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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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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的渝州繁华无尽,运河上来往的船只看花了岸边众人的眼,“哇,是赵大才子的船,快看!”
黎纱拉着宋浣溪直奔岸边码头,“阿姐,我们去坐小船!我看他们男女约会都会坐的,定是有一番趣味,我们快走吧!”
“诶——阿邵——”宋浣溪一路被她拉着跑此时已是有些懵然,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坐上了一条小船,船尾长槔轻撑,小船便从支流淌进运河之中,岸边游人如织,风一吹桃花瓣瓣飘落,身边少女银铃般清脆喜悦的笑声传来,“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宋浣溪看向眉开眼笑的少女,她一身蓝衣,如同花丛中美丽的蓝蝶,灵动可爱,不自觉点了点头,“真美……”
竟一时不知是说这景,还是说眼前的人。
“我也觉得!阿姐,我给你跳一支舞吧!”少女脸上笑意灿烂无比,放开宋浣溪的手,站到船头,“你可要看好咯,是小鸟的舞蹈!”
她绘声绘色模仿起来,“咕咕咕——咕咕咕——我要飞起来咯!”张开双臂转起圈来,如同一只欢乐的小鸟。
宋浣溪脸上笑容不断,直到此时,她方有些习惯了黎司邵女子的模样,虽然仍旧觉得自己太过分,但这样的阿邵太过可爱,她安全把持不住。
“噗——”宋浣溪不禁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笑出声来,又见她收回手臂,再次报幕,“这次是高贵的百鸟之王哦!”
她说罢,双臂一展,脚下借力便腾空飞起,身体轻盈得好似一只真正的飞鸟,宋浣溪惊讶捂住嘴巴,笑弯了眼睛,毫不吝啬掌声,“好!”
岸边众人亦被那轻盈出尘的舞姿吸引,纷纷围了过去,“好!”“太美了!”“有美人兮——”
周围赞叹声、呐喊声不绝,黎纱眼中却只有那个笑着看着她的蓝衫女子。一舞结束,她佯装崴了脚摔进那人怀里,娇声道:“哎呀!”
宋浣溪连忙两人接住,一脸担忧,朝她的脚看去,“怎么了,来,我看看。”说罢就要去脱她的鞋袜。
黎司邵是男子时,她捏脸和拥抱都无比自然,显然不是讲究这些男女大防的人,何况此时在梦里,阿邵是个女子,她就更没有顾忌了。
黎纱窃笑一声按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得意道:“我骗你的!嘻嘻嘻!”
宋浣溪闻言无奈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啊你,就仗着我宠你。”
“那阿姐你宠不宠我嘛,你就说?”黎纱抓住她的手指,不依不饶追问道。
宋浣溪见她颇为耍赖的模样,似乎只要她的答案不能让这小祖宗满意,她便不放手了。
“宠,怎么会不宠呢,我家阿邵这么可爱,你说是吧。”宋浣溪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
“我也觉得,嘻嘻嘻,最喜欢阿姐了!”黎纱说着,一口亲在宋浣溪脸上。后者表情微征,伸手摸了摸她亲的地方,心有些乱,“阿邵……”
“我困了,阿姐,我要睡会儿。”罪魁祸首却已经倒在她腿上,枕着她的腿闭上眼睛,双手还环抱着她一条手臂。
“阿邵……”宋浣溪支起腿方便她枕着,低头看着她。
“我睡了,听不见,不要叫我啦,呼呼呼——”黎纱翻了个身,发出小猪的呼呼声。
宋浣溪闻言一怔,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失笑,心中柔软无比,“你啊你……”她将手放在黎纱的头上,轻轻地顺着她的鬓发,神色温柔,“睡吧,小懒猪。”
她怀中,说自己睡着了的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中闪过笑意,复闭眼沉沉睡去。
日光微曛,桃花灼灼,一条小船静静地随水而下,船上两道蓝衣身影重叠相拥,岸边喧哗的人声逐渐远去,时光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
“吁……出了这通沂山,再往前便是通往渝州的官道了。”曾云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峰,勒住缰绳道。
唐宇闻言看向心不在焉的宋浣溪,跳下马将其拴在路边的树上,“歇会儿吧,走了一个时辰了。”
“累死我了。”曾雨坐在石头上捶腿。
曾云睨了他一眼,“给你懒得,不想骑马就用轻功跟在我们后面吧。”
曾雨闻言立马拒绝,“才不要!”他嘻嘻一笑,“我还是骑马吧,哥你最好了,水给我喝口!”
曾云摇了摇头,将水壶给他递过去。
唐宇坐到宋浣溪身边,看了眼她手里的食物,“怎么不吃?”
宋浣溪回过神,“这就吃。”
唐宇见她眼中仍旧有着思绪,缓缓道:“从早上就见你神思不属,是要离开了不舍?”
宋浣溪闻言点了点头,“是有一些。”
“别想了,你们不是都约好了吗?”
宋浣溪心道,是啊,可是她内心所想之事,却并非是这件,而是……昨晚的梦。
梦中的阿邵脸上笑容灿烂,灵动可爱,对她充满依赖和眷恋,是她最渴望看到的样子。可奇怪的是,为何——她会在梦中将阿邵想做女子?甚至……甚至在女子的阿邵亲吻她的脸颊时,她的心跳会不受控制的加快节奏?
想到此行收获的那副画,她心想,莫非是被那画潜移默化影响了?
否则确实无法解释梦中的她为何会这么做。
那一瞬间的悸动呢?又是什么?
“主子?主子?!”
还不待她想明白,耳边变传来曾雨的呼唤声,她看过去,曾雨说道:“日头开始升起,我们得出发了,赶在日上中空时到达下一个地方修整。”
宋浣溪点点头站起身,“那便走吧。”
——
“走吧,回去吧,他们已经走了。”
城门外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周老看着久久伫立、负手远望的黎纱,开口劝道。她目光悠远,穿过辽阔的大地,仿佛在看着远方的人。
黎纱闻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最后看了眼远处的天空,转身同周老一起离开。
周老以为她会和他一道回义庄,然而却见她转道便去了泠兰居,“您先回去吧。”
他见此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少年背影转瞬间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摇了摇头,往回走。
泠兰居还是以前的模样。
长公主宋浣溪离开后,新来的刘县令便派人将此处封存起来,屋内陈设分毫未动,住在里面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道人影轻推开红色的木门,踏进屋中。她的眼神从屋内每一件东西上划过,那人坐过的桌子、椅子,挑过的油灯……太少了,宋浣溪用的东西多数都已经被带走或销毁,现在这里,根本不剩什么。
但也足够她找到一丝熟悉的安慰——起码这是她待过的地方。黎纱的目光依次逡巡过这个房间里所剩无几的器具,最终定格到那张拔步床上。
这里……是她和宋浣溪的开始,也是阻止着她走向宋浣溪的其中一个阻碍。然而无论如何,那些记忆、那些和那个人相处的日日夜夜,现在看来,都是奢侈的,昂贵的。
她合衣躺下,床上早已空无一物,然而她却仿佛能嗅到一丝宋浣溪的气息:温柔的,像春天的微风一样,像冬日的阳光一样。
她就这么沉沉睡去,然后突然在噩梦中惊醒,茫然四顾,屋中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
她知道,她该离开了。
——
周老以为黎纱今晚不会再回来,所以当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义庄门口时,他脸上的表情尤为惊讶。
“你……”他盯着她身上一身黑色的裙装多看了几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是来跟您道别的。”黎纱单手提了一把裙摆,走进院内。
周老闻言一怔,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更多的是心疼。他转过身擦了擦眼角,“你想好了?”
黎纱点头,“嗯。”
“好,好,好,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这才是最好的。”他自言自语着重复道,看向黎纱,怜爱道:“去吧,孩子,一路走好。”
黎纱从怀中拿出两样东西,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一封信,将之递出去。周老在看到东西的一刹那就知道了她想做什么,他瞬间悲从心来,转过身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只听她道:“待我离开后,请您帮我把这两样东西带去渝州城,交由平原侯的人,他会替我转交的。”
“别说了,别说了……”老人肩膀抖动着,哽咽道。
她看着情绪崩溃的周老,一直淡淡的脸上突然勾起一丝笑意,伸出手将面前这小老头拥进怀里,“拜托您了,还有……一直以来,谢谢您,周伯。”
从来没有人知道,当年黎家不过是在周伯的孩子危在旦夕时伸出援手,甚至那个孩子并没有救回来,然而这个老人却念了黎家一辈子的恩情。在黎家灭门后他悲痛欲绝,在知道黎纱到处找地方藏匿尸骨时他毅然挺身而出,甚至在不久前清隼出现时,也毫不犹豫站到黎纱身前保护她。尽管他身型矮小,背影佝偻,没有强大健壮的体魄,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弱小,可是——他从来没有动摇过内心的抉择。
黎纱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将人放开,浅浅一笑,依稀可见灵动少女模样,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平时出个门玩一般,“我走了。”
说罢最后对老人笑了笑,转身隐入黑暗。
身后,老人发出一声悲鸣,“黎纱!”
黑暗中的人脚步一顿,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去。
——从此,长天秋水,再不相逢。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