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风雪诉衷肠 ...
-
我听见屏风外风雪肆虐声,屏风跟着轻轻晃动。暗香幽幽,柔情绵绵,身心安然,爱是这般宁静无言。他虽然不是和尚,可是我已经嫁人,心如电击,我猛然一把推开他。烛火之中,他的眸子星辉点点,像是蒙上一层层薄薄的雾气,这团雾气笼罩着我,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忍不住,又靠近他了一点点;我觉得口渴,抿了口茶,不知怎得,感觉这茶居然变甜了。
“阳阳,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你,所以我不在乎。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我今天来告诉你,我的心。”他轻轻地在我的脸上婆娑,慢慢地搂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拥入他的怀中,我的心微微颤抖着,却又热烈地附和着。
“阳阳,你这段时间怎么过的?你有什么打算?”
“韦善仁残忍地杀了我的救命恩人,我要让他偿命。”
屏风外寒风呼啸而过,我又想起楼魄雪,他双眼留着血泪跪在我面前,奄奄一息。那晚我的无助,我的软弱是多么的可悲,善良近乎懦弱,毫无反击的能力,我再也不想这样过活。痛苦的回忆使我的心剧烈地疼痛着,像一只受伤的麻雀被温暖的手掌呵护,他正用所有的柔情治愈着我,驱赶那晚的梦魇,紧紧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一阵温热由额头散开,我不由地哭了起来。
“你的救命恩人,他是怎么样的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他是楼兰最后一个少年王,却不想当王。他说,他只想成为孟子一样的大圣人,然后教导一群可爱的孩童。宿命逼迫少年举起他不愿举起的屠刀,他的良知日夜备受煎熬,噩梦像一只恶犬狠狠咬住他不放。为了让自己的哥哥享受生命的自由,他学着做楼兰的王,孤独像毒药啃噬他的身心,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他的哥哥将他带走,可是他没等来他的哥哥。最后,他如自己预料的那般,惨死在自己十七岁的生辰之夜。他救过我的命,我却救不了他。任我怎么苦苦哀求,韦善仁都不肯放过他。三万余人,静静地看着他死去,我悲痛欲绝,韦善仁无动于衷。韦善仁甚至威胁我,拿我全家人的性命威胁我,那一刻我终于明白,韦善仁一定要死,否则我们全家的性命便如同立在悬崖峭壁,疾风一吹,便会跌至崖底,粉身碎骨。”
寒空师父的胸口微微颤动,我抬头看他的脸,朦胧的灯光下两行热泪划过他的脸颊,无声无言。
“还好你没事。”
他淡然苦笑,一双含情眼别有痛楚,仿佛对少年凄惨的身世感同身受。
“他说不要复仇,我偏要。为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人可以活得像明珠一样璀璨?为什么炽热的向往美好的少年要惨死于恶人屠刀下?他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活着再见哥哥一面。”
寒空师父点了点头,把我抱得更紧,我差点喘不过去,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心里激荡的汹涌澎湃。他的脸贴着我的脸,亲密的,温柔的,纵情的,我能感受到。
“阳阳,你想怎么复仇?”
“梁卿图我性命,韦善仁杀了少年,想将我全家性命捏在手里。她爱他,我便让她明白什么是绝望;他想名利双收,我便叫他在世人面前身败名裂,身边名裂后,凄惨地死去。”
“好,你放手去做吧。我在。”他的声音小小的,沉沉的,像一块石头压住我心里的各种焦虑和恐慌。小年夜,躺在他的怀里,茶香四溢,梅香清透,直至天微亮,雪停人离散。离开是为了再次重逢,我祈祷着总有一次重逢不会再分离。他走了,我抚琴相送,墙外传来马儿嘶鸣声,马蹄声渐远,我的心仿佛跟着他一起飘向那未知的远方。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仇人的血刀高悬头顶,我一刻也不敢放松。
我得了诰命夫人,又是三品中枢舍人的原配夫人,长安城内盛传我大破楼兰的光辉事迹,口口相传,以讹传讹,各种添油加醋,把子虚乌有的事情传的令我咋舌,甚至他们说我定是九天仙女,要不然怎么能有这神机妙算的智慧,怎么能深得武后的偏爱。从此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的陪着韦善仁出席皇帝皇后举办的盛宴,并且我还有银钱收入,这是相当不错的。刚回长安我就发现,韦善仁把他的小金库转移到那边去了。我的嫁妆,也被他代为保存。所以朝廷给我发的诰命夫人的银钱工资解决了我们仨的燃眉之急。
中书舍人的主要职责是编撰和审阅文件,书籍和诏令,对政务和文化教育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很高的地位和荣誉,是士人争相追逐的职务之一。韦善仁得此荣耀,小年夜大摆筵席,听说梁卿作陪,梁相国满面春风,可是旁人都议论纷纷,他们都想看诰命夫人,背地里都说这韦家不厚道,原配得了诰命都不接回府邸。
正月初一正午,韦善仁亲自迎了我去那边的府邸,一辆马车载人,一辆马车栽物,韦善仁骑在马上,故意穿过最热闹的集市,为的是告诉他们:他们家把原配,我这个皇帝亲封的诰命夫人迎回府邸了。迎我回府肯定韦老侯爷的主意,他像一只老蟾蜍,盘踞在府邸这个金洞穴;我就像他嘴边待宰的羊羔,就等他命人开灶烧水,将我拆骨分肉。我别无选择,因为这是靠近梁卿的唯一途径。我要她变成一把利刃,划破老蟾蜍的肚子,流出毒脓,好教他不能再害人。
出乎意料,梁卿在府门口迎接我,日光之下她盈盈动人,珠翠满头,锦服玉鞋,跟她比我简直是山村野妇。越过她的肩头,我看见一位貌美典雅的丽人,丽人始终羞羞的低着头,这大概应该就是韦善仁的新欢。
“姐姐好,请受妹妹一拜!”
梁卿也真的是放得下身段,堂堂相国之女俯身跪拜于我,我这个贵族中的异类。我忙不迭扶起她,四目相接,发现她的眼中比以往添了些慈悲,这或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领悟吧。韦善仁心疼地扶起梁卿,眼神里流出真情实意,正如他往日一样,散发着人夫的温暖与宽厚。
“以后你们就亲如姐妹,这样为夫才放心。”
他这是痴心妄想,他即将大祸临头而不知。
“呵呵....侯爷,该罚一杯哟!”
步行百余步近大堂处,笑声远远飘来,老者的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小女子矫揉造作的嗔笑。小厮在韦善仁耳边嘀咕了几声,韦善仁差遣小厮去给老侯爷通报一声。我们齐齐放缓了脚步,为的是不撞见老侯爷和妾侍们嬉闹。老侯爷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反而更舒心不少。轻敌是大忌,他忽略我的存在,我便可以像猫咪一样,在敌人安睡时,躲在暗处,一招制敌。
待我进大堂时,老蟾蜍正经危坐,颇为像人,蟾蜍披着人皮,更恶心人。
“臣媳请公公安!愿公公身体安泰,年复年年!”
我伏身在地,良久,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父亲!”
韦善仁恭敬提醒老蟾蜍,老蟾蜍咳嗽了几声,喝了口茶,才勉为其难的说了句“请起”。平儿采儿将我扶起,同我一起立在梁卿身后。梁卿看了我一眼,心领神会,知道我此举意味着两位夫人,梁卿为尊,我次之,便对我又和善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