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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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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堪站在程曦闭关的石室之外,程晖在一旁苦苦相劝:“父亲,您之前旧伤未愈,如今出手干预大哥的心劫必遭反噬。大哥吉人自有天相,父亲您该保重自己,不然大哥渡劫成功后见您受伤,只会愧疚啊!”
程堪拂去幼子的手:“我怎么能看你大哥困于心劫身死道消,我怎么对他母亲交代?请诸位看好程晖。”
程晖被前来帮忙的刑罚堂执事袁瑛和张海茹拦住。
程堪席地而坐,他的神魂离开躯体,走进石室。看着石室内打坐的长子:“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每天只会睡觉,戳你你都不会哭。你娘走的时候,你才三岁。讲经堂里,你最受讲师喜爱。你成为医修之后,医部的那些人一直和我讲,你是近些年最优秀的弟子。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程堪将手按在程曦额头上,闭上双眼。
睁开双眼时,程堪看见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程曦的神魂,程曦注视着远方。
远方,宁潇然和程曦一起坐在山巅赏雪。
程堪心中一痛:“曦儿,跟我回去吧。”
程曦摇头:“孩儿答应过他,要同他看遍五境山水,怎能食言?父亲,您赶紧离开吧,这里是我的心劫世界,您滞留此处越久,神魂受到的损伤越大。”
“你若肯离开这里,或许与宁潇然还有相见之日。”
“什么?”
“我曾找东方道友卜算过你和宁潇然的机缘,你们缘分未尽,或许会有再见之日。”
“或许?”
“天威不可测,即便是东方道友也做不到算尽每一步。我只知,你若肯离开这里,你们之间或许会有转机;但你若不肯离开,你们之间一定是死局。”
程曦沉默不语。
程堪笑道:“我以毕生修为起誓,刚刚所说的每一句都属实,若有半分假话,必然身死道消。”
程曦再看了一眼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一对人,答应与程堪离开。
石室大门打开,灰衣男修走出,元婴修士的威亚扑面而来,满园修士齐声道贺:“恭喜程师兄/师叔喜结元婴。”
程曦走向院中打坐的修士,程堪的头发瞬间花白。程堪吃力地抬起眼皮,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一脸欣慰:“你娘泉下有知,必然欢喜。”老人转向程晖:“晖儿,望你能与你大哥相互扶持,兄弟和睦。”老人闭上了双眼。
周围弟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响彻整个拥雪院。
程晖跑到程堪面前泪流满面,他转身指着跪在亡父面前的兄长:“都怪你,是你害死了父亲!你与妖族勾结,不顾人族大局,是为不忠。你身为人子,却害死生身父亲,是为不孝。身为医修,却自弃于家门,未悬壶济世,是为不仁。你为一己私欲,让陈律之多年无家可归,让落霞峰弟子饱受宗门非议,是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程曦面无神情跪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贺同光自一众弟子中跑出来,面向程晖,挡在程曦身前:“程师叔,如今师祖仙逝,没有人比程师伯更痛苦了,即便你心中痛苦,也不该将情绪发泄到程师伯身上。”
程晖看着眼前的青年一声冷笑:“你师父为了他,心甘情愿死在外面,怎么,你们师徒一脉相承,喜欢他得很呐。”
“程晖,当务之急是处理程道君后事,你在干什么?”袁瑛的怒喝声打断了程晖的话。
程晖未曾料到这尊刑罚堂出了名的凶神会插手此事,一时间愣住。
“程曦不太对劲。”张海茹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贺同光转身,只见程曦的眼珠逐渐变红,脸上红白之色轮流交替,他周身的灵气迅速紊乱,转眼已形成一个小漩涡。
袁瑛和张海茹赶紧将程曦四周的所有人疏散。
站在拥雪院外的贺同光一脸焦急地看向院内,程曦周身逐渐浮现出另一种气息,这气息令贺同光窒息。张海茹将灵力输送给贺同光,柔声说道:“这是魔气,你还只是筑基期弟子,抵挡不了魔气,不要硬撑。”
“程师伯,他怎么样了?”
“对,他入魔了。”
“张师叔,袁师叔,求求你们,帮帮程师伯。”
“化魔的过程不可逆,莫说是我们,便是宗主也无能为力。”
贺同光跌坐在拥雪院门外,无力哭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院内的程曦一步一步成为魔修。
程师伯即使连河鱼都不忍杀害,踩踏了花草会心怀愧疚,偶尔说一句重话都要自责半天。程师伯会担心他是否能适应宗门生活,会塞给他一袋灵石让他藏好以备不时之需,会在他哭泣时摸着他的头安慰他。程师伯医术精湛救人无数,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长清宗,大殿。
宗主与七位长老端坐于莲台之上,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程曦。
宗主不喜不悲毫无感情的声音响彻长清宗的每一个角落:“医部弟子程曦,不思进取,自甘堕落,沦入魔道。经长老阁一致同意,逐程曦出长清宗,特此通知,以儆效尤。”
贺同光被孟海吉、薛临和孔年云死死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伯在大殿三叩首后一步一步离开这里。
程曦生于太清山,长于太清山,在太清山里遇到一生挚爱,如今却不容于太清山。
同窗们的窃窃私语回荡在贺同光耳畔,他跪倒在地,望着长清宗巍峨的大殿,望着高高在上的宗主长老,望着面无表情的同门弟子。
一阵风自正殿大门涌入,贺同光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凉。
半年后,贺同光通过考核,加入刑罚堂。
修炼功法,演武场切磋比试,学习技能,参加刑罚堂任务。贺同光将自己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
三十年后,贺同光晋升金丹。
已经成为刑罚堂堂主的袁瑛喜形于色,打开了自己尘封多年的美酒,让贺同光叫上孟海吉等人同饮。
几杯美酒下肚就找不到北的孟海吉,酸溜溜地在一旁嚼舌根:“老贺,你是不是堂主在外的私生子,他怎么对你这么好?”
薛临和孔年云被他的贼胆吓死,赶紧把他拖走防止被袁瑛砍死。
好友们都离去后,青松院内只剩袁瑛与贺同光。
袁瑛目光迷离:“你师父若知道你能这么年轻结成金丹,必然高兴。”
“堂主与家师很熟?”贺同光有些诧异,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袁瑛。
“我出身于一个没落世家,刚入宗门时总遭人欺辱排挤,陈师兄心地仁善,主动与我做朋友,多次替我解围。”说完这些的袁瑛抱着酒壶仰头灌酒。
“程曦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带走陈师兄的灵位?为什么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在那里,即便他不喜欢他,也不该对他如此残忍。”
贺同光把袁瑛的这句话反复琢磨好几遍,然后反应过来袁瑛怕误会了师父对师伯的感情,以为师父多年苦恋师伯无果。他便解释道:“堂主怕是误会了,师父从来都只把师伯当做兄长,并无他意。”
袁瑛吃惊地望着他久久无语,最终挥手示意贺同光离开。
贺同光无意间回头,似乎看到那个高大威猛如高山一般的男子眼角的泪光。
闻着院中传来的酒香,贺同光心中叹息一声,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长清宗,刑罚堂,青松院。
郁旷看着趴在石桌上满脸通红的青衣修士,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碰对方的脸颊。
贺同光觉得痒偏头去躲,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贺同光的反应有些迟钝,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人调戏。
青衣修士的反应撩动了郁旷隐秘的心弦,他脱口而出:“程曦的事,为何会让你恐惧男子间的感情?”
贺同光自嘲一笑:“我当时并不清楚程曦师伯与宁潇然的事,也不知道程师祖反对的是程师伯与妖族在一起。三人成虎,我们这些低阶弟子听到的消息变成了师祖反对程师伯与男子在一起。”
郁旷递来一杯酒,已经有些醉意的贺同光来者不拒,乖乖喝完了酒。
“我进阶金丹以后,拥有权限查看一些宗门档案,才得知了当年真相。但我年少时听周围人说过太多遍‘程曦自甘堕落,与男子厮混,死不足惜’,就算后来得知真相,我心里还是会怕。”
郁旷终于明白了贺同光的心结所在,既心疼对方的遭遇,也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欢喜。他俯身凑到贺同光身旁,明知故问道:“贺师兄,你在幻阵里是怎么破除心劫的?”
醉醺醺的青衣修士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修士,迅速凑近对方的嘴角。亲完之后,贺同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昏睡趴倒在石桌上。
望着沉入梦乡的贺同光,郁旷哭笑不得,他俯身吻住对方的唇。看着对方微红泛着水光的嘴唇,他感觉自己心中的幽怨减少了一丝丝。
郁旷抱起昏睡的贺同光,将他送回房间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