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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英雄何不归(2) ...

  •   “万将军!” 沐晚脸色剧变,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点!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用尽全身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血腥味最浓重的主屋飞扑而去!
      当他冲进那残破不堪、如同修罗场般的大厅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目光所及之处,遍地都是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体!墙壁上、角落里、甚至房梁上,到处都溅满了粘稠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液!那刺目的鲜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开放在地狱深处的恶之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耀眼而又残忍到了极致!
      而在这尸山血海的中央,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万岩,浑身浴血,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已然没有了丝毫生机!
      “将……军……” 沐晚如遭雷击,身形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跟随进来的士兵们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不少人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死死捂住口鼻,却仍止不住地干呕起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几乎要将人逼疯。
      而站在沐晚身后的苦儿,在踏入这血腥炼狱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了原地。他怔怔地看着满目刺眼的鲜红,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熟悉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刺目的红色……这尸横遍野的景象……仿佛……在哪里见过?
      “啊——!” 苦儿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蹲下了身子。他的头颅仿佛被放入了沸腾的油锅之中煎煮,剧痛无比,多一分热度就要炸裂开来!一些被尘封了十数年之久、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混乱的脑海!那些画面混乱不堪,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十多年前……也是一个如同今日般血腥的黄昏!娘亲紧紧牵着他稚嫩的小手,在山林间没命地狂奔!身后,是挥舞着雪亮利刃、面目狰狞的恶汉!那些恶汉,杀光了他的家人,灭了他的满门!他记得……记得那满地的鲜血,空地上、台阶上、屋檐下、墙角边……到处都是亲人们冰冷的尸体,到处都是飞溅的、温热粘稠的血液!他被那恐怖的景象骇得全身麻木,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
      娘亲拼死护着他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可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终究力有不逮。那些恶汉最终还是追上了他们!他们恶狠狠地逼问着娘亲,要她交出什么东西……就为了那样东西,那些人就可以如此残忍地屠杀他全家吗?!
      娘亲宁死不从,在与恶汉的争斗中,他被猛地推下了高高的山崖!在坠落的过程中,他最后看到的,是娘亲浑身浴血、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面容!娘亲那凄厉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成为了他记忆中最后的声音……
      他命大,被山崖中段的几根藤蔓和树枝挂住,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后来被途经的贺瑞钦所救。但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却因为极度的惊吓和头部受到的撞击,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连同说话的能力,也一并失去了……
      十三年了……这血海深仇,这灭门之痛,竟然被这满地的鲜血,硬生生地刺激得复苏了过来!
      苦儿缓缓地、颤抖着站了起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他苍白的面颊。十三年来的浑浑噩噩,十三年来的无声世界,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真相和刻骨的仇恨所打破。
      而此时的沐晚,只觉得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他木然地站在万岩的尸体前,不言不动,仿佛也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内心的自责、悔恨、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疯狂地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一切……这一切的惨剧,追根溯源,他沐晚难辞其咎!若不是他为了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私心,一次次地用言语撩拨、刺激万岩对郁千惆那被刻意压抑的情感,又怎会引得两人纠缠越来越深?又怎会让万岩这般顶天立地的将军,也深陷儿女情长的泥沼,最终更是无端被卷入这武林纷争的漩涡,平白送了性命!
      是他……是他亲手将万岩推向了这条不归路!
      沐晚就这般木然伫立了许久,直到一名士兵带着惊恐和一丝希望的颤音惊呼起来:“沐……沐公子!这里!这里还有一个活口!被压在尸体下面了!”
      沐晚猛地回过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疾步奔了过去。几名士兵七手八脚地搬开压在上面的尸体,露出了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士兵,正是万岩此次带来的亲随之一。他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但幸运的是并未伤及心脏要害,这才侥幸保住了一命。
      沐晚立刻蹲下身,运起内力,手掌贴在那士兵的后心,助其理顺紊乱的气息,又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粒珍贵的保命丹药,塞入其口中。过了好一会儿,那士兵才悠悠转醒,气息微弱地将此前琉璃居中发生的惨烈厮杀,万岩如何为了保护郁千惆而浴血奋战,如何最终被偷袭重伤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出来。
      沐晚听着士兵的叙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心中又是恨,又是嫉,五味杂陈!
      他恨!恨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武林人士,行事竟然如此龌龊卑鄙,以多欺少,手段狠毒,与邪魔外道有何区别!
      他嫉!嫉恨得几乎要发狂!万岩为了郁千惆,竟然可以如此不顾性命,如此失去常态!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情感,究竟是浓烈的敬佩,还是深沉的爱慕,恐怕连万岩自己都未必能分辨清楚。但那情感是如此炽热,如此不顾一切,最终竟让他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而这,正是被他沐晚,用几句轻飘飘的话语,亲手点燃、催化的!
      沐晚无声地、缓缓地跪了下来,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跪倒在万岩的尸体面前。他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就那样跪着,良久,良久,仿佛一尊忏悔的石像。
      沉浸在自身绝望与回忆痛苦中的苦儿,看到沐晚这般模样,心中不忍。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沐晚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沐晚颤抖的肩膀,用极其沙哑、生涩,甚至有些结巴的嗓音,努力安慰道:
      “你……你别……太伤心了……”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滞涩感的人声,让沉浸在巨大悲痛和自责中的沐晚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苦儿:“你……你……你会说话了?!”
      苦儿看着沐晚惊骇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惨笑,他指了指满地的鲜血,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用依旧不太流利,却清晰了许多的语调,缓缓道:
      “我……想起来了……很多事……很多……血……我……慢慢……告诉你……”

      费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不顾一切地催动着马车,日夜兼程,疯狂赶路。沿途累死了好几匹上等的骏马,眼见着距离他的大本营——长东殿,只剩下最后一天的路程了,他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元承霄依旧维持着被摆放好的坐姿,如同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雕—“定魂针”的筋脉封穴,加上“虞美人”的霸道药力,犹如双重“保险”,让他失去了任何挣扎及抵抗的能力!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生机、所有的光彩,都已随着那流尽的血泪一同干涸、湮灭。这两天,他流的泪太多,流的血也太多,仿佛已经将他这一生所有的情感和水分都消耗殆尽。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凝神注视着什么,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光影流动,死寂得如同盲人。
      费离端来了精心准备的饭菜,坐在元承霄身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唇边,声音异常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承霄,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这是我特意让店家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然而,那勺饭菜刚刚触碰到元承霄干裂的嘴唇,他便猛地一偏头,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伴随着这个动作,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冰冷刺骨的波澜。
      费离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激动地抓住元承霄的手臂:“承霄!你……你终于肯看我了!你终于有反应了!”
      元承霄确实在看着他。他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带着刻骨寒意和审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曾经他无比信任、视若手足的“兄弟”。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佑……在哪里?”
      费离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避重就轻,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林佑?我怎知他在何处?或许还在谷中处理杂务,或许……早已另寻他处。承霄,你现在何必关心一个旁人?”
      元承霄浑身一颤,从费离闪烁的言辞和冷漠的态度中,他已然明白,林佑即便还活着,恐怕也已被费离调离或控制,自己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落入这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他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彻底瘫软在椅背上,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费离仿佛没有看到元承霄的绝望,他自顾自地再次端起碗,用勺子搅拌着里面晶莹的藕片,声音依旧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来,再尝尝这个,这是你最爱吃的‘楚香莲藕’,我特意吩咐店家,用了最嫩的藕尖,用高汤煨了很久,你以前最喜欢了……”
      “滚——!”
      元承霄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挥开了费离递过来的碗!瓷碗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饭菜洒了一地。
      费离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沉默了半晌。忽然,他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含义莫名的、诡异的微笑。他轻轻拍了拍手掌。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很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进来。” 费离淡淡道。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被粗暴地推了进来,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那人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虽然沾满了灰尘,但那熟悉的颜色和款式,却让元承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千惆!”元承霄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件衣服……这件月白色的长袍,是他当初将重伤的郁千惆救回长东殿后,亲自为他挑选、亲手为他换上的!他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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