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烈焰》时窈

13、讨厌你

　　老人恰巧和尹君昊住同一个小区。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客厅中央临时搭了张床，张奶奶穿着黑色旗袍躺在那里。
　　张爷爷拿着一个首饰盒，正在替她挑发簪。

　　他看见他们来了，有些抱歉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让她穿她最喜欢的旗袍好了。真是的，还麻烦你们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尹君昊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就是服务行业嘛，而且我家就在这个小区。今天跑这一趟，还算提前下班哩。”
　　他从手提包拿出流程表，“既然来了，那我就先告诉你要怎么去办理死亡证明和销户口吧。”

　　张爷爷听到这两个词，眸色微沉，不舍地扫了一眼床上人。
　　他将首饰盒递给闻曦，“小姑娘，麻烦你替她梳梳头，挑个好看的发簪好吗？”
　　闻曦立刻伸手去接。

　　她抱着首饰盒，坐到奶奶身边。
　　闻曦绞了条热毛巾，先替她擦了擦脸，才拿出小木梳为她梳头。

　　张奶奶面色红润，眼角微弯，好像只是睡着了。
　　很显然她的家人将她照顾得很好，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病重者的恹倦。

　　张爷爷一边和尹君昊核对流程，一边用余光扫她们。

　　想想殡仪馆门口的那六个子女，再看看眼前的张奶奶，天差地别的待遇，闻曦鼻头泛酸，眼眶温润，手上的动作也愈加轻缓，像是害怕弄疼她一样。

　　尹君昊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天气，“明后天要开始升温了，您不考虑把人放到我们馆里存着么？”
　　张爷爷摇头，很坚定地说：“不考虑了。她最怕黑了，把她一个人放在冰冷的小柜子里，她会害怕的。你们着手开始准备追悼会吧，三天后就在那个场地举行。”

　　闻曦挑了一支茉莉花簪，和张奶奶身上的黑底白纹的旗袍很搭。
　　她攥着那只发簪，问：“您要来试着戴戴看吗？”

　　张爷爷身形微怔，愣愣地走过去。
　　他抖着手接过发簪，按照她的指示，轻轻为老伴戴上。

　　“你挑的这支发簪真好看。”他摸了摸下垂的坠子，声音发颤，带着些许呜咽。
　　张爷爷不好意思地抬手揩去眼角的泪，借口为他们倒茶，起身躲进了厨房。

　　尹君昊拿着笔，默默在纸上写字。
　　此刻多少言语安慰都显苍白，唯有做好他们的工作，才能给予家属最后一丝慰藉。

　　隔了好一会，厨房里的轻声呜咽止住了，紧接着是翻找物品的声音。
　　闻曦起身想去帮忙，未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人‘哎哟’了一声。

　　尹君昊急忙起身，几步跑进厨房。

　　两人合力，将跌倒在地的老人搀扶到沙发上。

　　闻曦拿出手机，“我给您孙子打个电话吧？”
　　老人拽住她的手，“别。他今天公司有急事，要加班。我没什么大事，就别麻烦他了。后续要他弄的事，还多着呢。现在就让孩子好好完成手头的工作吧。”

　　尹君昊皱眉，替他揉了揉腰，“真没事？要不去社区医院看看？”
　　老人起身走了几步，还抬手转了几圈给他们看，“真没事。你们也回去吧。”

　　尹君昊收拾好桌上的材料，“我明天还有一个家属要陪。后天来陪您去社区申报材料，您看行吗？”
　　老人颔首，“行。”
　　尹君昊又嘱咐了句，“我也住这个小区，C栋301，有事您就给我打电话。”
　　老人笑笑，将他们送出门去，“好。”

　　闻曦提着装寿衣的袋子下楼，走到一半，她心里仍记挂着老人。
　　他拄着拐，气色差到了极点，和床上躺着的人比起来，更像是病重的那个。

　　她止住脚步，“我还是不放心。要不然我今天留下来陪他吧。”
　　“啊？”尹君昊眨眼，“你？为什么？”
　　“他孙子不是加班嘛。看爷爷这状态，一个人在家会出事的吧。要是再摔一跤，没人在身边怎么办呀？”
　　尹君昊叹气，想了一会，从她手里拿走袋子，“那你就留这吧。这个我送回公司，顺带去拿一下明天要用的文件。”他拉着闻曦往楼门外走了几步，指了指不远处的C栋，“我就住那栋，301。有事打电话叫我也行，直接来找我也行。”

　　—

　　尹君昊再次回到公司时，顾景光处理好手里的活，刚洗了澡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走出。
　　他肩上搭着毛巾，发梢还在滴水，看见尹君昊有些诧异，“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以为你跑完那户，会直接回家。”

　　尹君昊晃晃手里的袋子，“他说要穿自己的衣服，我就把这些送回来了，顺带拿点东西。”　　　
　　佘薇接过袋子，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小曦呢？回家啦？”

　　“哦。她呀，她说那户老人自己在家，她不放心，留在那里陪他了。”尹君昊说得漫不经心，顾景光却急了，他瞪大眼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你把她一个人留那了？”
　　尹君昊一愣，哆哆嗦嗦地说：“啊？阿……这没什么关系吧，那户就老爷爷一个人。而且和我一个小区，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五分钟内就能赶过去了。”

　　顾景光松开手，转而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丢到一旁的架子上。
　　他一边扣好衬衣袖口，一边俯身拿外套，嘴里喃喃：“你真是太乱来了。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在陌生人家里呆一晚上。”

　　佘薇对于他的失神，会心一笑，“你去吧，你去吧。剩下的东西，我来处理。”

　　顾景光应了声，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就是晚高峰了，他可不想堵在路上浪费时间，外套只穿了半边，就抓起车钥匙往外跑。

　　佘薇两手放在嘴边作喇叭，不嫌事大地喊道：“顾景光，跑快点，跑快点。”

　　尹君昊扭头，揶道：“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佘薇拧了他胳膊一下，“这你还看不出来？”
　　尹君昊‘哎哟’一声，随后摇头，“看出什么？”
　　佘薇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脑袋一下，“你是真的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