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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 13 章 ...

  •   城西,义庄。

      “到了,就在这里,我妹妹死了,那些人就把尸体送到这里来了,我没有钱,我就想偷些钱,给我妹妹买副棺材。”

      曾雨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听乞丐讲述了他的经历——他和妹妹会落得今日下场,竟是完全拜那赵家大少爷所赐!

      原来男子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生活虽不富足却也过得去,两兄妹都很满足。然而一年前赵家少爷看上了男子的妹妹,强行将其掳走,男子因为拼命阻拦被打伤了腿,从此只能以乞讨为生。而就在三日前,男子亲眼看着,自家妹妹的尸体被人从赵家后门抬了出来,一路进了这义庄。

      “当真可恶!主子说得没错,这兰县果然是藏污纳垢!”曾雨气得呼吸不畅,赶紧深吸几口气。不行,他还不能气死,他还得去帮这个男人把他妹妹带回去,然后再去找主子,杀了那些畜生!

      屋内走出来一个老人,看着二人惊讶道,“你们是?”

      那乞丐看了眼曾雨,见他点点头,他擦了把脸,哭道:“我是琴娘的哥哥,老人家,我来是想把琴娘的尸体带走,让她入土为安。”见老人表情疑惑,他又哽咽道:“就是三日前赵家送过来那个女子。”

      “原来如此……”老人打量他一番,叹了口气,又看向穿着不凡的曾雨,迟疑问道:“你又是?”

      “我和他一起的。”曾雨回道。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意味深长道:“那你们随我进来吧,可别被吓坏了。”

      曾雨皱眉,这老人家什么意思?不就是尸体吗,尸体他又不是没见过。

      然而进去后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怎么这么多尸体,这是无人认领的尸体都送到这里了吗?这么多人?”他皱眉,看向两人问道:“这么多人,哪个是他的妹……”他话没说完,下一刻眼睛猛地睁大。

      宽大的停尸房中,数十具尸体躺在那里,风吹起他们脸上的白布,一张张恐怖却仍旧能看出年纪不大的脸映入眼帘,有男有女。曾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伸出手指着,指尖都在颤抖,看向周老,“这……这……”

      后者摇了摇头,将门关上。

      吹起的白布落下,一具具尸体再分不出谁是谁。那乞丐却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扑过去大声哭嚎着,“琴娘!琴娘!我是哥哥啊,你醒醒,你醒醒,是哥哥没用,是哥哥没用……”

      见周老只是一个劲儿摇头叹气不说话,乞丐哭声恸天,曾雨眼眶通红,忽然紧紧握起拳头,“砰”地一声砸到门上。
      力道之大,那门板瞬间就破了个窟窿。

      周老见此看过去,叹了口气,也没骂他,拿着张纸开始在上面糊着。

      “别糊了!跟我去见主子!”曾雨伸手去拉他。

      “还有你,为什么不报案,你们都是傻子吗?县太爷坐在位置上就是给你们申冤的,你们去啊!”

      曾雨扯着老人的袖子,语气悲愤,目光在二人之间质问着,眼中有震惊,有痛心,更有恨铁不成钢。

      “报官?”周老轻声喃喃,他看向曾雨,指着地上的男人道:“年轻人,你问问他,他会不会去报官。”

      曾雨看向那男人,走过去伸手抓他的手,“走,跟我去报官!”

      没想到那男人却甩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他声音沙哑而哽咽,但曾雨还是听清了他说的什么,他说:“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不行的……”语气痛苦又充满绝望。

      见曾雨瞪着眼睛一脸无法理解,周老摇了摇头,“年轻人啊,兰县,是没有官的,只有……恶鬼,豺狼。”

      曾雨蒙了,“你们在说什么?昨天县太爷不是才办理了一桩案子吗?你们去报案,他肯定会秉公处理的!”

      周老笑了笑,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他的天真和无知,蹲着一边烧纸钱一边问道:“年轻人,我问你,昨日的案子,是谁主审的?”

      曾雨回道:“长公主啊,怎么了?”

      周老看向他,笑道:“这不就得了?”说罢站起身往里走,天黑了下来,他得去把油灯点上了。

      “等等!”曾雨愣在原地,“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长公主,昨日的案子县太爷就不会审了吗?”

      他本来只是随便一问,然后没想到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乞丐只是苦笑,然后继续低头看自己妹妹的尸体,周老却是笑了笑,没说话,又去拨弄他的油灯了。

      曾雨见两人反应,咽了口口水,向前走了两步,手伸在半空,无措道:“你们说……你们的意思是……”

      “年轻人,兰县没有官,只有恶鬼,杀人的恶鬼。”周老淡淡道。

      人杀人,是为恶鬼。人死后成恶鬼,再杀人。

      可不是满县的恶鬼?

      这冤冤相报,何时了?

      “砰!”“狗官!”

      曾雨一拳打在墙上,墙上的土灰簌簌往下掉,他的眼睛已经红得不像常人,整个开始充血。

      周老看了他一眼,叹道:“年轻人,我观你衣着不凡,想来家中也是富足不缺衣食,你孤身一人还是不要在这兰县久留了,速速离去吧。”

      那乞丐也附和道:“就是,恩人,你快走吧,离开这里。”

      “谁说我只是一个人了?”二人惊讶看去,就见方才还情绪低迷的青年缓缓抬起头,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咬牙道:“我乃长公主侍卫,所以,我不光不会走,这件事,我管定了!”

      他转过身往外走,“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公主!”

      “等等!”周老叫住他。

      “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暂时不会有危险,还有何事?”曾雨转身问道。

      周老与乞丐对视一眼,乞丐小心翼翼问道:“你当真是……长公主侍卫?”

      “令牌在手,如假包换!”

      他话音刚落,下一瞬就见那乞丐“砰“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求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求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诶你别跪啊!”曾雨赶忙将乞丐扶起,坚定道:“你放心,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让那个狗官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们等着,别走啊!我去去就回!”说罢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义庄中。

      屋内,一人从门后走出来。

      周老淡淡点了点头,乞丐从地上站起,抹了把脸,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大人。”

      黎司邵一身月白长衫,光风霁月,显得和此地格格不入,他淡淡颔首,看了眼曾雨离开的方向,转身离开。

      乞丐见此目光再度落在自己妹妹的尸体上,神情悲痛,咬牙切齿。

      琴娘,害死你的人,马上就要得到报应了!

      ——

      “咔!”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您身体还没完全好,别再伤了身体。”

      宋浣溪闭上眼睛,咬牙道:“曾雨,把门关上,我们从后门走,去义庄。曾云,你继续去找证据。”她睁开眼睛,“如此看来,这兰县官商勾结之事已十有八九,传信渝州,让唐宇带人过来。兰县地处偏远,恐蛇鼠一窝,我们势单力薄,不宜直接动手,去吧。”

      曾云拱手听命,“是!”说罢几个转身,消失在视野中。

      曾雨看向她,“主子?”

      宋浣溪拂袖转身往后门而去,“走。”

      曾雨神色愤愤,“是!”

      月上柳梢头,府中已空无一人。

      ——

      “忘川为介,黄泉引路,枉死生灵,皆得转生。”

      荒凉的义庄中,只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回响,显得更加可怖阴森。

      “你就是周老?几十年来送走了千百兰县孤魂?你所祭拜的,皆是这几十年兰县枉死之人?”

      一道女声响起,老人转身看去,连忙行礼,“不敢,皆为枉死之人。”

      “怎么这么多排位!我之前来都没进来这里过,这狗官是害死了多少人!”曾雨掀开帘子跟在宋浣溪身后进来,一边打量一边咬牙道。

      小小一个人口不多的县,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几十年内死这么多人?这一刻,宋浣溪已然确定周彦达的人头几时落地。

      她眼睛泛红,眼神挨着从成百上千的排位上扫过去,突然停下,“如果我没记错,黎明潜乃八年前因叛国罪满门抄斩的黎家家主,老人家为何为此人立牌位?”她目光往后,落在一串的黎姓牌位上,“甚至为整个黎家都立了牌位?”

      “老丈你怎么回事?这黎家犯的可是叛国罪!”曾雨愤愤道,就要去掀那黎家的牌位。

      “大人不可啊!”一旁的乞丐连忙冲上去拦住他,一个劲儿摇头,“不可,黎大善人的牌位怎么能掀呢,那是要遭天谴的啊!”

      “黎大善人?!”曾雨看向自家主子,宋浣溪亦是眼睛微睁但没说话,他于是偏过头不敢置信问道:“难道说……黎家……是被冤枉的?”

      “正是如此!”周老重重叹了口气,取了一炷香插上,嘴里念念有词,“年轻人不懂,冒犯上神,还请上神不要怪罪,更不要因此迁怒黎老爷一家,定要让他们顺利转生到大富大贵的人家,享一辈子福气。”

      曾雨急了,催促他,“那你倒是快说说八年前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黎家怎么就是被冤枉的了?”

      说到此事,周老与乞丐对视一眼,皆是叹气摇头,乞丐更是一脸悲痛,他道:“想当初,我和妹子还受过黎家的恩惠,然而还不待报答,他们就……如今竟然连我妹子也……”

      “就怎么了?”曾雨问。

      乞丐抹了把脸,悲痛道:“就被那狗官害死了!可怜黎家小姐,当年才十岁,黎家满门抄斩时没有看见她,我们大家还很高兴她逃了出去,然而哪曾想……那些人竟是……竟是将她射死抛尸悬崖啊!十岁的孩子,这群人怎么下得去手啊!”

      乞丐痛哭着,周老眼眶也有些红,宋浣溪目光落在黎家家主黎明潜牌位旁边一个名为“黎纱”的牌位上,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没说出话。

      一二三……五十七,黎家五十气口人,加上其他枉死之人,这里少说也有八九百个牌位……宋浣溪握起拳头,闭上眼睛。小小一个兰县县令,怎么敢……怎么敢……

      “当年,黎家是兰县最富有的人家。难能可贵的是,黎家老爷乐善好施,夫人更是慈悲为怀,多年后他们得了一名女儿,从小便如珠似宝养大。这黎小姐性格却不娇纵,平易近人,经常跟着其母亲出门义诊,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扬,气质斐然,兰县百姓对其一家无不是敬仰和感激。直到……直到当今周县令来到兰县……一切都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曾雨着急问道。

      乞丐神色凄苦,接道:“后来……后来……黎夫人是出了名的貌美如花,温婉动人,新来的县令……便起了龌龊心思,联合早已觊觎黎家财富的三大家族,为黎家扣上卖国的罪名,将其……满门抄斩,并瓜分了其所有财产!”乞丐说到后面,额上青筋鼓起,眼睛一片血红。

      “此事过去后,县令下了封口令,谁敢再提这件事便……”周老叹了口气。“兰县地处偏远,老夫这么多年就没看见上面的大人物来过这里,是以那狗官在兰县一手遮天轻而易举,再加上三大家族握着大多数人的活计……这件事,从此便成了往事,没人敢再提起,直到……”他看向一直闭着眼睛的宋浣溪,“直到您的到来。”

      他接着道:“老夫这里普通百姓都嫌晦气,更莫说那些达官贵人了,是以这些东西才能保存至今,等到长公主您的到来。老夫拼上性命斗胆一问长公主,这兰县,还有看见青天的那一日吗?”

      与此同时,乞丐“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悲戚,“求公主为兰县百姓主持公道!求公主!求公主!”

      过了好几息,众人皆看着闭着眼睛的宋浣溪,等着她开口说话,终于——

      “曾雨,将这位大哥扶起来。”

      许久没说话的宋浣溪开口道,与此同时,她缓缓睁开眼睛,在场众人看着她眼里一片充血的红色,皆是身体一震。

      “主子!您的身体……”曾雨快哭了,上前几步扶着她着急道。

      宋浣溪摇了摇头,“我无事。”

      她看向一旁的乞丐,“曾雨,你先帮这位大哥把他妹妹入土为安,至于您……”她看向一直看着他的老人,“这段时日恳请您注意自己的安全,我的人正在赶来,等时机到了,兰县这些蛀虫……”她眼神一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说罢再度用眼神在牌位上转过一圈,最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曾雨冲二人点了点头,“你等着,我把主子送回去就来帮你。”说罢匆匆跟上。

      两人刚回府便见站在屋外的曾云,刚一碰头就听他握拳愤恨道:“我查了三大家族一些东西,基本能证明他们勾结县令鱼肉百姓了,担心您安危我便先回来了。”他看向曾雨,“你们如何?”

      曾雨亦是同样的表情,“差不多,周彦达果然是个狗官!还有,你知道吗?黎家,竟然是被冤枉的!”

      曾云眼中却没有惊讶,“我查到一些,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这周彦达真不是个东西!”他咬牙,看向宋浣溪,“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宋浣溪神色冰冷,语气毫无起伏,“继续搜集证据,等唐宇带人过来。”

      她说完转身便往屋里走,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正要跟上,下一秒就见她身体猛地往前一倾,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倒了下去。

      “主子!!!!!!”

      墙后,黎司邵神色一紧,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右脚往前一抬就要走出去,最终还是收了回来,看着曾雨将人背了进去。

      他眼中闪过震惊,更多的却是迷茫,以及一丝藏在深处的、连本人也无从知晓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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