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瓦》哆啦与梦

1、初入段府

　　李青彦第一次见到段若晨是在雨天，灰蒙蒙的天空落下细细的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气味。今天是段家主段戊松归家的日子，李青彦是段戊松带回来的。一行人刚进段府大门，段若晨便候在门前。
　　段家父子相视一眼，而后段若晨的目光便落在李青彦的身上，李青彦感受到目光却只敢低着头偷偷瞥一眼衣着光鲜的段家少爷段若晨。段若晨似是发现了他这一眼，看着眼前站着的少年穿着破衣烂衫，面容被污泥遮挡的看不清楚，身上的多处青紫却一眼可见。段若晨心生不忍，于是便上前拉住李青彦的手说道‘莫怕，已经无事了。’许是觉得天太凉，面前少年的手太冰冷。段若晨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少年身上。
　　段若晨来时，母亲便交代了，让他对这孩子温和点，李家被灭门，身为李家最后的血脉流落在外受尽欺辱。李家曾对父亲有恩，可是李家灭亡的太快，一夜之间一场大火，什么都没留下。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无从得知。李青彦是李家主的一个私生子，本就养在外府不受人待见，李家出事时虽幸免于难。却因李家尚在时树敌太多，被仇家抓去泄恨。父亲念及恩情，便保下了这李家最后的血脉将他带了回来。段家主段戊松见段若晨此举，蹲下身摸了摸李青彦的头说道‘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天冷，先进府吧。’
　　段府主修剑法，传言有一本剑法绝技辈辈相传，且段家人虽专注于精修武艺，却也热心仗义，周边百姓受其恩德，名声在外，是以门徒众多。江湖上不幸惨事太多，多到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因结仇生怨而犯下的罪孽属实不少，李家虽对段戊松有恩，可李家灭门一事，段戊松却也是无从下手。于是这愧疚与恩情便转化为对李青彦的各种补偿。
　　李青彦刚入段府的门，便是早就备好的大夫来为他瞧伤，大夫一番诊治后，对段戊松说道“这孩子身上伤处颇多，所幸没有伤及内腑，好好调养便也无碍。只是根基受损，怕是不能习武了”闻言段戊松叹了口气让大夫开了药，嘱咐了府中管家带着李青彦先去洗漱上药后用膳。李青彦来到段府的第一天是与段若晨一同入眠的，段府空房间不少，只是段夫人用膳时便一直惦记着李青彦年纪不大，且受了这么多委屈，于是让段若晨陪着李青彦，有个人陪在身边，总归不是一个人孤苦无依了。
　　段若晨看着旁边这个背对着他动都不动的小身躯，笑着说到‘你这样睡觉，明天醒过来浑身可是该疼了。’见李青彦不理他，又打趣着说到‘你紧张倒也是应该的，应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觉吧。’李青彦闻言仍是不言语，段若晨本想着怕不是真睡着了，一靠近便看到了李青彦通红的耳朵。段若晨虽觉得有趣却也并没有在过多言语，闭眼安心睡下。
　　黑暗中，李青彦悄悄转过了身子，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的睡颜，眼角微微上翘，闭着的时候尤为好看，也许是做了美梦，哪怕是睡梦中嘴角也微微勾起，一缕发丝搭在鼻梁上，有种别样的艳丽，艳丽这样的词用在男人身上当真不太合适，李青彦见到段若晨的第一面便被惊艳了，细想一想倒是这个词最贴切。唇红齿白，眸清目明。洗漱时，本是管家安排的丫鬟伺候他，见他不太情愿，于是段若晨便说帮着他一起洗，他身上的伤太多，段若晨洗的小心，连同他讲话的语气都逐渐温柔，似乎是想让他放轻松，段若晨讲了许多趣事给他听。因着脸上也有许多伤痕，洗干净的脸反而看着有些滑稽，段若晨却只是轻轻帮他上好药，想着想着李青彦也不由得来了困意，渐渐的也合上了双眼。
　　许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李青彦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空荡荡的，段若晨应是早就起了。见自己睡到如今才醒，李青彦自觉有些许尴尬，简单洗漱后便想着出门去寻段若晨。
　　昨日雨下的不大，今日已经有微微阳光晒在身上，是个难得的让人舒服的好天气。李青彦昨日初来段府，只饭后随着段若晨散了一会步，如此注意力还都被段若晨吸引走了。于是，此时的李青彦呆呆的站在段若晨居住的院门口不知所措。正在犹豫该如何是好时，段若晨却顺着石板路迎面而来。“料到你该是时候醒了，饿不饿啊？我可是等着你吃早点呢。”段若晨穿着褐色练功服，束着高马尾向他走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段若晨精致的面容上覆着薄汗，李青彦被这眼前的青年惊的说不出话来。段若晨见李青彦呆呆的样子，反倒被逗乐了“怎么也不言语，我早上想着你多休息一会便没有吵你，却是将你睡傻了？”李青彦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段少爷，你还没有吃早点吗？”“你我以后可要日日相处，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将我当做兄长，唤我声哥哥吧。 ”段少爷听到这个称呼却是不太适应，便自行决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李青彦见段若晨这样说，也乖巧的叫了声“阿晨哥哥”。
　　李青彦却是戳中了段若晨心中的柔软点，虽自小家中就有师兄师弟的陪伴，可那些都是些粗皮糙汉，这样甜甜软软唤他阿晨哥哥的，却是只有这一个，是以段若晨更是决定要好好对自家这个小阿弟。“阿彦，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本该晨练完和师兄弟一同吃早饭的，段若晨因着没太大的食欲，便想着做完基本功带昨日新得的弟弟出门吃他常常光顾的馄饨铺。
　　段若晨念及李青彦对段府还不熟，便带他多走了几处。段府在外看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一进门宽阔的前院中便屹立着一颗合六人腰粗的梧桐树，两旁的穿廊可直通水泽园，前厅开阔大气装饰堂皇用于招待客人，前厅后便是个小花园，假山半环着花坛，盆景怪石一一摆放的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而后便是水泽园，段家家眷便住在此处，水泽园旁边是林静阁，林静阁二楼摆放的武术典籍文墨宝卷，一楼则是武具。沿着石板路走，林静阁后方的厢房是弟子休息的地方，大厨房在不远处。后院基本上没什么装饰物，基本上是一大片空地，段家弟子应是在此处训练，林静阁往右转院墙边有个侧门大敞着。而段若晨正是带着李青彦从此处出去。
　　‘阿晨哥哥，我们为什么从那里出来’李青彦问道，段若晨便解释道‘顺着侧门出来左拐沿着路走便是一片小摊街，好吃的可多着呢。且这条路上人少，走着清净，平常练完基本功，休息时间，师兄弟们都会出来填填肚子。’段若晨像是知道李青彦怎么想的似的，不等他开口又道‘他们现在应当还在做基本功呢，我提前完成了就先休息一会，等会父亲请的老师也要来上课了，咱们要快去快回。’说着说着段若晨便停在了一家摊铺面前。夫妇两人一人飞速的包着馄饨，另一人忙着烹调装碗，配合的称得上行云流水天衣无缝。白腾腾的雾气带着馄饨的鲜香飘来，李青彦突然觉得肚中空空。妇人瞧见段若晨，停下飞速运作的手，冲着段若晨笑着打了声招呼，段若晨拉着他坐到路边长凳上，付了钱和老板闲聊几句便直接端来两万馄饨，段若晨虫李青彦笑道‘他这里只有一种口味，你试试，若是不喜欢，我带你去吃别的’李青彦便直接拿起汤勺将一个白白胖胖的馄饨送入口中，薄薄的皮儿，满满的肉馅儿，一口咬下还有汤汁流出。段若晨望着李青彦吃的小嘴鼓鼓的样子，于是也满心愉悦的吃起了碗里的馄饨。
　　吃完了早点，段若晨又带着李青彦在街上逛了逛，买了些零嘴让李青彦抱着吃。眼看时候不早了，便带着李青彦回了段府。‘阿彦，大夫说你的身体不适合习武，所以父亲让你先同我和老师学习道理德行’李青彦见是段戊松的决定也毫无异议，便随着段若晨一起去了。老师是个古板的老先生，见李青彦乖巧听话，对自己所提出的问题，见解也十分独到，甚是喜爱。倒是让段若晨乐得轻松了不少，一个人被这严谨的老头盯着是很累的事情。如今有了阿彦，自己除了做功课倒是清闲了起来。课程也就一个时辰，很快就结束了。午饭时，因着上午吃的零嘴多了，李青彦吃了一点便吃不下了，倒让段夫人担心了起来，多亏了段若晨帮着他解释，一番功夫可算逗乐了段夫人。段戊松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也弯了眼。
　　下午便是段若晨在自己房门前的小院里练习剑法，李青彦瞧着也不觉得无聊，嘴里嚼着阿晨哥哥买的零嘴，满足的很。‘阿彦，你要不要试试这招。练起来可帅了’段若晨怕练剑枯燥，李青彦不能习武看着这些不开心，便主动和李青彦找话题。‘我看着阿晨哥哥练就好了，阿晨哥哥练起来是很帅。’一天下来的相处，李青彦也慢慢放松下来。段若晨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好，阿彦讲话真得我心’李青彦见阿晨哥哥这样说，也笑了起来。段若晨见李青彦笑得模样，心尖颤了一下，李青彦的脸上还有伤，笑起来表情怪怪的，只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阳光从里面折射出来，乌黑眼珠里倒映着自己，段若晨觉得，李青彦也许是上天带给他的宝贝。
　　这一眼直到段若晨睡前都还在回想，晚膳时，母亲本想给阿彦单独安排一间房间，可是不知为何，段若晨却搬出了一大堆借口，李青彦言语中也没有想要单独住的想法，于是段夫人只得作罢。看着睡在身边的人，段若晨不由得又勾起了嘴角，小小的一只，明明年纪只比自己小几岁，身体却只有这么小一只，还会甜甜软软的叫自己阿晨哥哥，明天要带他去吃更多好吃的，要快点长大才行。
　　李青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身上却有着飘起来的感觉，许是下午荡了太长时间的秋千。下午阿晨哥哥练完了剑术，便动手在院里的树干上制作了一个秋千，推着他在上面荡啊荡。风里的味道很好闻，就像身边传来的阿晨哥哥的味道。于是，李青彦又靠近了段若晨一点，像是陷在云里，太阳靠在自己身边，阿晨哥哥应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太阳，李青彦便带着这样的想法进入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