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命题》相思春泥

1、相遇

　　那天天气很好，也没什么风，天蓝得很纯粹。路旁的泡桐开始大把大把地飘花，铺在地上很有点白地毯的味道。就踩着梧桐花，林文走进了省委大院。那还是他第一次到这种机关部门，所以一下子就被门口端枪的解放军哥哥吓到了。作为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那绝对是他平生头遭见到真枪。因此即使在以后把省委当后花园逛的日子里，他依旧不敢正眼看那几个穿绿军装的大男生。
　　毕竟是省委，进门前还必须在门房处登记。林文那会儿还没办实习记者证，幸好作为跟班也能进。值班室的几个阿姨看起来有点盛气凌人，对他们那样的小报社更是不屑一顾。这让林文心里很不舒服，对接下来的拜访也有了牵连的厌恶。
　　虽然名义上是机关部门，要为人民服务，但这么严格的登记制度和稍显严肃的环境，一般人还真进不来啊。所以这样静悄悄的省委，还真和林文原本构想的不一样呢。他以为既然是省委，是一个省的政治中心了，怎么也该比自家门口的街道办事处热闹吧。怎料鸟语花香的，但就是没啥人气。就是有人走动，也是静悄悄，没啥废话。
　　终于进了人家的大门，走在前面的石主任没话找话地叮嘱他：“小林啊，你别看这四周没啥人，其实一直有暗哨在巡逻的。就是门口端枪的那种，里面可都是有子弹的。你要有个举动，人家直接就对准你了。哈哈哈哈，呃！”或许是突然意识到这种地方不能大声喧哗，石主任的笑声还没传多远就被硬生生吞了进去。
　　林文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不过想到自己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实习三个月，也只能干巴巴地陪笑了两声。主任好像很得意自己对省委的熟稔，所以一路吹嘘、夸耀，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说了个底朝天。林木觉得没啥意思，听得心不在焉的，偶尔才搭个话，好让场面不至于太冷。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两个人爬了一会儿楼梯，主任突然怪叫：“哎呀，这几楼了？咱们是要去四楼的宣传部，可别错过了。”
　　“啊？！呃，差不多三楼吧。”林文这才回神。
　　两个人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已经到三楼了。于是接下来的十几级阶梯谁都没再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仿佛下面迎接他们的是一场酷刑。
　　主任伸手刚要敲门，又立马放下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了蹭，这才放心叩响那扇木门。汗渍从裤缝向四周蔓延，形成了两块黑色阴影。不一会儿就风干了，最后留下极淡的轮廓。
　　“林文，林文！席主任问你话呢！”
　　林文正在低头专心观察主任的裤子和鞋子，他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场面，所以有些神游太虚，听到主任大叫才紧张地战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席，席主任好。”
　　“坐，小石坐，小林也坐！小林是哪儿人啊？”男人一脸笑意地看着有些局促的林文，语气越发亲切了，过分修长的手指还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让林文有种错觉，仿佛那手指是在他的心头敲击，还带着强烈的回声，砰，砰，砰。背着光的脸庞，让男人看着有种慈眉善目的错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好像在叫嚣着自己的无害。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也因为一天忙碌的工作，有几缕发丝调皮地跑了出来。倒也算不上特别英俊，只是一看就很正派，让人心生好感与信任，尤其是他的笑，就跟设计过似的，知道自己露出多少弧度最让人信服，这又让林文的心有点痒。
　　这么想着，林文就感觉脸有点烧。主任在一旁看他傻愣愣的盯着人家席主任看忘了回话，急得捅了他一下。林文偏头想了想，这才慢慢开口：“我家是浙江的，和韩子高是老乡。”
　　很突兀的，林文吐出了韩子高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已位高权重的男人会知道这个古人。
　　“韩，韩子高？！呵呵，我就知道你们那儿出了个鲁迅。”石主任并不密集的额发里留下一串虚汗，连接个话茬也不利索了，不明白这个平时看着还挺机灵的男生怎么突然怪异起来，隐隐有些后悔今天带他过来送报纸。
　　其实林文也后悔了，就在说出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在这种场合提这样一个敏感的人物，太不妥了，仿佛在暗示什么，他知道自己急了。
　　“呵呵，我随便说说的。我们那儿最出名的当然还是鲁迅啦。”林文一下子反应过来，思维清晰了，人也变得鲜活起来，给了石主任一个很舒服的台阶下。
　　“哦，原来是s城啊。那倒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出了不少的名人呢。上次都路过杭州了，但就是没抽出时间去看一眼，下次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被叫做席主任的男人很自然地说笑着，对林文的话好像没什么反应。林文又偏了偏头，转转眼珠，微微耸了耸肩自觉坐下了。
　　“就是就是，以后有时间一定去走走看看。啊，席主任，前些日子不是听说您家要装修嘛，找好装修公司了吗？我这里给您带了个很不错的设计图过来。”主任笑得很谄媚，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作为通联部的主任，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扩大影响的机会，更何况是省委宣传部这么重要的地方，所以事先做好准备就显得很重要了。投其所好，投其所需，如此报社和自己才能有更大的发展啊。
　　“好啊，那小石就把设计图给我看看吧。”男人开始专注地看石主任带去的设计图了，并与之就装修问题有些热络地交谈起来，也没开口招呼林文自便，就像没他这个人在一样。
　　林文有些无所事事，拿起沙发上的报纸很认真地看了起来。看了没一会儿，就偷偷地抬头看，男人桌上的铭牌上写着：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 席瑞 。这个席瑞看起来分明才30出头，居然已经是省委重要部门的办公室主任了，看来后台一定硬得不行。林文心里暗自揣测着，吐了吐舌头，又悄悄地低下头去看报纸。
　　那边的席瑞还没和石主任聊上几句，电话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而且是接二连三的，座机和手机一起响，几乎是这边刚放下，那边就又有人找了。席瑞熟练地与人寒暄，周旋，下命令，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高位者的自信与魄力，看得边上的林文一愣一愣的。
　　这个男人真有魅力。林文傻傻地想着。
　　没一会儿，席瑞就走了出去，示意石主任和林文坐着等他一会儿。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期间石主任不时地冒出类似“席主任还真忙啊”“他这办公室真低调啊”“他们省委要开运动会了啊”这样无聊的闲话。林文乖巧地听着，在需要的时候附和几句。他的视线也没怎么离开自己手上的报纸，但真要问他上面说了什么，他又讲不上来了。
　　等到席瑞再回来的时候，林文都感觉到自己饿了，虽然他两点才吃的午饭。
　　“啊，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没办法，上面的部长明天要飞北京，要带一幅油画过去，又怕托运磕坏了，就想走个后门弄到头等舱去。这不，我打了几个电话才搞定。路上又碰到省政府的人聊了会儿，所以就耽搁了。”席瑞好脾气地解释着，手上一刻不停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和信。
　　解释那么清楚干嘛，反正我们等也等了。而且笑得真假，一直那么客套。林文撇了撇嘴，心理有些不满地腹诽着，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手上的报纸。他明白有些话不是他该听的，要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哈，席主任真是年轻有为啊，怪不得部长这么器重呢。那主任啊，你看要不什么时候方便见见装修公司的人呢？就大家一起约个时间吃个饭，认识一下也好嘛。”石主任先是奉承了一句，然后一下子就转到了主题上，上半身有些失态地探到了对面男人面前。
　　“吃饭就再说吧。啊，小石啊，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就先这样吧。你把报纸留下，我好好看看，然后再给你电话。”席瑞已经开始关电脑了，但显然石主任还是不死心，喋喋不休地想游说他去那个饭局，最后看席瑞的态度很坚决，也没办法，只能脸色稍显不自然地说：“那就麻烦主任帮我们多联系几个医疗点做采访吧，拜托主任了。”
　　“恩，没事。我一会儿还要去楼上送个文件，要不你们先走吧。”席瑞随手翻看着他们送来的报纸，也没怎么认真看就给塞文件包里去了。
　　林文一听这话，蹭地就站了起来，连包都背好了，就等着石主任一起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地方和那个很假的男人。
　　“那主任忙，我们先走了哈。”石主任点头哈腰的，倒退着走出了办公室。
　　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林文低低地喊了一句：“席主任再见。”
　　他好像听到背后男人也说了句再见，而且没叫他小林，叫的他林文。不过那会儿他已经在心里盘算晚上吃什么了，也没仔细听，就这么过耳算了。
　　就这样，席瑞和林文第一次见面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不好，大家随便看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