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残留》一茬茬

2、命运的交汇

　　“手冢医师，病人检查结束了。”小坂田朋香敲了几下虚掩的门。

　　“请进” 手冢应到，然后看到不二拿着大大腹腔透视的片子递给自己。血液的化验结果还需要三天后才能取，现在可以先看一下脏器的透视结果。

　　“不二” 佐伯看到走进来的不二脸上还是很温和的表情，觉得心里一痛，就是这样才让他担心！不二伤心，愤怒，哭泣都好，只要不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佐伯也只不过十八岁，可能是因为不二比自己小的缘故，和不二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着超出自己年龄的关心和包容。

　　“我在外面等你” 佐伯知道自己不可以打扰医生看病，关切地看了不二一眼，走了出去。

　　诊室里只剩下不开口询问病情的不二和认真看着透视片的手冢。

　　从片子上看，脏器并没有问题，手冢已经确定排除了病理性疼痛的可能。

　　不二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医生，依旧冷静，不像以前遇到过的那些医生一样，看到自己的情况都表现出一种惊讶的棘手和为难的表情。眼前的人一直都没有特殊的语气和表情，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就好象是给一个感冒病人诊治一样。这种感觉让不二觉得好过了一些。

　　“血液的检测还没有出来，而且根据你病历的情况，病情的现场诊治很重要，住院治疗会比较合适。虽然是特殊的病情，但并不是没有办法。我也还需要详 尽地看一下你的病历。” 手冢说的是事实，但是心里也清楚知道这个病例有多么的特殊。自己并没有足够的把握来比其他的同行找到更多可行的办法。但是既然病人来到了这里，他就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

　　“医生，两个月有机会治好吗？” 不二问道。

　　这是不二第一次主动询问自己的病情。这样的变化让手冢觉得有些欣慰，毕竟一个愿意接受治疗的病人会大大的增加治疗的效果和速度。

　　“目前还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我不能回答你”

　　“医生————，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不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看向手冢，漂亮的眼睛里充满期待，还有一些怯意和犹豫。

　　“你说，如果我可以做到” 手冢回答眼前的少年。这确实是他心中所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对于别人的帮助，手冢并不吝惜。

　　“你————可不可以收留我？只要两个月就好，小虎，就是刚才在这里的那个男生，他早就答应父母高中毕业后一定去国外和他们一起生活。两个月后，无论我怎么样，你和他说我治好了，叔叔阿姨已经给他找好了学校。如果我住院，他一定每天来看我，知道我没好，他肯定不会走的。” 不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看着手冢，神情像是在等待审判。

　　不二心里翻江倒海，果然自己是被这个医生波澜不惊的态度引诱了，和素不相识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吧，但是自己，自己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让小虎离开自己。对面的医生还没有回答，一定会被拒绝的吧，不二开始在心里笑自己天真，冲动，幼稚。

　　“——可以”

　　不二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月太短，我是说我可以收留你三个月，在这三个月我会尽力医治你，之后我不会说谎骗你的朋友。” 手冢继续补充道。语气依然平静。只是刚刚平静下来而已，只有自己知道眼前这个不二周助的话在刚说出口的时候确确实实地把自己的心震了一下，不是因为天真幼稚的行为不切实际的要求，而是他对自己朋友 的关注远远多于自己的病痛，即使自己很难过，也还在替身边的人着想。

　　说完同意的话的手冢也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其实自己是一个很不容易拒绝别人请求的人，只是因为一贯严肃，所以很少有人提出请求。还好自己是单身，也有地方收留他。————三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不二的发作一般都在晚上或者午夜，这样的话都是自己在家的时间，作为医生可以做现场的诊治其实是最理想的状况，对现在不愿意住院的病人也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手冢的思维终于恢复了医生的正轨。

　　“........” 不二有些惊的说不出话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说“谢谢”让人觉得别扭的了，虽然手冢并没有完全答应自己。住在医生的家里，小虎应该放心了才对，无论如何有充分的理由劝说小虎出国了吧。这样的结果无疑给了不二很大的惊喜。

　　“请叫病人家属进来。” 手冢拿起电话播了内线到护士台。

　　佐伯吃惊地听手冢说完要让不二住在自己家里三个月的决定，在送不二来之前他想过可能的结果无非是两种：住院，或者医生摇头然后自己带不二回家。从来没有想到除此之外的第三种可能。手冢依然没有多余表情地解释了自己的考虑，说明不二现在的状况同一名医生住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佐伯知道这一点，不二发作的话，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已经住院过几次的不二对于医院有着异常的厌恶情绪。现在如果可以和手冢医生住在一起，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手冢医生居然可以接受这样的事情，佐伯还是无法平息自己震惊的心情。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正好是周末，上午我去接他，请留给我地址” 手冢与佐伯确认着时间地点。

　　“我可以送不二过去您那里，不用麻烦医生您跑一趟” 佐伯赶紧应道。

　　“可以，明天上午，来之前打我的电话” 手冢边说边把写好自己地址电话的便签交到佐伯的手里。

　　佐伯带着不二离开后，手冢将全天病人的诊断又再浏览了一遍之后，拿上了不二的病历去车库取车。因为私立医院不能享受医疗保险的原因，所以这个医院的病患并不似公立医院那么多，手冢并不需要加班。朋香激动地看着手冢从自己眼前走过，依然礼貌地向他点头示意，忍不住感叹[世界真是美好啊]。

　　不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佐伯正开着车带他回家，回佐伯的家。从第三家医院出来的当天，佐伯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家里，说再也不让不二一个人住了。因为不二最初隐瞒病情的原因吧，佐伯一开始生了好一阵子的气，不过是跟自己生气，佐伯是不忍心对不二有一点的脾气的。

　　佐伯看不二今天去医院的表现没有像以往那样一副和自己没关系的样子，心情也觉得好了不少。只是一想到明天就要送不二去到别人的家里，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家人在自己刚上初中的时候就移民到了国外，可是自己却不想出去，自己喜欢日本，喜欢不二，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不二分开。

　　当时佐伯的家人都没有想到一向听话温顺的孩子居然是如此的倔强，坚持要留在日本上学，说自己不喜欢去国外。双方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让一步，佐伯留在日本继续读书，由父亲的好友负责照顾。但是高中毕业后就要出去。佐伯一直觉得就算是高中毕业出国去读书，也没有什么担心的了，因为如果不二愿意，也可以和自己一起出去。这些年和不二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让佐伯觉得很开心很满足。直到三个月前不二家里发生了那件事。

　　还好不二你还在，佐伯最近经常对自己说这句话，他已经决定再违逆父母一次，不二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他怎么可以放不二一个人。他要照顾他，他想要照顾他。但是现在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只有送不二去别人家里，佐伯被这种无力感压的很难受，也被不二可能被治好这样的希望喜悦着心情。

　　手冢回到家里，简单地做好了晚饭，这是他一直的习惯，不在外面吃饭，而是自己动手，然后收拾停当就会开始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籍或者专业相关的资料。作为一个外人眼中的“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来讲，手冢的生活着实有些乏味和单调，但是手冢自己却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那些热闹的酒吧KTV灯红酒绿手冢似乎天生就与他们绝缘。

　　手冢一个人吃着晚饭，这个房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尽管中间有出租给其他人，但还一直保持着原来的风格，简洁干净。读完了博士学位的时候自己选择了回国，终究还是喜欢这里的吧，父亲知道了自己的意愿之后就拜托这边的朋友将自己的家整理了出来，这里离就职的医院距离也不是很远，开车的话是可以接受的距 离。

　　吃过晚饭后，手冢打电话给爷爷通知自己这个周末有事情没有办法回去老宅看望他，然后便开始仔细地看起了不二厚厚的病历。

　　一张张的各种X光，超声波透视的图片，还有厚厚的每次的专家会诊意见，甚至每一次用药后的观察记录，手冢一字字的仔细看过。

　　[疼痛反应的测试结果为4级，在三家医院曾经尝试过5种麻醉针剂，但都没有什么效果。虽然说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在于病人对于创伤时候难以承受的疼痛的深刻记忆，但是精神治疗毕竟是循序渐进的长期治疗，现在当务之急是能够让患者得到疼痛的缓解，否则，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手冢分析着不二的病情，眉头也忍不住有些皱了起来，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发作时候的疼痛无法进行镇痛。手冢仔细地看着那几份药剂使用后的观察记录，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德国上学时候的一个教授，他曾经有一个课题是关于疼痛方面的，而且有了很大的突破。

　　教授当时对手冢的印象很好，还曾经邀请他加入自己的课题组，不过那时候手冢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方向，两方面很难兼顾所以作罢。当时曾经读过该教授的一篇相关论文，手冢还记得里面的内容，讲的是现代医学在疼痛方面的可能方向，里面总结了已有的麻醉镇痛药物的主要理念是对于神经知觉传导的麻醉，以让患者感觉不到疼痛为目的。但是对于临床遇到的神经系统对麻药不敏感的体质的患者，很难解决问题。而其实可以从消除疼痛本身这个方向来考虑。如果可以找到减轻或者消除创伤疼痛反应本身的药物，那么就不需要进行神经麻醉。

　　手冢决定写一封email给他，将不二的情况做了简略的说明，咨询他的意见，并且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帮助。

　　写完信以后，手冢继续在一些权威的医疗机构的数据库里面查询相关的病例和临床治疗结果。直到觉得身体和精神都很疲倦的时候，手冢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已经到了夜里2点。立刻决定去休息，因为如果还不去睡觉的话，明天可能没有精神处理来和自己同居的患者了。

　　总之手冢今天的行为，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