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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善恶有报待时辰,天道轮回又一春 ...

  •   春晓,鸟鸣声在窗外响起,日光盛好。
      黎明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一夜未睡。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画面,东拂为南容静准备了一夜的火树银花,而南容静的笑颜里盛满了星河月流,那熠熠星辉中如神祗般施施而出的,正是东拂。
      南容静一直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愿意让南容静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包括最好的感情。但如今南容静有了东拂这个好兄弟,比他更好的好兄弟,他心中没有半分欢愉,反倒酸涩,嫉妒。
      四年前,他从庆州而来,在白龙太府的这段时间,入目是长安子弟的繁华喧扬,出没是世家大族的诗酒烟花,才华馥郁如凌霜,身份显贵如楚澄,明静似玉如千代……还有陈九,动则飘雪人间,静则佛窟千塑,动静举止之间皆是日光汤汤,月辉泱泱,流畅潇洒,不拘一格。
      而他呢?一个资质愚钝,家境一般的穷学生,他拿什么跟他们比?他拿什么跟东拂比?南容静是他最好的朋友,有了这个朋友,他才觉得自己是白龙太府的一分子,可与其他人平起平坐,平等地位的一分子。没了南容静,他就只是个莫名其妙插足进来的小丑,等会试一结束,他失败了,被赶出了白龙太府,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龙太府的一切,对他而言,难道就是黄粱梦一场吗?若果真如此,让他怎能甘心呢?
      “黎明,你怎么还睡着啊?快点,要迟到了。”南容檀兔子一般地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把黎明从床上拉起来,往他怀里塞了两个馒头后,就拉着他往外跑去。
      黎明被南容檀连拉带扯,弄得双脚不稳,却因南容檀对他自然流露出的亲热和在乎而开心。“阿静。”
      “怎么了?”南容檀见黎明的脸色不太对劲,便停下了脚步望着他。
      “阿静,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黎明郑重地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原来是为了说这个。”南容檀豪爽地拍拍黎明的肩膀,“嗯,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咨善堂外,西府海棠又是一年花开。寒曦月坐在桌前,不知在看什么地方,目光毫无焦距。
      宋玉瑱顺着寒曦月看的方向望去,除了一大束攀窗的红艳花朵外什么都没看见。他伸手在寒曦月面前挥了挥,“哎,发什么呆呢?别忘了今天第一节你的课。”
      寒曦月回了神,揉了揉因为连夜没睡好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知为何,近来总是心绪不宁,似是有不祥之兆……”
      没规没矩地坐到寒曦月桌子上,宋玉瑱安慰他道:“定然是你为了准备会试的课程过于辛劳,压力太大导致的。你等着,我去向点龙簿请个假,明儿我们下山逛逛。”
      “别去了,白龙太府制度严格,没那么容易出府。”寒曦月劝宋玉瑱道。
      然而宋玉瑱不以为意,“如果是我就不容易出府,但若是你想休息个一日半日的,点龙簿定然不会拒绝。”
      寒曦月见宋玉瑱态度还挺坚决的,便不去理他,然而心中却明白,这家伙哪里是替他说,分明是自己想去罢了。
      宋玉瑱去跟江宁说的时候,恰好李娇也在场。李娇便提议道,他们四个好久没聚一聚了,不如一起出去半日也好。这决定当然得到大家一致的同意了。
      李娇问陈九要不要随他们一起去,反正凭陈九的学业水平,听不听课也没什么差别。而对于陈九来说,别的倒还可,但能和李娇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他自然乐意。
      程文卿的算术课沉闷且冗长,还难。不过这并不妨碍陈九找东拂和千代说话,毕竟他们三个算术都很好。“哎,今儿下午和大当家他们一起出去吗?”
      千代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不过看在陈九的面子上,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东拂则有些犹豫,“你等着,我问问。”说完,完全不给陈九阻止他的时间,扔了个纸团到南容檀桌上。
      南容檀看了纸团,又写了张字条往后传下去,毕竟她没有东拂扔东西那么好的准头。
      陈九就坐在东拂后面,东拂便当着陈九的面打开了纸条。
      好啊好啊,一起玩啊。——檀
      然而下面还有一行字:带我一起,否则告发你们。——连离
      连离是个机灵鬼,中途偷拆了南容檀的纸条,非常顺手地把自己加了进去。他不知道这违法乱纪的勾当,连大当家都有参与,他根本告无可告。但陈九还是好心地把他加了进去。
      不过……檀是什么?陈九暗暗思索,他听说南容静有个妹妹叫南容檀,可即使怕被文卿抓到也不需要签自己妹妹的闺名啊。
      午后,一行人三三两两地走在观音诞长街上。
      连离道:“自我成年以后,就很不喜上街。”
      看连离很想说的模样,千代便很给面子地问他原因。
      连离道:“因为本公子玉树临风,气质卓绝,路上的姑娘都会看我,要是遇上满街寻逛的媒婆,还会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硬要给我说亲。”
      话音才落,果然一个穿红着绿的媒婆便摇着扇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看我刚说什么了?”连离一脸不愿见人地躲到了千代身后。
      然而媒婆压根儿就没看见连离,反而一见到陈九便拉着他的手道:“公子,年庚几何?可有婚配啊?”
      陈九愣了一下,看着李娇无奈地笑了。
      他们背后的南容檀也笑了,“哈哈有人打脸咯,不知羞。”
      连离感觉自己被羞辱,打算要找南容檀算账。但惧着她身旁的东拂,便就算了。他一脑子问号,真不知为何东拂这个冷皮子突然对南容檀怎么好。
      而前面的媒婆还顽强地拽着陈九的手,并没有被轻易地打发掉。因着陈九的目光她也注意到了李娇,连连“啧”了数声,最后却叹息道:“多俊的公子,可惜身子骨也太弱了,跟姑娘似的。公子啊,你得多吃点啊,像什么人参啊海鲍啊,否则像你这样可不行。这成亲以后可怎么办啊……”
      堂堂国子祭酒,大昭一等公卿,十三岁与扶桑第一智者辩论获胜而保全大国颜面,未经考试而被当朝四元□□同保选为科举状元的李义王,此时被路边的大娘说得红了脸,哑口无言。
      陈九站在一边低着头,忍笑忍得十分辛苦,两只肩膀微微抖动,然而并不敢笑出声,怕得罪李娇,也不敢和大娘争辩,怕得罪大娘。
      最后还是千代和江宁都被大娘看上了,被波及了,千代和江宁两人才为求自保而出面调解,好半晌才堪堪从大娘手中逃出。
      哎,大昭顶尖的才子们,丢人现眼啊。
      一路上,陈九都在逗李娇,没办法,李娇生气了,脸黑得都能滴下水来。“娇娇,我给你买冰糖葫芦,好不好?孙悟空的小面人?凤凰糖人儿?”
      哄了好半天,李娇才肯给陈九一个好脸色。陈九赶紧扯别的话题,转移李娇的注意力,疏散李娇郁闷的情绪。“那南容静和南容檀,我听说他们是龙凤胎?”
      李娇看了陈九一眼,而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与东拂说笑的南容檀,侧身附在李娇耳旁说道:“这是……龙颠凤倒了?”
      哎,李娇叹了口气,他明白,这是瞒不住陈九了,遂道:“你知道这事,我是不怕的。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我知你也不会说出去。但还是要注意一些,人命关天。”
      “你早知道,还把她放进白龙太府来?不怕东窗事发之后你被牵连进去?”陈九太了解李娇了,根本不用问这个问题他就已经知道李娇会怎么说。
      “放心,殷鸿之动不了我。”李娇对陈九解释道,“只要不出意外,不会有人发现她的身份,我一直都在看着她。当时放她入府,也是一时心软。”
      闻言,陈九只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明白,李娇不是一时心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不得女子不能读书,见不得女子被看低。李娇虽看着羸弱,但心性倔强,他坚持要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能够改变。既然他要保护女子,那便保护吧。反正,他会保护他的。
      “咚咚咚。”一阵锣钵敲响的声音,在距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响起。
      “哎,前面在做什么啊?”南容檀问。
      东拂看到那边跪了一地的年轻男女,回答道:“他们在贩卖奴隶。”
      “这样啊,那我们去看看,”南容檀道,“他们好可怜,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帮他们。”
      其实东拂并不在乎那些奴隶,但既然南容檀在乎,那他自然不会拂她的意,“我陪你。”
      东拂与南容檀过去了,其他人或是本就好热闹,或是只能随着去的,也过去了。只有寒曦月觉得无聊不愿跟过去,“我去对面茶楼里等你们。”
      寒曦月说完便想离队,却被江宁和宋玉瑱各拽着一条手臂拖过去了。
      “各位老爷夫人,瞧一瞧看一看哎,我们这儿的人保管都是身体健康,手好脚好的。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哎。”人贩子敲着锣打着鼓,对着围堵过来的人群叫嚷道。
      奴隶有男有女,大概二三十人一齐被捆绑着手脚跪在地上。或许是怕有人认识他们,或许是怕惹上什么别的麻烦,所有的奴隶脸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铁面具。各个垂头丧气,四肢瘦弱,南容檀看得好不心酸,东拂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连离拂扇道:“若是凌霜在此,定然会说将来待他做官之后,势必把这腐朽冷酷的奴隶贩卖制度作废。”
      宋玉瑱道:“少年意气。”
      连离转头看向宋玉瑱,“少年意气不好吗?”
      “好。”宋玉瑱笑道,“太好了,这世上再没有比少年意气更好的了。”
      白龙太府的人看到这个场面,心中皆唏嘘不已,唯有寒曦月觉得摩肩擦踵得十分肮脏,他恨不得立马回白龙太府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哎老板,你们这个行不行啊,你看她都要昏过去了。”居然是之前那个缠着他们的媒婆大娘,她也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个女奴隶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皱着眉头道,“奴隶也是人,就算是牲口也得让他们吃饱饭啊,否则身子骨那么弱,对你们的生意也不好的啊。”
      听到媒婆大娘的话,连离和宋玉瑱不厚道地笑了。看来媒婆这一行当和人贩子的本质相同,都是把人喂饱再卖出去。
      寒曦月看着那名身材娇弱的女奴隶。对方漆黑的瞳眸透过铁面具直射而来,分明是没有焦距的眼神,但寒曦月就是感到莫名心悸。
      “走吧。”江宁率先说了一句,大家便跟着他离开了贩卖场。天底下的可怜人太多了,不是光靠一腔热情就能救得过来的。
      宋玉瑱看寒曦月还在发呆,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我是为了一个人而来。”
      “我不会走的。”
      观音诞长街灯火阑珊,千树梨花如星月洒落缀满枝头。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倾歌舞。
      那漆黑悬泪的眼眸,那张冰冷的铁面具,突然与观音龙女的面具缓缓重叠。
      她……
      仿佛有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浇下,寒曦月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推开人群,转身朝贩卖场跑去。
      “哎曦月!”宋玉瑱莫名所以,只得追上去。
      寒曦月跑得很快,刹不住脚,最后几乎是跪跌在那名女奴隶身边,而那时那名女奴隶已然撑不住了,她斜斜地倚倒在寒曦月怀中。寒曦月竭力忍住胸腔内翻涌的恐慌,他伸出手,颤抖地将女奴隶脸上的铁面具揭开。
      浅浅的两条罥烟眉,疏淡却对这个世界满含善意的眼眸,正是寒曦月最熟悉,最思念的眉眼。他不知道冬光到底遭遇了什么,恐惧灌满了血液冲向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冬光,冬光,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该没认出你,我不该自以为是地认为你过得很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雪哥哥,我好想你……”云冬光嗓子无比沙哑,声音轻得几乎发不出来,她的手颤巍巍地伸向寒曦月的脸,“谢谢你……”
      谢谢你,认出了我,找到了我,没有让我错过你。
      喜悦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云冬光靠着她温暖安全的港湾,沉沉地昏迷了过去。
      “冬光……”南容檀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得无以复加,她不敢相信昔日的好友,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今居然被摧残得不成人形。悲愤的泪水从她眼中落下,“你们欺负冬光,看小爷我不打死你们!”
      南容檀伸出拳头冲向人贩子,但东拂比她更快。他挡在南容檀身前,拳头落到了对面人贩子的鼻子上。
      而那六七个人贩子见有人闹事,立马招呼着聚了过来。人贩子都是绿林好手,不会打架是不可能当人贩子,是故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混乱。
      宋玉瑱叹了口气,“文人果然最虚伪。之前还说管不了天下所有不平事,但一碰到自己人出事,就变得非常英勇了。”
      江宁道:“既然老天爷让我们管这件事,那就只能出手了。玉瑱,你不会武,还是躲在后面为好。”说罢,江宁也加入了战局。
      其实从前慕莲在时,江宁的功夫很差。江宁出身贫寒,读书时只以科举考试为要,对武功等事是一窍不通。后来遇到慕莲,他的心更宽了些,反正即使出了状况也有慕莲在。慕莲的功夫很好,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但三年前慕莲出事后,他便明白了世事多变,人世无常,唯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身边的人。那时起他开始认真地习武,而今也有小成,算是堪堪能自保了吧。
      战局依然混乱,但白龙太府这边的势头大好。
      混沌的梦中,云冬光又见到了观音诞那夜卖放生塔的那个老奶奶。那老奶奶把观音龙女的面具递给她,对她说:“姑娘,你心真好,你会有好报的。”
      河中,飘荡着粉色莲花彩灯,金龙鱼彩灯,熠熠灯光仿佛漫天星子洒落红尘。云冬光戴着观音龙女的面具,将小鱼小龟放还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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