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季事》盐致卿

31、第 31 章

　　在上海那边，两个多月已经差不多能在那家公司站住脚了。那个和仓库大叔合作的女孩子不想做辞职了，我正好顶空，没正式面试就上岗了。那会人事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大叔每次给我工钱都是经人事审批的。

　　我这会欠了小姨9000块钱，这边上班又多不出多少钱，满脑子都是赚钱还债的想法。忙起来能让我忘了易涵的事情，这也是我自己想到的一个逃避的方法，脑子就那么点容量，塞满一样东西了就塞不下另一样了。

　　进了公司，也还算是临时工。大叔看我一心想赚钱，也觉得我这小孩不容易，就让我把手头工作弄完后可以去接着做搬运工。他帮我瞒着，反正临时有事再跑回来就行了，为了这事，我还花200块钱去一个自行车修理铺买了一辆自行车。车子挺新的，估计是小偷弄来放这处理的。

　　搬运工的都是一帮中年大叔，还有几个年龄略大一点，锅盔一样的脸还有抬头纹。一个60好几的大叔叫我后生，他们经常晚上在小饭店里喝点二锅头。看我经常一个人吃碗面就走，有次叫上我之后，我一有时间就和他们一起喝酒了。

　　因为喝了酒晚上睡觉快，我们也不喝多，差不多就回去洗澡睡觉，这样我也省得睡前胡思乱想。一直到毕业，连神棍也喝不过我了。

　　直到11月份，我拿着两份工资，小日子过的不错。周六回去作为报酬，谁帮我录的课就请谁吃一顿，要不就是满足一个小小的愿望。不过差不多都各有各的忙处，班里的人都不怎么全。

　　这月的某天，码头两拨工人突然打架，而且越打人越多，场面越来越乱。我们这边还没受影响，主要我们这边都是中老年人，没什么火气。这边的安保人员叫着附近的工人去劝架，有些看到老乡在直接就上去参与了，难怪越来越乱。

　　直到后来两边的公司来人，双方负责人先狠狠的斥责了自己这边的工作人员，然后双方开始交涉。

　　我站的这边是个女孩子，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眼镜短发职业装显得很干练，脚上还穿的普通的白色休闲运动鞋。受伤的几个工人被扶了下去，两边的人还都憋着火呢，能劝开已经很不容易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这边一个大叔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一个趔趄撞到了对方抬东西的工人师傅，都在抬重物，对方就被撞到了，索性人没事，但是木箱子就被摔坏了。本来东西没事的话一般老板也不在乎，磕磕碰碰的很正常，真摔坏个一两件也能接受。

　　但对面这个爬起来就是对着大叔腰上一脚，人马上就到底蜷缩着惨叫。附近的工友看不下去了，一般同乡的都会在一起工作，这一来二去的就越闹越大。

　　人给劝开了，我们就又回头准备接着干活。但对面突然有个人从木箱子上扯下一个木板来，对着那个姑娘就来了。我一直在边上看着热闹，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准备拦下，这照着头上来一下谁受得了。

　　谁知道那个姑娘转身一个侧踢，对方那个老爷们被踢出去放倒了。。。。

　　我看着这身手，愣在那，讪讪的一笑。她带着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就扔在那人身前转身就带着人走了，我看着估计有两三百块。

　　晚上我还是和大叔们喝酒，他们说这个女娃娃凶得很，不过对我们是不错的，一直是客客气气的。我估摸着这个凶得很应该是当好话听，厉害的意思。

　　我也觉得厉害，学校里的大妙平时凶归凶，不过她只是不怎么做表情而已，平静的时候看起来比较严肃。说到表情，那肯定得说到猩猩，他平静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弱智。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回旋踢，我打架一直凭着一股蛮力和狠劲上去对着人揍，这个就完全和武术沾边了。

　　转眼到了11月中旬，天气也转凉了。我打两份工的事情还是被一个姓曹的给捅了出去，单位的意思是直接开除，反正我这个职位随时能替代。仓库大叔有心帮我说好话，我没让他去，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去伤他的面子。他能做这份工作也是他老战友给他面子，但没必要得罪下面的小鬼。

　　我做完当天的工作，下午两点多就去结了工资出去了。

　　回屋躺在我小床上，今天是没心情再干活了，明天回趟学校拿点被褥来，顺便去转转推销一下自己。就在屋子里看着书，直到晚饭时间陕西大叔来叫我吃饭，晚上又喝了大半斤的白酒。回来睡觉热乎乎的也没在意，洗漱完裹着被子就睡下了。

　　直到半夜我突然惊醒，感觉到很冷，而且喘不过气来，肺都有被冻住的感觉。我像憋了很久的气一样猛吸了口气，感觉到心脏跳的异常，而且很难受。

　　我觉得自己这下完了，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死在这个小板房里。脑子里还想着一些事情，觉得有些遗憾，这下完不成了。

　　不过呼吸是缓过来了，能正常的深呼吸，就是心脏还是像被人捏了一样跳的飞快。好在平时医学方面的书看过一点，心跳异常的话就深呼吸，算是一个简单的自救，呼吸可不能停。都说犯困了深呼吸能解，我这会是越来越困，眼皮子直打架。

　　我对着自己左手大拇指狠狠的咬了下去，我都感觉到嘴里咸咸的有东西出现了。就这么强制的让自己保持意识清醒，还一直保持着用嘴巴大口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我以为心脏彻底的停了，一手捂胸一手摸脉，几秒钟后真切的感受到了微软的心跳。我躺在床上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这是不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这是真的长出了一口气。但手上的伤口已经凝血了，我起来开灯，用纸巾擦了擦血，然后大概的包裹了一下。

　　这会空调房都没什么人住了，自从不再那么热之后很多人都换8块钱的板房去了。我怕太冷今晚睡不好，就打开了热空调，这还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奢侈的开着热空调睡觉。

　　冷的主要原因还是床上没有垫棉花毯，这冷空气突然的来谁也受不了。下面就垫着夏天盖的薄毯子，身上盖着学校拿来的薄被。我还在被子上又盖了几件衣服，不管有用没用，能盖上的都盖上了。

　　第二天起床，屋子里还是挺暖和的，庆幸自己没有变成孤零零死在外面的可怜人。回学校休息了两天，我发现自己好像和班里的人没什么好交流的了。宿舍里我也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他们玩游戏的玩游戏，谈恋爱的谈恋爱，好像没有以前的感觉了。

　　回到上海，一时间没敢再继续做搬运工，我不知道这心脏什么时候会异常。我可不想扛着包就倒下了，这死法有点太寒酸了点。

　　之前为了装仓库的文件单子什么的还买了个人造革的公文皮包，现在也没什么好装的。每天我就买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瓶水放里面，也不敢多吃多喝，饿了才咬一口，渴了才喝一口。看到穿西装什么的一堆人我就上去问需不需要翻译，当然这种方式很讨人嫌，结果也可想而知。

　　最近晚上也不一起出去吃饭喝酒了，15块钱一个人我还是有点舍不得花了。

　　陕西大叔跟我这么说过：“后生，你这天天吃馒头还咋干活，就是个机器也熬不住。”

　　第二天晚上，我借着他们的锅和电磁炉，买了一堆菜，买了包火锅底料，做了个乱炖火锅和他们一起吃。

　　他们四个人在那天跟我说了很多，也都说喜欢我这个年轻人，踏实肯干，好像还懂洋文。

　　五个人喝了三斤二锅头，王大叔的酒量最不行，喝了3两酒就要去睡觉了。李大叔还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饿过肚子，饿了三天人都快晕了。那时候茅草屋都用秸秆和麦秆做屋顶，他在一家的屋顶看到几粒稻谷，摘下来塞嘴里嚼了半天，有点米香味，但总算是活过来了。这家当时人基本上都没了，就剩一个老太太，大叔给她养老送终说算是报恩。

　　这几个大叔都挺感慨的，当年的自然灾害他们都经历过，我很难去想象那个场面，但是肯定比现在饿一两天的惨多了。。。。

　　我就在那站街一样的站了小半个月，直到明芸找到了我。就是那个回旋踢的姑娘，我这些天也没少看到过她，只不过她都拒绝了我的申请。

　　当时她来找我，我还是礼貌性的一笑，我以为只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当她开口时，我是真的楞了一下：“你说你会翻译，我这边有活，你愿意来么。”

　　我当时确实有点激动，心想终于有活了。当下就点头答应，跟着她去了她们公司。说实话我那会还分不清股份有限公司和有限责任公司的区别，都当公司理解。

　　去了才知道她是那的经理，是这家公司的一把手，大Boss。做外贸的，公司没几个人，但都是年轻人。公司刚起步，显得有点局促。

　　当时就这么谈好了工资，合同什么的都没签，她全程面无表情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累的不想多做表情。

　　就这么做了一个多月，差不多各项都算是合格。出去会谈交涉的时候让我去买了一套西装，当然是我自己花的钱。在我含蓄的表示我没钱买西装后，她先预支了半个月工资给我，勉强买了一套，她还问我为什么买这么贵的。

　　我是无语了，咱也不懂，就这么找个品牌店进去问服务员挑了一身职业装，结账才发现这么贵。

　　直到元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员工一个个的递辞职报告走了。可能那会还只是小打小闹的，让这帮人看不到发展前景，就这么跳槽走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明芸出来招人也是因为那会就一直有人在提离职，人一多就扎堆差不多都走了。

　　看她有点颓然的坐在办公室里，我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之前的我一样，一样的被人就这么丢下不要。当然我们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只是有点感慨。

　　她问我：“你怎么不走，全公司都走了。”

　　我就这么看着她，然后说：“你在我身上就剩74块钱的时候把我招了进来给了我口饭吃，我这人脾气就是这么倔的。”

　　“现在是真没办法了，靠我们两个人的公司是开不下去的。”她还是在那扶着额头说。

　　我四下看了看，组织了一下语言，略显轻松的看着她说：“我看这公司刚起步，其实业务量什么的来说我们两个人完全够用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这边很多活都能兼顾着，我看他们做的时候都挺简单的。但算账什么的还是得你自己来，我嫌麻烦。”

　　明芸这会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一直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我。就现在来看，我的话是刺激到她了，不过是往积极乐观的方向刺激的。

　　我们就这么在办公室加了三天班，她就直接睡在了办公室，我还是去住外面。期间吃饭都是我骑着自行车出去买回来的，她吃蛋炒饭，我吃面。不过天冷不做凉面后，为了更快于，一般直接两份蛋炒饭一起炒了，我也跟着吃。工作的事情就没什么好写的了，无非就年轻的时候拿命换钱，莫名其妙的就去奋斗了。

　　在这家公司工作，我都是没日没夜的干着。困了就把椅子拼一拼缩着睡一觉，醒来接着干。睡觉一度成为了很奢侈的事情，每天睡眠倒是能保证七八个小时，但是都是不完整的。

　　就这样忙到快过年，我就期末回了三天学校，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心公司的事情，没怎么和班里的人交流。在宿舍我也基本上是看书看文件，我们这期间多少又招了几个人。

　　春节放假，明芸问我家住哪，我说是湖州，她很惊讶的用湖州话说我也是。

　　这找人都不签合同不复印人身份证的，人不跑才怪，都以为是诈骗的皮包公司。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就我没复印，那时候正好忙，没来得及搭理我这一茬，也没有人事部门存在。

　　本来我是不想回去的，在她的劝解下我虽然还在犹豫，但也跟她开车一起回来了。她家也是在易涵那个小镇上，在她下高速的时候我的心脏又剧烈的跳了一拍。

　　明芸说回家放一下东西，然后再送我回家，毕竟上海开回来是先到她家里的。我只好坚决要求让她把我放在镇上的汽车站，我自己坐车回家，她见我有点激动，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到了家，爸妈都在，但是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进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然后就进房间躺下，床单被褥都是新的。

　　回想这一年，真的是各种不顺，好像经历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一切。

　　年夜饭上，我为了不表露出自己悲伤的心情，学着神棍扯着笑脸应付着亲戚朋友。在家没过几天，我就催着明芸回了公司，在家装的很开心也确实累。

　　她打包了些菜在办公室和我一起吃，还开了一瓶红酒，说是对我的答谢宴。

　　“阿盐啊，你说你怎么都不笑的呢，我一直就想问。”她总算问出了这几个月来憋着的话。

　　我皮笑肉不笑的扯起一个笑脸说：“怎么会，只不过工作忙，没人一边工作一边笑的吧，看起来多变态。”

　　她用筷子的另一头挠了挠额头，像是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肯定。吃了口菜后端起酒杯说：“来，敬你一杯，你在我创业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我是挺不好意思的，我只是看那东西确实挺简单的，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玩玩，反正不成功也没损失。现在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拿起高脚杯一起碰了一下。

　　工作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公司在人员齐备的情况下运营三个月，效益特别的好。明芸的酒量好，出去酒桌谈判还带上我和另外两个当时招聘进来酒量好的业务员。业务对象是东南亚的客户群，少有能喝的，一般一个团队我们四个人就能搞定了。

　　但不能喝也是相对的，我们也都经常喝的要去厕所扣嗓子，混合的好多种酒轮流喝着是真的容易醉。这种酒桌文化也不知道是谁引领的，互相死磕看谁先醉倒，完全没意义。

　　渐渐的，我有点厌烦这样的生活方式。心脏倒是正常了，近几个月都没像上次一样狂跳。我还是没有自己的梦想，对这种我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我没多久就容易厌烦，对努力之后做不到的事情我又嫌麻烦。

　　我和明芸倒是经常在闲暇时间谈一谈各自的乡土风情，其实就是两个老乡互相感慨。她对我也算是彻底的放心了，我差不多算是她的男秘书，有事情基本上都是通过我的，谁叫我是公司的元老呢。

　　这一行并不好做，付出的努力比平时推销化妆品推销酒水的要多好几倍。我晚上睡觉经常的流鼻血，我知道那是累了。不过没办法，刚开始是为了赚钱，现在钱赚到了，又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份工作。

　　这算是我除了校园经历外另一份难忘的经历，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点怀念那份感觉。

　　不过这会就有点感觉到，毕业后大家都工作，很难再像学校那么打打闹闹的开心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