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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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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一笑,山顶的雪化了,头顶的云翳散去,阳光格外好,揉碎撒在他眼里。河岸有株小草,不起眼,今儿阳光甚好,眨眼间已有银杏的样子,路过的人没有发现,不妨碍它静静成长。
两人靠着栏杆聊天,以前说话不超过十句,今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原来他们有那么多相同的爱好,“你好像对这里有特别的情愫。”
林清茶背靠栏杆眯着眼晒太阳,懒洋洋的像只温顺的猫,阳光下青丝细微似金线,华丽又温柔,林逍很想摸摸。趴在栏杆,思绪不知飘去哪儿了,犹豫会儿说:“算有吧。”
“哦,那你讲讲呗。”霸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你要不说就地正法。
老去的记忆如同日记本,不翻永远记不起以前写过什么。林逍无奈地看着她,真是拿她没办法,一景一物恍若昨日,不可磨灭留过的痕迹。
他说:“这里是入蜀第一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李白说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就是这里。零八年大地震,路塌了,车过不了,物资由直升机带过去,部队怎么办。
那天我在陕南出任务,离这里不远,上面下通知从这里走。”
有一条路是通的,几场余震后,山上滚下的大石头砸断了。怎么办?坐着干等?所有人心急如焚,去过维和部队,他们知道多待一秒要失去多少人的生命。
副参谋长请示上面,坐车要绕路两天,徒步不能达重灾区,半天就能进蜀,可……话没说完,又地震了,信号彻底断了。林逍站在这里看着不远处的嘉陵江,不舍昼夜。它千百年如一日,以前不懂众生的水深火热,现在不懂人民的心急如焚。抬头看天,天是那么高那么蓝,与人间那么远,不远处是慌乱的人群,山上倒塌的房屋,尖叫、哭泣、恐惧蔓延在城市上空。非重灾城市尚且如此,两百公里外的汶川呢?
想救人一刻等不得,所有人心系汶川,军人不怕苦不怕累,为了救人能献出自己的生命。汶川等着被救,这里也一样,生命等价,无关地区。
一分钟后,林逍做了重大决定,留在这里,救人,抗震。
所有人不可思议。
这是一支精锐之师,所有事都是冲在一线,是骄傲,是勋章,也是伤疤。有人站出来抗议:
“队长,我们是来救灾的,留在这里干啥!”
林逍冷笑,指了指不远处说:“你看那里是什么?”
“人啊!”
“什么人?”
陕甘川交界,受地震影响不小,慌乱的人群犹如一盘散沙。从来没有经历过,对地震一无所知,害怕、恐惧、不知所措,妇孺老幼哭喊不断、怨声载道,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天灾,有人说是人祸,还有人抱怨政府不作为,鲜有理智的人。
有人对着茫茫大山,眼里一片死寂,像是失去了希望,像是失去了生气,也许不久他会随着家人一起走。
有人扑在废墟上哭喊:“老天爷啊!你没心啊!你把我儿子带走,你让我怎么活啊!啊!!!”惊起一山鸟。
诸如此类……
群山环绕的小城阳光明媚,心旷神怡的天气没有心旷神怡的人,恐慌和悲戚能共情,军人替他们揪心。
那人答道:“受,受灾的人。”
林逍反问他:“他们不需要救援吗?”
“需要,可是汶川更严重啊!我们一直都是……”
林逍打断他的话,“我们一直都是冲在第一线,哪里有人受伤,哪里有人受灾,哪里就是一线,这里就是第一线!他们等着被救,我们走了,没路了,下一支队伍怎么来?压在房屋下的人怎么办?所有的队伍朝一线赶,他们怎么办?我们放任不管?”
无人发声,阳光凝滞了两秒,也许实在看不下哭泣的人群,大家面面相觑,有个十秒钟,所有人拿起东西向山里走。
副参谋长走过来,“林逍,你确定要留下来?”
他笃定道:“是。”
他刚才微受人群的感染,心里触动,加上对林逍了解,决定的事没有缓机,“那上面……”
“您放心上面我担着。”
林逍停顿了会儿,天空的云好像停止了,静静听他讲故事。
“我们在这里待了两天天,抢来的两天……”
与死神赛跑的日子比金子宝贵,他们夜以继日,抢修道路,救人救灾,能做得全做了,等下一支队伍赶来前一个小时,重新出发,两天几乎没有休息,紧接着赶往下一个战场。
他们想悄悄走,临近午夜离开。车开到集合点,灯火通明,大批的民众等了他们一宿,大家举着横幅,谢谢人民子弟兵,你们是我们的亲人。一瞬间,所有的伤痛消失了。
县长吊着一只胳膊走到林逍面前,“队长,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我,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说到一半就哽咽了,他八个月大的孩子还有妻子丧生了,只有地震前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孩子妻子离开,是今早岳父到现场告诉他。巨大的救援工作让他无暇顾及悲痛,现在稍作休息灭顶的悲痛渐渐袭来。
平复好心情,县长抓住林逍的手,紧紧握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汶川北川更严重,你们早点去,能救更多的人,这也是我们的心愿。我知道你们军人不拿人民的一针一线,他们是受难者的家属,一直想感谢你们,你们能和他们握下手吗?”
县长身后群众都看着他,这两天他们见过临危不乱的淡定,指挥有序的睿智,强大不容接近的气场让他们心生敬畏,其实他们挺怕他,不过衷心希望他能同意。
期盼的眼神将他埋没,他说:“可以。”
大家激动高呼,有人高呼:国家万岁!有人激动搂住孩子哭泣,也有人喊到:军人万岁!大家一拥而上,互相拥抱和感激。谢谢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看到他们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如身上割下的一块肉,亲昵地抚摸他们的头发,哭泣着将他们怀中。
那一刻,地震带来的伤痛被犹如亲人的他们所抚平。
上车后,大家手里、包里或多或少都有人民塞给他们的东西,不如拒绝的强硬让他们无从招架,更有甚者跪下让他们接受,都是受灾的人啊!哪有那么多的东西送。军令不准,铁规之下亦有温情,怀里的东西温暖一片心。
半天的时间,终于赶到汶川。一路上见识了灾情大严重,到了这里所有人心情很沉重。整座城化为废墟,如同末日降临过一般,断垣残壁下不时传来呻吟,断肢残臂四散,歪七扭八的尸体,远处还有一颗头颅滚下。
男人渴望被救,坚持被救那一刻,最终因为伤势过重没了声息。女人十月怀胎,在废墟中诞下这个孩子,全家人根系的孩子希望给了他,她在安详中死去。七十多岁的老人,孤家寡人一个,孩子在远方,强烈要求军人先救别人,在夕阳中想起孙子的笑脸。担架上奄奄一息的孩子向消防官兵敬礼,长大了要成为一名共和国战士。
这里每天都上演感人泪下的故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死去,铁血硬汉的他们在午夜里偷偷抹眼泪。
艰难的三十天终于磨过去,剩下就是收尾重建。三十天并肩作战的战友牺牲,伤痕累累的手攥成拳,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讲完,林清茶愣了许久,她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为国家生,为国家亡,吾等心甘情愿。
她和他一起回到过去,那段铿锵岁月,眼前人有情有义,够大局,有胸怀,乱世里必是一代英雄豪杰,和平年代……
他背负太多,那么深沉,那么稳重。有故事的人,让人想窥探。她不是多事的人,他若不说,她亦不问。
两人相视一笑,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