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桧桧i

1、是夜吗

　　酒精，落地窗，寥落的星光，你会想到什么？
　　末班车，霓虹灯，一个人，胡同巷子，你能想到什么？

　　“看，不同的东西，却是同样失意的人。”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面貌，普通的智商，唯一能把自己从里面区分出来的是几个代名词？
　　三岁丧父，六岁母亲再婚，十岁之前一直跟不同的亲人生活在一起。非常好笑的是，我父亲居然是因为赌博死的，被人打折了腿，最后苟延残喘地躺在病床上直到去世，而在他受伤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见了一面。
　　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可能是因为三岁以前是在祖母家长大的吧？唯一有印象的是曾经抱着我过马路去一家地下赌场，再是我跟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靠在病床后面，伸手试图抱过我来，却被母亲拒绝了，最后临走前，塞到我口袋里五块钱，那也是当时他身上唯一的一点钱了……
　　我父母结合非常有意思，一个是长在山东聊城的叛逆少女，一个是生在河北的退伍军人。婚前有孕，跟家里大闹一场，外祖母生病，该拿到的嫁妆变成了被迫拿给父母的一笔抚养费，借此与过去一笔勾销。最后怀着我，坐在我父亲的摩托车，义无反顾地去了河北的一个小县城里。
　　原本的聘礼和婚房变成一笔抚养费溜走了，她很生气。所以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身体很不好。用她的话来说，我大概是个讨债鬼，怀胎十月未让她消停过！可能吧，毕竟我基因里一半来自父亲。
　　潮湿的屋子，超过八个月的呕吐，高烧，不能吃药，熬了三天三夜，终于在1998年的元旦那天，我出生了！基本上，我被护士抱到育儿房后的第一件事，就给母亲开始打退烧针，营养液。等母亲很多天后终于清醒后，我们才见了人生的第一面。当然，这些我是没有印象的，毕竟还在襁褓中吧。因为怀孕的辛苦，我从出生一直吃的奶粉，直到断奶，没有享受过母乳，据说很难喝，我很庆幸！
　　可能是婚前恋爱和婚后过得生活很大差距，父母两人生活的并不好，在我刚满岁的时候，他们就从家离开去了清河，据说是非常乱的地方。等我终于有了记忆后，我开始经常询问我的祖母，我的母亲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多久？
　　明天！
　　第二天，我在庭院和大门的地方，等了整整一天。
　　那天下雨。当天晚上，高烧不退。
　　事实上，直到我烧退去，我的父母才从那里回来。
　　从二岁多起，我就知道了，不要随便的等待。人不会回来的，而且显得很愚蠢！
　　不久后，我父亲在外面染上了赌瘾，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把当时两人经营的店卖掉了。
　　我曾经去过那里，晚上不要随便开门，路上会有很多赛车的人，也会发生很多斗殴。我曾经有次白天出门，就被一辆摩托车撞到过，然后被拖了好远。也可能距离不远，但对那个年纪来讲，还是很糟糕的经历。
　　与门外的喧闹不同，小店后面是条铁路线，我曾经在后面方便过，也曾经躺在铁路上过，跟曾经因为垃圾场的苍蝇而被吓得惶惶不安过。穿过铁路线一直向前走，向前走，可以去到我小叔家。当然，他们现在也不认识我了。门前是喧嚣，门后是寂寥。

　　在没被人打断腿之前，我父亲曾经说过要戒掉。但这种东西是刻尽骨子里了，治不好，改不了。所以他死了。在我母亲提出离婚后，我母亲把我送到外祖母那里生活，生活了长一段时间，值得他被判入死刑，我被允许见最后一面。但在当时，我是不清楚。
　　后来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我是没有后。我有试图想象过，母亲把我从祖母那里偷出来，然后两人“亡命天涯”。但真实情况是，我被非常随便的扔在一旁，没有人想过我的未来，在母亲办完所有事情后，毫不受限的把我带出来。

　　带去第二个生活地，聊城高唐。
　　我印象里的那两年非常苦。你尝饥饿的感觉吗？一个馒头是母女两个人一天的口粮，事实上，这已经是非常舒服的待遇了。一个母亲大概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吧？我又被送给大姨家养了。
　　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直到我母亲交上了半年的房租，我被重新接了回来。那段时间，过得很尴尬。像寄人篱下，他们用我看不懂的怜悯，可怜，对待人。众所周知，伤人不用磨刀子，一个态度就足够了。
　　接到母亲身边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我改上学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就在我没上多久的时候，母亲身边的第二个男人出现了。别误会，不是我现在的继父。算是男朋友。
　　那是我最苦恼的时候，我被单独支了张行军床在屋子的角落里。他总是漠视我，再后来，两人又租了一间房子，在另一个院子里，我又被送到那里生活，除去吃饭和挨训，都是在那边生活的。可能是她男朋友提了什么吧，我被管教的越来越严苛，小到吃饭，大到学习。你四岁的时候在学什么？大概已经超过一百首古诗词了吧，还有三位数的加减法。好像也没什么聪明的体现？
　　背不过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我记得很清楚的一幕：母亲在休息，她男朋友躺在床上非常冷漠地看我站在床边背诵诗词。打量，审视的目光，我险些要被逼疯了。我本身就不是会顺从的个性，我会故意损坏筷子，在他们下班回来前掰断，会把闹钟拆开，会把遥控器咬烂掉，甚至会用仇视的眼睛看他们。当然，我母亲也快被我逼疯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抱出去，走到离家至少一公里的垃圾堆那里，把我扔在那里，以此来驯服。
　　一次又一次，我不服气，当然更不会被驯服。继续桀骜不驯地跟他们对着干。大概是在一次误会中，我母亲再次被伤了心。确实是个误会，有人故意把闹钟毁掉然后栽到我头上。母亲被气的，要求我咬着一根筷子，让我面对着墙踮脚罚站，一下午，然后她出门了。是一下午，但我没有屈服，我把筷子咬断，然后僵着小身子面对墙，脚落下在踮起来，直到那个男人回来。
　　我母亲有跟他讲事情经过，然后我遇到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事情。他拿出了菜刀，我要跑，最后在门口被摁倒在地上，他把刀驾到我脖子里，威胁我，恐吓我，辱骂我。我吓坏了，第一次哭出声来。他笑了笑，把菜刀收起来，很温和地说：去跟你妈妈道歉，以后不要再犯了。
　　那天的月亮很圆很亮，路上很黑，周边也没有人。我躺在地上，很茫然，很难过。为自己，也为母亲。
　　过了一会儿，我坐上他的摩托车被送到母亲那里，她在一家饭馆等我们，我想她道歉，认输。母亲叫了两盘水饺，又单独给我拿出一个碗，两人从自己盘里挑出几个模样好看不露陷的放碗里。碗里放了醋，有些酸，牛肉馅的水饺很好吃，烫呼呼的。两个人相互给对方夹菜。
　　我看着他们微笑的甜蜜的样子，第一次有了恶心的感觉。我无不恶意地想，你们可怎讨厌。我甚至想大声地冲母亲喊：你知不知你女儿刚刚经历过什么？
　　后来有次机会，我跟现在的继父说了，他哭得不像样子，抱着我，带我出去玩，去看黄河，下河捉鱼。最后告诉我，不要告诉你母亲，她会心疼的！到现在，我也没有跟她说过，她男朋友有多无耻，对她唯一的女儿造成过什么伤害。
　　自此我再没跟他们发生过冲突，直到我母亲跟她男朋友分手，我重新坐上小舅舅的摩托车被送去外祖母家。
　　外祖母家种了很多花草，老人不爱养动物，但墙上挂了很多小猫咪的画像。母亲再次回去高唐处理他们的分手问题，我被允许在外祖母家生活段时间。
　　没多久，我被送回来。但当时母亲非常地忙碌，顾不上我。我去了二姨家生活。二姨家有糖。是那种过年才会做的糖，白色的，很大一块，小动物形状的。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好吃的，其实是很劣质的甜味。但在当时的我看来，真的是最美味的食物。还有猪八戒的动画片看，我可以随意要求换台，但没有，我喜欢那头猪。它被所有人讨厌，它换过很多地方住，但它仍然是那头可爱的猪。
　　我享受着那种可以支配的权利。
　　曾经跟母亲去超市，在结账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根火腿肠，我拿了起来，向母亲说：我想要。
　　但被她一脚踹到门口，手里的火腿肠掉到地上。最后火腿肠一起结账了，但出门不久，她就把它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擦擦手，蹲下来问我：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想要的东西永远不要靠别人，自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