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浮生煮米

5、斯人已逝

　　林子木摸回房里吃了常备随身的布洛芬，躺在床上等着药效发作，缓解他莫名其妙的头疼。
　　空气只洋溢着静谧这一种颜色。窗外不时响起鸟叫，屋外的楼梯偶尔有脚步声上下走动。楼上的门开启又关上，顾老和子元在聊着什么，听不清，只能当做清晨的伴奏声。

　　混沌眯了个把小时，顾老敲他的门喊他可以出发了。
　　林子木换上运动鞋，背着电脑包下楼出发。
　　楼下的顾子元也换了一身运动装，宽大的衣服遮住了他的残腿，看起来和普通人无异。只是怕腿脚不便，手上拿了一只登山杖，看起来倒像是个来热爱登山的游客，不是不出门的病人。

　　3公里盘山路，没有开辟好的登山阶梯，3人沿着行车道往半山走。行路倒不至于艰难，但是一行人走的很缓慢。
　　苍山中隐着许多小寺庙，路边立着大大小小许多指引路牌，也有已经成名的网红景点，用醒目的颜色标识指引着游人。
　　大理人大多信仰佛教，除去寺院供奉的信仰神明，路边也随处能见到石塔佛龛，有的还挂着简易的经幡，显然是一片佛国气派。
　　顾子元说，心里有信仰的人，心有所致，能消愁解忧。
　　林子木不信鬼魔，不问神佛，但他相信一个人的信念能够水滴石穿，能跨越山海，他说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力量。
　　不是心有千千结而神明给了你点石成金的力量，而是那些日复一日的执念，会带你走到自己向往的方向上，其他的路途坎坷，就再也不是羁绊，所困所惑终于再也不是烦扰，这是摒除他念的解脱。
　　顾子元却说这是每个人的得道之路，是万丈迷踪里，和信念的博弈，赢了就回归到本元，找到了自己。
　　两人踏着晨光前行，不时论起心中道义，也像是寻常游客一般。

　　行至一座庙宇，顾老示意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林子木抬头看门头匾额，写“净水寺”3字端正行楷。
　　顾老停顿在门口叩门，不久有小沙弥来应门，看见是顾老，便放他们进入。
　　“净水寺”寺院不大，院中种一株菩提树，相较之下就显得粗壮，枝丫生长遮蔽了大多的光线，映衬的院落静谧祥和。殿前立着两座半人高佛塔，抬眼看殿门正中挂着“大雄宝殿”牌匾。
　　顾老径直找主持沟通，顾子元与林子木并肩立在庙内，与满殿神佛行礼。
　　大殿正中奉一尊大日如来，两边立着阿难、迦叶两位尊者，梁上斗拱雕“飞天乐伎”二十四尊，墙壁四周画十八罗汉。
　　庙堂不大，香火不盛，许是早课刚结束不久，空气里还泛着梵香。此间四下无人，端的一派庄严肃穆。
　　顾子元行完合十礼，转身问林子木是否添香烛；林子木不答，径直上前摘下茶晶手串放在香案桌上。
　　合十再拜后，起身对顾子元说：“如果与佛有缘，能带一点灵气回家就很好。”俨然不准备添香烛功德钱。
　　顾子元看着他笑着说：“能萍水相逢，你我当然是有缘人。”
　　林子木听声笑而不语，拿起茶晶再带回手上。
　　顾老与主持沟通完，取了钥匙回庙堂内示意准备妥当，让两位往后院走。
　　后院只种一片墨竹，辟两三间山舍做经堂与住宿用，显然寺庙内僧人也不多。

　　寺庙内不便多言语，但佛堂戒律，怎么酒窖藏在佛寺里，林子木不解。
　　才出了后院山门，林子木看小沙弥走远，小声问道，“佛门戒律，不能饮酒，子元这个寺庙怎么会允许你建酒窖？”
　　顾子元看他疑惑，说道，“净水寺当然不许酿酒，但后山有一处水源，甘甜无比，酒窖建在后山，就地取材酿酒，不算破戒。”
　　说着走到后山一处山涧，约1丈高石崖底部冒着一方泉眼，泉眼旁刻着“净水岩”三个行楷，就是那桃花酿所用泉水。
　　溪水清澈无鱼虾，捧一手清泉饮用，能喝到溪水的甘甜。
　　“相传早前得道高僧行路至此，看山水有灵气，开坛布法，建了净水寺。我是一个俗人，只觉得这泉水适合酿酒，在不远处建了酒窖而已。”顾子元看着林子木说道；
　　“山中无岁月，酒香却流传。这也是布道。”林子木随手擦干手上水渍，笑道这世界无心插柳的秒事果然有趣。

　　此间已经没有规整的山路，连行车道也没有，溪边藻荇丝滑，3人小心翼翼沿着溪岸走。
　　不多久，遇见几株野山桃，春寒料峭未到花期，千瓣桃红现下只开了零星几朵。绿芽在清风里，等着春色渐暖，要开出漫山烂漫。
　　酒窖就建在山桃树边，引了净水岩里的泉水做净水处理，再蒸米拌酒曲，等发酵后加入泉水，然后蒸馏出白酒。等到山桃开花的季节，用盐水洗净花瓣，加白糖，往酒桶内一层白糖一层桃花铺满，再填入先前备好的白酒，就静置在酒窖内等待开坛。
　　私人酒窖，面积不大，制酒工具却齐全，现在不是桃花季，只空留一堆器械在房里。
　　跟着顾老往地下室走，就是藏酒窖，有桶装酒，也有已经制成成品的瓶装酒垒在墙边。
　　顾子元取了品酒杯，开了桶装酒阀门接了一杯给林子木品尝，果然就是客栈里“一樽江月”的味道，味道很是清香甘甜。

　　“餐酒没有问题就是这个桃花酿了，还麻烦留20箱给我们。”林子木饮尽杯中酒对顾子元说道；
　　顾子元听闻林子木说完，喊老顾联系工人物流，要他准备出货。
　　“伴手礼还麻烦取桶装酒给我们，酒瓶那对新人网络订购，等酒到福州，瓶子也到了，两不误。”林子木看着满桶酒说道；
　　“好，这样处理倒是方便了我们，谢谢你一片好意。”顾子元道；
　　“也是那对新人想要定制酒瓶，这么处理最妥当，我借花献佛而已。”林子木道。

　　酒窖恒温微凉，二人不便多待，顾子元邀林子木上茶室泡茶。
　　林子木却推说此间美景，想要四处走走，让他要返程的时候再喊他。
　　顾子元看他兴致不错，索性当起了向导，带他逛起了山坳。

　　顾子元腿脚不便，二人徐徐而行，苍山在早春里一片绿意，映的人心神荡漾。
　　行走间遇见一处空旷地带，野山桃开了两枝，满眼的桃花人面相映红；林子木撇下行头，抬脚就要跃上石块去摘花。
　　树枝高过林子木半个身体，需要踩在山里石头往上攀折，林子木一面扶着树干一面小心摸索。折到树枝，也不小心失了重心往山石上撞。
　　“咔哒”一声响，手上的茶晶先落到了石头上撞出了声音。
　　顾子元上前扶林子木起身，问：“身体有没有那里受伤？”
　　林子木扬了扬手说：“茶晶挡了一下卸了力，没有受伤。”说着指了指手上的串珠，让他放心。
　　顾子元看着茶晶手串笑了笑，说：“手串通灵了，保护起了主人。”
　　林子木听闻摸着手串也笑了出来，说：“灵犀相通，茶晶和我脾气相投，已经护着我不止一次。”
　　顾子元好奇道：“怎么还有个典故？”
　　“不是什么典故，只是几年前也出了事故，随行的司机出车祸当场殒命，我运气好，落了一身毛病，却总算保住一条命，那个时候就带着这串手链，这么多年了，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个玩物在庇佑我。”林子木解释道；
　　“万物皆有灵气，诚不可欺。”顾子元盯着林子木的手串缓缓说道；
　　林子木看他若有所思，以为是他感慨今日这个小插曲，也沉声说道；“人与人相处，总是要求什么天长地久，但是遇到一点变故再多几道灾难，大多都人走茶凉。还不如这些不能开口说话的物件强，不言不语，日日如影随形。”
　　“是啊，人情世故强求不得，你也是活的通透。”顾子元看着林子木目光如炬地说道；
　　林子木暗道自己哪里是什么通透的人，要比起看淡世俗，自己恐怕都比不上身边的人有道行。看他说的一片真诚，索性问起这几日的好奇心思；
　　“子元，你在这里避世，才是真的活得明白。我这个顶多是被生活打磨了棱角，学的乖巧了一点。“
　　顾子元听他说的一脸无奈，闷声笑道：“你保了一条命，我断了一条腿，不躲在这里避世，难不成要出去摔一个粉身碎骨？”
　　“你看着不是怕粉身碎骨的人，子元，要说通透，你才是淡薄行世的那一个。”林子木看着他认真说道；“山下该有你的一片天地，你配得上别人说的那些功成名就，也当的起子孙满堂。”
　　“功成名就倒是不必，子孙满堂恐怕还真配不上。”顾子元道；
　　“啊，怎么就配不上？你的言谈举止，会讨女孩子欢心，温文尔雅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林子木以为顾子元要说出个对世俗无奈失望的言语出来，赶忙接几句要他宽心；
　　“我的爱人离开5年了，车祸带走了我的腿不要紧，但他无辜被牵连，白白送了命。”顾子元轻声说道。

　　悲剧都有一样伤心的色彩，轻描淡写的就要把人一生套牢在里面出不来。
　　林子木不知道原来顾子元还有这段往事，心里难过刚才自己自作聪明的言语。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让你伤心了。”林子木只好道歉说道；
　　“不要紧，这么久了，我知道他过的很好。”顾子元转头看着林子木，对着他的眼睛说道。
　　“她应该和你心意相通，不会愿意你就此沉沦。”林子木不知道要怎么接着聊这个悲伤的故事，索性开导他早日看开；“这么久的想念，她会感受的到，她一定也希望你娶妻生子，幸福美满。”
　　顾子元听着轻声笑了出来，拾起落在石头边上的桃花说道，“他恐怕感受不到，我也盼不到那一天，我的爱人是个男人。”
　　林子木听到言语慌的回过头来，瞪着一双来不及收起惊讶的眼睛望着顾子元；彻底不知道这段谈话要怎么进行下去，比起刚才听到车祸殒命的故事还要让人震惊。
　　顾子元居然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