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西游》野野的紫

4、4

　　4.

　　悟空看着那潭水。

　　水面倒映出自己的样貌

　　我到底是谁。

　　或者说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500年

　　这500年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谁能！谁能！谁能！！！

　　孙悟空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身上鬃毛立起，花果山也顷刻之间振动颤抖了起来。

　　…

　　…

　　“悟空。”

　　一双手搭在了孙悟空的肩上。

　　他没有抬头，只是渐渐停止了颤抖，他看着自己的倒影，不知什么打破了水面的弧度，那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被激荡起的水面波动越来越缓慢，渐渐归于平静。

　　孙悟空看见水中倒映出的人，就是披着赤金的齐天大圣。

　　他瞪大双眼，眼珠凝视着那汪潭水左右抖动。

　　刚刚看到的那人，竟是自己？

　　他猛地抬起了头，发呆地看着前面的少女。

　　“悟空，好久不见。”
　　少女伸出手去，右手指尖触到他的侧脸。

　　孙悟空在这一瞬，瞳孔突然放大，所有回忆穿梭在脑海中。

　　身边景象突然转瞬即逝，从天堂到地狱，从花果山到天边晚霞，从500年之前，到500年之后。

　　孙悟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抬起庞大而布满厚茧的右手轻轻包住少女的娇小指尖。

　　“紫霞…”

　　话毕，孙悟空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耳鸣，大脑中的幻象像熔岩一样迸发又迅速冷却，他捂着头跪撑在地上，痛苦不堪。

　　“孙悟空—— 你与如来一世赌约，要助唐三藏取得天竺真经，这一世你的命数已然注定，修得再节外生枝！”

　　只见一身坐紫金莲花台，发髻耸起，身披银色白纱遮住半面，眉间一点红之圣仙从远处而来。

　　“你前世造下罪孽，这一世用你的命数来还。待你助三藏取得真经之后，便渡化升佛，一切因果缘由，道路前途都已为你铺好，你还想做什么？”

　　紫霞看着孙悟空痛苦颤抖，心中难受不堪，质问圣仙:“观世音！这不是他的未来，你们这么做是在为难他！孙悟空的孽我来顶，罪我来赎，不需要你们插手！”

　　“好大的胆子！”

　　观世音嘶吼一声，震得林中山雀群群飞起。

　　“你还得起吗？”

　　观音扭过头去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悟空

　　“如来要你赎罪，你答应了，为斩断你欲望的源头”观音指向紫霞“就是这个女人！”

　　“为了防止取经之路存在意外状况，你答应如来抽掉你的情丝，从此以后心中没有男女情爱，只有普度众生的牺牲，你忘了吗？”

　　紫霞怔住，看向孙悟空。

　　观音极美的容颜此刻接近扭曲

　　“你忘不了！你唯一忘记的就是你爱了500年的紫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笑声传遍花果山每一处角落，嫉妒扭曲刺耳的声音在岩壁上来回碰撞，反弹，几度来回之后才慢慢消失。

　　孙悟空眼神空洞，呆坐在地上，浑身僵硬像一坚石。

　　“如果你硬要想起你那个你已经错过了的人，你会撕心裂肺的头痛，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会因此折断，每一处神经都会被从根扯掉，你会痛不欲生，精神恍惚地死去，这是六界之中最痛苦的死法，没有人能承受得了，明白吗？”

　　观音继续说“错过就是过错，这一世你们没有缘分，下一世记得要先提前和对方约定好哦，真的是对可怜鸳鸯，看得我都心疼了”观音扶着额头“不过没有办法，你大任当前，这500年的回忆你必须抛弃，忘记你为什么爱上紫霞，忘记你心中唯一的最爱，你才能安心走上西天，完成你的任务，这是你的命运。”

　　紫霞说

　　“他的命别人不能决定…”

　　“如来也不可以…”

　　她好不容易见到他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每一个没有他

　　等不到他的夜晚

　　星辰还是那么亮

　　可是悟空你在哪里

　　悟空，我想你也有难言之隐

　　你一定有不能说的秘密

　　你一定…

　　孙悟空迟迟未动

　　半晌

　　他抬起右臂突然抓住紫霞的手

　　…

　　紫霞睁大眼睛看向悟空。

　　孙悟空没有说话，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好像没有丝毫感情

　　他把紫霞拉到崖边的果树旁。

　　紫霞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爱和难过

　　突然微风变轻了，一切好像变慢了。

　　紫霞轻轻甩开孙悟空的手，看着他说

　　“悟空，你不要听信观音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救你，我了解你，你性子倔，不会被别人逼着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你不想去西天就不去了，我们可以一起…”

　　在这一瞬

　　孙悟空面无表情地

　　一掌把紫霞拍出崖外

　　…

　　紫霞脸上还残留着笑容

　　眼睛眨的很慢

　　时间很慢

　　风很慢

　　她飞的也很慢

　　头发散落在空中

　　黛色的发带从秀发中抽出

　　一切都很慢

　　慢到

　　孙悟空看见

　　紫霞在这一瞬从眼中飞出来的一颗晶莹

　　它定格在空中

　　太阳把它照的好透

　　好亮…

　　在这很慢的一瞬过后

　　紫霞落入崖下

　　落入云层之下

　　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孙悟空伸出手去

　　那晶莹在自己手心绽放

　　变成一汪斜阳

　　孙悟空这才明白

　　这是泪…

　　“好！”

　　观世音亮起嗓门说

　　“既然你有勇气自己割舍下折断情结，那离你飞升化佛的日子就不远了”

　　…

　　“别让如来和我失望！我们等你！”

　　说罢便挥袖飞走了。

　　…

　　紫霞落入云中，狂风卷乱她的头发，此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在想悟空，看着云层转瞬即逝地向上飞升，悟空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500年了，这500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却不记得我了？他忘了我和他的约定了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一掌，我不明白

　　为什么…

　　——

　　“喂，猴子”紫霞笑着看向孙悟空

　　“干嘛？”

　　他们坐在花果山的夕阳下

　　“我…”

　　紫霞慢慢低下头，低眉垂眼，涨红了脸。

　　“干嘛啊？”
　　孙悟空更疑惑地歪头看着她问

　　“我喜欢你…”
　　紫霞突然凑近孙悟空耳边说

　　…

　　孙悟空顿时面红耳赤，强装镇定，眼底渗出一汪秋水，肩膀微颤，好不自在。

　　“那…”
　　孙悟空缓缓开口

　　“阿紫，如果我不是孙悟空，你还会喜欢我吗？”

　　“傻瓜，当然会啦~”

　　阿紫朝天望去

　　“不管你是谁，我都会喜欢你的…”

　　“那你要跟我在一起…一世。”
　　孙悟空红着脸，低着头说。

　　“一世不够，三世吧！”

　　紫霞看着孙悟空，那眼里，好像有着什么，是太阳，还是一抹深情。

　　“好，就三世”

　　“这三世我们不管变成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不要忘记彼此，如果你还是紫霞，如果你还记得我，天南地北，我都会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云层快速穿梭在身边

　　此时，过去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紫霞眼前。

　　孙悟空，你这个骗子

　　才一世，你就把我忘了

　　这一掌…

　　是怕我阻碍你求佛之路吧

　　我不会的

　　观世音说如来抽去了你的七情六欲

　　你想必早已忘了我吧

　　现在的我

　　对于你来说只是一草芥

　　连条人命也算不上

　　…

　　你走后的这500年，我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遍东岳南岭北海西域，我问过天神地仙老弱妇孺，只要是能大厅到你消息的任何一个机会，都没有放过…

　　你说…你最爱的地方是花果山，我去了，那里寸草不生，荒无人烟，地上连只虫蚁都找不到。

　　你说…我如果找不到你就在天庭边亮起晚霞，我日日都在戌时把天染色，你说你喜欢紫色，你最喜欢的…就是紫色。

　　你没有来。

　　这500年

　　你一直都没有。

　　和你有过交集的所有人

　　都说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

　　是我看错了吗？

　　哈哈哈哈

　　我没看错

　　我没看错

　　我见到你了！
　　我今天见到你了！

　　我终于见到你了

　　紫霞痴狂地笑着，坠入一片又一片的云层

　　孙悟空

　　可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师父，你说大师兄为什么总心事重重的”
　　猪八戒问

　　“悟空这个孩子，爱又爱的不明白，恨又恨的不彻底，这么徘徊怎么修成正道”

　　“师父你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怎么知道他爱的不明白，恨的不彻底啊？”

　　“我能看出来”唐僧转动佛珠“他此世怕是入不了佛门了。”

　　“啊？这怎么可能，他若不带你入佛门，那下一世就还不清了。”
　　猪八戒挠挠肚皮。

　　“不是不带我，而是他入不了了”
　　唐僧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谁说入不了？我偏要入！”
　　只见一金色流光从天顶滑下

　　“大师兄回来了。”
　　猪八戒叫道

　　“我不仅要入佛门，我还要做品级最高的佛！和如来老儿挣第一。”
　　孙悟空踏入地面

　　“哦哟，大师兄争气呀！大师兄加油”
　　猪八戒鼓掌

　　“去去去，拍马屁怎么总有你？”

　　…

　　“悟空，你此去花果山，可有何经历？”
　　唐僧问

　　“观音让我好好保护你去顺利到达天竺”
　　孙悟空闭眼躺在石板上。

　　“然后呢？”
　　猪八戒挺着大肚凑过来问

　　“然后？哪有什么然后，然后就没了啊”
　　孙悟空转过身去不看猪八戒

　　“切，没劲，这次看你回来心事重重，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呢”
　　猪八戒挥袖坐在了另一边。

　　“我睡了，别烦我。”
　　孙悟空闭着眼打盹起来。

　　人间…

　　人间是什么地方？

　　好想去人间啊

　　去到真正的人间，听说那里有休明盛世，有年高德劭的老者，享受天伦之乐的家人，街上人来人往，民间小吃布满大道，白天有集市早茶，晚上有风铃庙会，大炮烟花，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爱情乘鸾跨凤，每个人都不用勉强自己…

　　孙悟空继续打着呼噜

　　我这一世没有勇气和你在一起

　　我是个真正的废物。

　　我做错了很多事

　　这天要压我

　　地要堵我

　　我不得不被这势力所屈服

　　我没有能力带你一起走

　　我…

　　阿紫，对不起。

　　原谅我一掌拍你入崖

　　对不起。

　　这是我欠给六界和天宫的一个交代

　　我必须完成

　　这一世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等我好吗？

　　下一世我变一只候鸟在天边的云中陪你

　　观音若知道我还有残存的记忆

　　一定会杀了你

　　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答应如来后

　　失去了记忆

　　你的手碰到我的一瞬间

　　我脑中闪过无数和你在一起的画面

　　但到最后

　　我还是记不起来
　　…

　　和你的回忆

　　只是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我…害怕失去你

　　我好喜欢

　　好喜欢

　　好爱

　　好爱你。

　　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热流在脑海中

　　…

　　孙悟空闭着眼

　　泪从眼尾滑到发丝里

　　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这一滴放大无数倍

　　凝成片段

　　浮现出她的脸。

　　泪落了…

　　也把她彻底忘了…

　　———

　　“猴哥，猴哥”
　　猪八戒摇了摇睡着的孙悟空

　　“我…我睡了多久…”
　　悟空揉着惺忪的眼睛

　　“你睡了7天了，从花果山回来后你就一觉不醒，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撑着脑袋

　　“我不知道，头好痛”

　　“这是什么？”

　　孙悟空摸着头顶的一环金圈

　　“这是你睡着后一颗晶莹凝成的一圈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悟空双手抓住那圈箍，使足力气

　　“怎么扯不下来…我靠…”

　　“猴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猪八戒坐在旁边

　　“观音大士说你不听话，那很有可能是你见了她之后，她给你带上的束身咒”

　　“什么咒…和尚呢？”

　　孙悟空晃过神来

　　“那秃子在阳台赏月呢。”

　　孙悟空走到了唐僧身后。

　　“悟空…你来了。”

　　唐僧看向天边说道

　　孙悟空抓住阳台扶手

　　同唐僧一起向明月看去。

　　…

　　唐僧扭头看着他说

　　“悟空，几日未见…”

　　…

　　“…你又变帅了”

　　…

　　孙悟空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八戒为我们找的一处人家。”

　　“我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我哪知道…你太耽误事儿了…”
　　唐僧翻了翻白眼

　　孙悟空额头出现三道黑线…

　　唐僧说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去了趟酒吧算了一卦。”

　　“什么啊…”

　　“那卦象说，明天咱们师徒三人将有大难！”
　　唐僧把手立在嘴边，冲着悟空耳朵说

　　“啊？酒吧还有算卦的地方？”

　　孙悟空又一道黑线

　　“这年代哪tm有酒吧啊，我把你头给你打歪！”
　　孙悟空跳起来就是往唐僧头顶拍去

　　唐僧捂着头连叫着哎呦哎呦哎呦

　　顿时突然，孙悟空瞳孔放大，毛孔收缩，头上金圈猛然收紧。

　　啊~

　　孙悟空双眉紧皱，闭着眼露出獠牙痛苦不堪

　　他双手抓住那金圈想摘掉

　　但它越缩越紧

　　唐僧见状立马停止叫苦连天

　　赶忙问他如何了

　　孙悟空眼神迷离喘着粗气
　　头上汗珠点点

　　“你这是怎么了呀，悟空？”
　　唐僧说道

　　“我也不知道”
　　孙悟空看起来筋疲力尽

　　“只是我的头好痛，这圈什么来的。为什么越来越紧。”

　　“为师也不知道呀，你怎么样了悟空，还能走路吗？要不要为师背你啊？可是你有点太耽误事儿了，我们还要去天竺做大造化，你这成天出状况可怎么是好，唉…幸亏你和八戒有我这样一个师父，我感动，感恩，感恩自己可以这么体恤你，关心你，关怀你…关心自己的下属是老板应该尽到的义务，不过我确实是去了那神秘之地，应该不叫酒吧。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其实我偷偷告诉你，我是趁八戒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的，我也没黄赌毒，虽然是打牌了，但绝对不赌钱啊！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知道吧悟空，你可别一天到晚出去瞎跑了…这管你不容易…你以为我只是说两句…

　　“真是tm好烦啊……”孙悟空闭上双眼
　　（悟空，随俗话说，道悟道，守空道…你知道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吗？你以为如来怎么给你取的这名字？还不是听了我的建议…）

　　“你说完了没啊…”
　　（…做事呢，先做人，这人做好了，事也就相应地好了起来，这做什么事之前，你要了解它背后的资源和与之相联系的人脉，这多个朋友多条路，人脉就是钱脉的道理想必你一定听过吧…）

　　“3……”
　　（还有一条为师要跟你说啊，就是如果别人欺负了你呢？你就一定要先想想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没有做错的话，再去回击他也不迟，但是遇到事情之前，也不要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2……”
　　（…这大千世界它无奇不有，你要容许这个世界上有和你不同的人存在。接受他们的文化和习惯。虽然你可以不理解他们但请尊重他们…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不过，我就挺爱你和八戒这两个徒弟的。虽然你们经常不听话，但是奈何我脾气好。说到底，我还是最欣赏我自己。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是个纯爷们儿…）

　　孙悟空弹指一挥间，一棒子把唐僧打飞到天空中，流行划过黑色的夜，凝成这一晚最闪的一颗星…

　　“呼…终于清净了…”

　　孙悟空话还没完

　　那撕裂般的头痛又来了

　　眼前非黑即白，闪过红色绿色的模糊胶片，剧烈的耳鸣声响起，脑海里断片式地闪现放过一幕幕模糊镜头。

　　孙悟空痛苦难忍…跪倒在地上…

　　猪八戒赶忙跑来扶起孙悟空

　　“猴哥你怎么了猴哥，猴哥”

　　远处飘来一个声音

　　“孙悟空头顶戴的是紧箍咒，如若他放肆成性，为所欲为地殴打唐僧，唐僧苦叫时，金圈就会缩紧，为了规范你的行为，束起你的天性。这是你一世的情缘结成的紧箍，只要你动了情，你就难逃戴上它的命运。”

　　观音带着被打飞的唐僧从天边飘来

　　“这是你师父，不准你肆意妄为，本末倒置！”

　　唐僧竖起佛珠

　　“阿弥陀佛…谢谢观音大士的指点，您的好意贫僧感激戴德，从今以后我定会严家管教我两个徒儿，不给观音大士增添麻烦…”

　　“好好管教孙悟空！”

　　“是…”

　　唐僧说罢，观音摆手一道云，消失在夜里

　　唐僧急忙扶起孙悟空问
　　“悟空你没事吧？怎么如此憔悴？心疼煞为师了呀，呜呜～”

　　孙悟空没有理会，拖着身体走进屋内

　　“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悟空为师也不想让你受委屈，只要我痛的哎呦叫…你的头好像就会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唐僧围着孙悟空连忙解释

　　孙悟空用棍子撑着地面

　　那种感觉好像又要来了…

　　“住嘴！！！！！”

　　孙悟空大呵一声

　　“别说了…”

　　说完后便重心不稳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