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明宴

2、二

　　4.

　　今年是孟祁当上武林盟主的第三年，他最后一次见到柳卿卿的时候，也是他刚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他还记得，那天柳卿卿穿了一件红衣，踏着皑皑白雪到自己的面前，手里提了一个木箱。

　　“这是我亲手做的栗子糕，恭喜你成功当上武林盟主。”

　　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拿出栗子糕放在孟祁的面前，柳卿卿坐在石凳上，望着孟祁的方向笑，杏仁眼弯弯，像新月。

　　“我已经和父亲说了，关于我们的婚约取消了。”柳卿卿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娘亲说过，勉强是得不到好结果的，我想了想，这样对我们都好。”

　　等说完这句话，柳卿卿就站了起来，红衣烈烈，不知何时下了雪，最终掩去了她来时路。

　　自那以后，孟祁再也没见过柳卿卿了。

　　当上武林盟主的日子闲暇得很，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对着栗子糕发呆，有时他也会想起和柳卿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最后也只是一声叹息。

　　开始后悔的盟主决定重新追回柳卿卿，但追妻路漫漫，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孟祁重新踏入衡泽山庄的时候，已经入春了，冰雪渐渐消融，枝头也生出绿叶，但柳卿卿却是闭门不见，柳庄主对这个后生挺欢喜的，对于孟祁日日来看望柳卿卿到也没提什么意见。

　　只是无论孟祁来多久，柳卿卿就是不开门见他一面，也是这时孟祁才知道，当初兔子一样的姑娘也会绝情如斯。

　　柳卿卿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对于自己和孟祁的这个关系，说断就是要断得干干净净。

　　后来还是在月夕节上，孟祁才能再次见到柳卿卿。

　　当雕花的木门打开，便瞧见不知道待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孟祁，下了一天的雨，他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伞柄，看见柳卿卿的时候还笑了下，“好久不见，卿卿。”

　　亲昵的话语，还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柳卿卿怔了怔，也笑了，“不知盟主到此，倒是有失远迎了。”

　　语气疏离，明明是笑着的，但孟祁能看出来她该是不开心的。

　　孟祁知道，每到月夕节，柳卿卿就有出门放河灯的习惯，年年如此，从未断过，所以他早早的便在门口等着，他知道，只有今天，会是他见到柳卿卿的最好时机。

　　“卿卿，若是我说后悔了，你会回头吗？”孟祁朝前走了几步，手里的伞滑落，宽大的袖口携着细微的雨珠一起，将柳卿卿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懊悔与忧愁。

　　柳卿卿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孟祁会突然做出这种唐突的行为，一时间还有些无措，她眨巴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一直到孟祁放开她柳卿卿还是保持微笑的模样，一句话不说，只是沉默的捡起落在一旁的纸伞，递到孟祁的手边。

　　“何必纠结往事不放。”

　　柳卿卿决然的话语令孟祁很挫败，果然，自己当初作下死，是没有那么容易挽回的。

　　后来孟祁一直紧跟着柳卿卿不放，连她放河灯都跟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柳卿卿也没在意，点燃烛芯后便在河灯轻轻放入水中，望着跳跃的烛火和远处的河灯融为一体才拢袖而归。

　　跟在不远处的孟祁却明明白白的瞧见，柳卿卿放的河灯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佑孟祁安康无虞。

　　5.

　　经过月夕节的那个河灯，孟祁越发认定柳卿卿的心中应该是有他的，于是他就住在山庄之中，日日同柳卿卿朝夕相处，平日里柳卿卿爱在院中读书，那自己就趴着桃树上偷偷瞧着柳卿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柳卿卿对孟祁也没有原来那么抗拒了，态度也有些缓和，就在孟祁以为追妻路要成功的时候，衡泽山庄却遭到了屠庄。

　　他们的目标是身为武林盟主的孟祁，得知孟祁所在山庄，于是他们就趁着月黑风高的夜里潜入山庄，那天夜里，山庄的明灯亮了整整一夜，柳卿卿就在屋内对着镜子呆坐一宿。

　　外面刀剑相交声不绝，利刃划破血肉的声响刺耳。

　　等黎明升起的时候，外面的声响才渐渐消了，木门被轻轻推开，孟祁逆光而立，脸上身上都沾了血，发丝有些凌乱，他一步一步走到柳卿卿的面前，声音很轻，怕稍微大声了点便会吓到面前的姑娘，“没事了，卿卿。”

　　柳卿卿梳着墨发的手一顿，将木梳放在桌子，一步一步走向孟祁的脚步很稳，杏仁眼里没有丝毫波澜，眼角的泪却不停的往下掉，她伸手抚上孟祁的脸，手上沾了血也毫不在意。

　　“山庄的这场无妄之灾，是你带来的，对吗？”

　　孟祁没有说话，柳卿卿却突然笑了，她微微后退了几步，有些踉跄的摔在地上，孟祁本想伸手去扶的，被柳卿卿一把推开，兔子一般的小姑娘缩在角落，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对他说着“滚。”

　　柳卿卿那天对他说了很多绝情的话，噼里叭啦的砸了很多东西，孟祁没动，东西砸在他身上发出闷声，他就这样，看着柳卿卿一个人生着气，一直等到她平复下来。

　　“我会处理好这一切，你跟我回去，我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孟祁将柳卿卿揽入怀中，声音低沉的在她耳旁说着，柳卿卿笑了笑，应了声好。

　　安葬好柳氏夫妇，将屠庄的凶手全都处理完毕后，在回到芜泽的路上，柳卿卿却失踪了，孟祁被下了药，等醒来的时候，柳卿卿就不见了。

　　他找了很久，都没见过柳卿卿的踪影，她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往后每年都月夕节，孟祁都会呆在河边，期待着某天能见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蹲着河边放着一盏小巧的莲花灯。

　　但很可惜，一次都没有。

　　后来感觉到异样的是在为衡泽山庄庄主祭礼到时候，隔壁树后总会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等自己转身去瞧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而在某一天的时候被孟祁抓个正着，竟是个半大的小娃娃。

　　他穿着墨色的衣袍，睁着一双大眼睛死命瞪着孟祁，跟随而来的便是穿着红袍的女子，杏仁眼低垂，在右眼皮上方，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孟祁终于久违的唤出这个名字。

　　“卿卿。”

　　6.

　　柳卿卿失忆了。

　　她只记得自己叫这个名字，其余的一切都忘了，说是在路上摔下了山崖，恰巧被归隐山林的药王给救了，在山底下住了很久，一直到药王的离世，她才离开山谷。

　　中途路过被劫匪洗劫一空的村庄，村民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小男孩，自己瞧着可怜，便救下了他，此后就跟在柳卿卿身旁。

　　而来到衡泽山庄，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注定般，一路就顺着走过来了，见到孟祁还是第一次。

　　“说来，我倒是觉得公子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柳卿卿望着孟祁许久后才说出这句话，杏仁眼里印着他的模样。

　　孟祁张了张口，却再也抑制不住的抱住柳卿卿。

　　“我们见过的，小时候定下了婚约，你却在成婚前一月下落不明，现下总算见到了。”

　　孟祁知道自己此刻做的事情不妥，但既然柳卿卿已经忘记了一切，那就说明可以重新开始，哪怕有一天她想起了一切，等到了那天，柳卿卿想对他如何，自己也毫无怨言了。

　　柳卿卿喜欢上孟祁的时间很早，是在小时候的那场绑架，两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子在一起，对于柳卿卿来说，孟祁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一直到后来自己住在孟府，同孟祁的朝夕相处，柳卿卿认为，孟祁的心中应当是有自己的，不然为何会给自己送来药，救自己一命？

　　但自己说了那么多次的欢喜，对方却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柳卿卿却也没了主意。

　　等自己及笄的时候，也就是要和孟祁定下婚约的时候，她想通了很多事，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与其让孟祁提出坏了两家和气，倒不如自己先提出，这样还能给自己留些余地。

　　只是没想到，孟祁居然会追到衡泽山庄，每日都对自己说着回心转意的话，但柳卿卿想着啊，自己当初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不能那么轻易就原谅孟祁，于是她就假装铁石心肠的拒绝孟祁的告白。

　　可到后来想想，自己当初若是早些应下与孟祁成婚，那后来山庄是不是就能免去这场无妄之灾？

　　在同孟祁回去的途中，柳卿卿悄悄下了药，但也只是让孟祁昏迷不醒，她曾经几次想杀了孟祁，但刀落在他颈上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刺下。

　　柳卿卿的胆子很小，从小到大都没杀过人，更何况面前的人还是孟祁。

　　最后她也只是逃跑了，途中遇到大雨，塌了山路，自己一着不慎就滑倒跌入山崖，脑袋磕上了石块，虽然最后被救活了，但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如此倒好，前尘往事，一并消了。

　　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好归宿。

　　但总归有一天该想起的还是会想起的，柳卿卿想起一切的时候是她和孟祁的大婚上，当对方挑开覆在柳卿卿头上的红盖头时，换来的却是刺破胸口的利刃，柳卿卿眼圈红红的，说出的话却格外伤人。

　　“如此倒好，两不相欠了。”

　　这是柳卿卿对孟祁说得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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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第二日阳光透过桃花叶落在面前人身上的时候，孟祁还是一副茫然的模样，面前人是十四岁的柳卿卿，穿着一身红裙有些害羞得躲着庄主身后，一双好看的眸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望，下一秒，她就跳了出来，笑眯眯得说出了他们头一回相遇的话语。

　　“我叫柳卿卿，我欢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