴奋,我转头对小孩说,“我送他去医院,咱们一起,好吗?”
他愣了几秒,似乎没有办法理解计划发生改变,茫然的看着我。
纪良说,“你和他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果断拒绝了他。
小孩沉默几分钟后说,“去医院。”
他这句话我敢肯定,绝对不是肯定句,只是单纯的重复我的话,用这种方式帮助他理解。
我解释,“我们一起送他回去,可以吗?”
小孩继续重复,“我们一起,送他。”
我点头,“一起。”
他茫然的点头,“好。”
我松了一口气,其实从这到医院路程挺远的,怕小孩走累和纪良发作,我们叫出租车到的医院。
送纪良回去之后,他看着医院的高楼,愣神。
我揉了揉他的头,当然是隔着帽子的,他抓着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手心,呐呐的喊了一句,“媳妇。”
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我怕我自己又犯病,连忙松开他的手,我感觉自己耳根子发烫,脸火辣辣的。
小孩是看着周围的情侣这么叫吗,他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等等,他叫我媳妇。
也就是说,我是压在下边的那个。
啊啊啊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叫我媳妇。
我犹豫了,“媳妇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半晌,看向我,一字一句的说,“遇见喜欢的人,要叫媳妇。”
听到这句话,心突然一紧,周围车鸣笛的声音似乎被我静了音,思绪被带回到四年前。
我站在医院的前面,通过手机和他说我离开这个医院了,不是出院,而是转院。那所医院是这所医院的分院,构造大庭相径。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其实很多时间他都不能理解我说的话,更是不能和我交流,但是我那段时间孤独极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纪良,在医院孤单的很,我总是把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似乎很羡慕的听着,时不时还会配合嗯一声,但是事实告诉我,无论我说什么,他欣赏的只是我的神情和我说话的声音。
至于我说的什么,他听不懂。
知道这个事实之后,我总是把有的没的都讲给他说,十几岁的小孩子,我就和他说“遇见喜欢的人,要叫媳妇。”
他当时神情似乎和别的时候不一样,眼睛亮亮的,和我重复,“遇见。”
我笑着点头,“是啊,遇见。”
我在那之后,在心里叫了他无数遍媳妇。
他笑起来很好看,虽然很多时候我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行为,他也理解不了我说的话。
但是我们就是坚持视频通话了一年多,后来因为我犯病被转进全封闭的医院,后来就与他失联了。
听说他要来这所高中,我在他要来那天入的学,但那天他却没来,我等了十五天,一个疗期,他来了。
披着霞光,眼盛星辰。
一阵鸣笛声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哑声问他,“你还记得和你说这句话的人叫什么吗?”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盛言赴。”
我有点想哭,强忍着满心的感动和欢喜,“我叫什么。”
“盛言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