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豆》林徵

2、红豆

　　冲贵妇作嘘声，一人一狗跟打游击战似的，小小的身子从床上滑下来，紧紧贴着墙壁到了窗户的窗帘后。

　　学着电视剧里用金箍棒撩起一角，勉强能瞧清楚窗外的大槐树摇摇晃晃。

　　她家隔壁就是靳爷爷家，靳爷爷被他大儿子接去海南度假，屋里没人，看样子今晚是有小偷光临。

　　戚红豆捡了屋子里散落的弹珠，偷偷扒开窗户，一颗颗往下砸。

　　第一颗——

　　没砸中，但声音好像停了下。

　　第二颗——

　　弹珠穿过树叶，掉进不知名区域。

　　第三颗——

　　响亮的砸中声，应该是正中脑门。

　　戚红豆正沾沾自喜中，可下一秒，弹珠原封不动地被对方扔回来。

　　“啊......”

　　三颗弹珠擦着戚红豆的脸颊、手臂过去，刮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没想到这小偷有两下子。

　　戚红豆猛地扭过头去，用眼神跟贵妇交流，不报弹珠之仇誓不为红豆。

　　她一把推开窗，贵妇“嗖”一下窜出去。

　　“咚”地两声，人狗双双落地。

　　槐树叶落了一地。

　　见计得逞，戚红豆踩着小兔子拖鞋就噔噔噔跑下去，准备来个现场抓捕，可等到了院子，却只见贵妇四脚朝天，一狗脸傻样。

　　“贵妇——”

　　她冲过去。

　　-

　　“我觉得肯定是大胖，那天我不是拿了她的沙包和皮筋嘛，她肯定是想吓我，没想到被贵妇给反扑了，然后又怕被我逮着嘲笑她，所以中途跑了。”

　　幼儿园放学路上，戚红豆喋喋不休地和二瘦说着自己的猜想，越来越笃定。

　　二瘦是大胖的妹妹，黑黑瘦瘦的脸上戴着一个HelloKitty细腿儿眼镜，一头黄毛像把枯草，整个一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会的，那天我姐去大姑家了，她还拿了巧克力回来呢。”二瘦为大胖辩解。

　　“好啊这个大胖，她还骗我那不是巧克力，是猫屎团子。”戚红豆使劲拽书包带子，猛地一拉，反倒卡着自己的咯吱窝，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下好了，大魔王转过来，我看小魔女还怎么猖狂！”

　　前头几个男孩并排走着，一边比谁的火影卡片多一边吐槽小魔女，而说这话的就是里头最矮那个，路嘉逸。

　　“整个大院就她最不像姑娘，我看将来谁要她。”数了半天，就路嘉逸的卡片最多，他得意地扬着，像个暴发户土鳖。

　　二瘦推推镜框，朝路嘉逸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戚红豆活动完毕，大步上去，喊了句“路矮子”后一把夺过路嘉逸手中的卡片，奋力拔开了腿跑，一头黑发扬在空中像瀑布一般。

　　边跑还边扬声喊：“六加一的头，像皮球，一脚踢进茅坑头，捞起来，二两油，什么油，猪油，什么猪......”

　　路嘉逸人都懵了，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书包丢给同伴后追上去。

　　“小魔女”之称能落在戚红豆头上，那不是说着玩的，三俩下拐进大院的巷子里，远远把路嘉逸给甩在后头。

　　大概是跑狠了，肚子开始咕咕叫，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堪比敲锣打鼓。

　　戚红豆饿得慌，走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走哪儿了，只依稀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她就跟着走，大概拐了几个弯，就看见对面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神气昂然的——大公鸡。

　　饿狠了的人是会出现幻觉的。

　　戚红豆仿佛已经看见了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炸鸡，上面洒着一层美味的孜然和辣椒面，只等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酥脆香软。

　　再来上一听冰冰凉的可乐，一口灌下去，从喉咙到脾胃，都是数不尽的舒畅。

　　但她忽视了一点，大公鸡蓄势待发的准备动作。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这只炸鸡没有拔干净毛，而且还跟那儿直挺挺地站着，而不是躺在盘子里任人享用。

　　但戚红豆已经伸出手去准备撕下一只鸡腿来美美地啃上一啃。

　　尖利的哨声——

　　刚一响起，大公鸡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对，它本身身体里流的就是鸡血。

　　大公鸡疯了！

　　一双锐利的鸡眼睛好似只看得见戚红豆，里头的战斗意味不可忽视，它扑腾着两只大翅膀，像是要把戚红豆给拦住，又长又粗的鸡喙开始袭击她。

　　“走开啊！不要啄我！”

　　卡片早就掉得满地都是。

　　巷子窄，戚红豆又跑晕了头，找不到出口，只能尽量躲避大公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啄到。

　　“呜呜呜，我不吃你了还不成嘛，你也不要吃我好不好！”戚红豆的书包早就不知道掉哪儿了，只能从衣服袋子里掏早上吃剩的糖果丢出去，期望大公鸡能够转移目的。

　　“给你吃糖总成了吧？”

　　大公鸡真高傲，都不吃糖，就把戚红豆当做它的食物。

　　屁股不知道被袭击了多少次，她拿手去捂，手就被袭击，可拿开屁股又要遭殃。

　　人从这边跳到那边，像个跳梁小丑。

　　“我错了！”戚红豆泪流满面，一边擦眼泪一边躲避攻击，小脸花得跟什么似的。

　　这大公鸡不知道是不是打了兴奋-剂，整个鸡完全停不下来。

　　她好像体会到了屁股开花是什么感觉。

　　口哨声再次响起。

　　大公鸡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像座凝固的雕像，唯独那双眼，锐利地盯着前方。

　　戚红豆瑟瑟发抖地抱着电线杆，两条小腿直打颤。

　　凝固的雕像忽然转身，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威风八面地迈着鸡爪子，回城。

　　等到走远了，戚红豆才从电线杆上滑下来，一屁股砸在地上，啊呜一声，哭声震天响。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鞋子踏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由远至近，渐渐入耳。

　　戚红豆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地抬头去看来人。

　　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皮肤挺白，个子蛮高，穿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

　　抿着唇，眼角往下拉，小小年纪精致的五官就无可挑剔，但就是神情有点儿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让人违和的是，他眉间有点儿破皮，像是被人用什么砸的。

　　除此之外，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口哨。

　　戚红豆看见那哨子就心有余悸，人往后缩了下。

　　“怕吗？”小男孩单脚蹲下，膝盖与地面仅一寸之差。

　　她想站起来，但没劲儿，只能手撑在地上，粗粝的石子陷入掌心，传来微弱的痛感。

　　“下次还敢吗？”小男孩抬手，抚着脖间银白的哨身，低垂的长睫遮住黑眸，盖住里面原有的情绪，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削瘦，平白多了份酷意。

　　戚红豆不明所以，什么敢不敢？

　　小男孩放下手，声音漠然：“下次还敢放狗bite（咬）我吗？”

　　什么玩意？

　　什么拜特？

　　虽然戚红豆听不懂他意思，可好歹能知道这句中文里面夹杂着英文单词。

　　是外国人吗？看着不像，还会说中文。

　　不过这句话里头的主要意思她明白了，她什么时候放狗......

　　白光闪现，似曾相识的记忆涌入脑海。

　　未曾谋面的偷贼与眼前的人重合。

　　“你是，那个小偷？”手握成拳，戚红豆的手抖了两下。

　　完蛋，今儿出门贼不顺。

　　但很快她就平复下来，不就是一个小偷吗？

　　她小魔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至于吗。

　　但目光触及口哨，她又怂了。

　　人家可是有武器的人，而她刚刚还在这武器上吃了大亏。

　　“我可不是thief（小偷）。”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了口哨，拿在手中随意把玩。

　　戚红豆警惕地盯着他，和他的哨子。

　　“You talk about（你说吧），下次还敢放狗bite我吗？”似乎不得到她的答案，男孩誓不罢休。

　　戚红豆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逼一下就会让步的，要不然小魔女的称号就是白来的了。

　　她盯着满地的火影卡片，不是一般地不识时务：“那是因为你要来偷东西我才放狗咬你的。”

　　“我偷你什么了？”

　　“我......”

　　她还真说不出他偷什么了。

　　靳北淮直勾勾地盯着她，想看她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总之你别想耍赖，放鸡咬人算什么，你这是胜之不武，要不然咱俩来场真正的对决？”

　　男孩冷笑一声，口哨已经送到嘴边。

　　还以为她能干嘛，结果就是放这些无谓的狠话。

　　戚红豆腿一软，觉得自己的屁股更疼了：“别别别！”

　　“so？那你还敢不敢？”男孩举着口哨逼问，好像她不回答，他下一秒就要吹响一般。

　　“我......”戚红豆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我还敢！”

　　话音刚落，手心里的石子就朝对方扬去，戚红豆都不敢回头看，拔腿就往前跑，鬼知道会跑到哪儿去，书包都没来得及捡。

　　老天保佑，不要再遇见这一鸡一人。

　　跑了不知道多久，戚红豆扶着墙根停下来，才慢慢地一瘸一拐朝回家的路走，脑子正飞快转着一会儿该怎么和戚妈妈解释书包丢了的意外。

　　拐个弯，就快到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