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Coin》水下行者

10、牵挂(I)

　　尹恪诚正琢磨该怎样爬到轮椅上去，忽然听到与单元大门相连的对讲机狂吠不止。他也懒得理，自己没从网上买东西，肯定不是快递，房东和阿姨有钥匙自己会进来的。
　　对讲机连续响了一分多种，尹恪诚不胜其烦的想爬过去把它砸了一了百了。抬头一看发现对讲机的高度凭现在的自己是决计够不着的，平常坐在轮椅上都要向上抬胳膊才能够着呢。好在楼下那人狂按一通之后不见应门便离开了，尹恪诚便继续琢磨怎样爬上轮椅，并很现实的打算打电话找人帮忙，只是还没决定是请房东过来还是帮佣的阿姨。

　　新的主意没想到，新的麻烦却找上门来。这回不是单元门口的大门，而是自家的大门。尹恪诚有点紧张。卧室在房间的最里面，尹恪诚听不清门口是什么人，只好光着身子爬到门边先听听动静。等到听清楚门外的声音，他用脑袋重重的磕了一下地板，是苏颖！

　　苏颖送尹恪诚回家之后便一直想着他的事，想着他细长的双眼中似乎无穷无尽的忧郁和他转动轮椅时的迟滞凝重。午饭已经做好了，他吃了吗？情绪那么败坏，会不会赌气不吃饭？呃，自己也该负点责任的，干嘛人家一醒来就挑逗人家……唉，他那个样子，如果不刺激一下，苏颖怀疑两个人都会再度哭出来。
　　热腾腾的南瓜粥安静的挥发着白色的热气，苏颖在厨房呆呆的站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给尹恪诚打个电话。怎么说他们也是朋友了，关心一下而已。
　　电话拨了几次尹恪诚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苏颖理性的分析了一下，他可能在睡觉或者洗澡什么的不方便接电话，于是关机了，或者是昨天电池用光后回家忘记充电了，这没什么。想起他日常都在线，惴惴不安的又给他在□□上留言，还到论坛给他发了PM，在电脑前看了半小时的新闻，依然不见回音。好啦，半小时而已。苏颖继续理性的分析，自己偶尔也会消失几个小时猫到café看书不是吗？
　　南瓜粥重新热过，却没有心思再去配菜，端着大大的粥碗继续在电脑前守候。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尹恪诚依然被外星人绑架ing.苏颖终于理性的开始往不好的地方联想，设计师的想象力一贯惊人，于是越想越害怕，最后实在忍不住开车跑了过来，刚才在楼下按门铃的那个就是她。正好楼上有个阿姨出门买菜，苏颖这才能进了单元门。

　　“尹恪诚！老尹！你在不在家呀？再不出声我要报警了啊！”
　　苏颖一边拍门一边叫道，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尹恪诚真怕她打电话把警察招来，连忙打开内门，大声道：“我在家。你等会儿，我穿上衣服。”
　　苏颖在门外一下子流出泪来，忙道：“哦，行，你别急。我怕你出事儿才过来的。”
　　尹恪诚拿出特种兵时练就的功夫，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床边，套上裤子和T恤，轮椅是决计爬不上去了，索性硬着头皮在地上爬到底吧。

　　大门打开的时候苏颖看到尹恪诚斜着身子靠着门框坐在地上，吓得她轻轻叫了一声，连忙蹲下想将他抱起来。
　　“你抱不动我，把轮椅推过来。”尹恪诚给苏颖指了条通途。苏颖想想也是，顾不上关大门快步进屋把轮椅推过来，双臂抄着尹恪诚的腋下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放在轮椅上。好在苏颖个子够高，换成个娇小的南方姑娘，只怕两人都得再摔一跤。
　　尹恪诚本来打定主意从苏颖家回来之后便不再主动招惹她，最好老死不再往来，可是这次如果不是苏颖，自己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呢。他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转动轮椅把苏颖让进屋里，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网上留言，好半天没见你回我，我就有点担心……”苏颖蹙起一双纤眉，注意到尹恪诚依然光着脚，四下打量一番，在床边的地板上发现了袜子，捡起来回到尹恪诚身前，坐在地板上帮他穿袜子。
　　自从坐上轮椅，尹恪诚便鲜有低头跟人讲话的时候，苏颖微微嘟着嘴，有些担心又有些委屈的样子令他感受到了阔别多年的温情，他真希望自己像蜈蚣那样有几百只脚，苏颖就可以永远坐在自己脚边了。

　　给尹恪诚穿上袜子后苏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托着他的脚轻轻的为他转动脚踝，问道：“你在家穿鞋吗？”
　　“不穿。”
　　“你家怎么这么乱？”这是明知故问，但苏颖的目光是澄定的，尹恪诚记起心理医生曾经告诫自己的一番话 “不开心的事情如果能说出来，就会好很多”。
　　“呃……”尹恪诚本想随便编个理由诸如帮佣的阿姨临时有事没来什么的，转念一想，决定说实话：“我弄的。”
　　苏颖干脆的白了尹恪诚一眼，尹恪诚才意识到这个家只有他自己住，他当然是确定无疑的罪魁祸首。
　　“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发泄了一下。”
　　尹恪诚的坦白化解了苏颖的担心，她把尹恪诚的脚放在踏板上，扶着轮椅坐垫长身跪坐起来，双肘放在尹恪诚缺失的右腿留出的空挡，右手扶着肩，左手支颐仰望着尹恪诚：“你是……怎么……这样的？”
　　“在一次行动中，我乘的车被炸翻了。战地医院抢救不及时，所以就……”
　　“那……你是……呃……是……”
　　“瘫痪。从这儿往下，没有知觉也不能动。”尹恪诚按了按锁骨下方微微凹陷的肌肉。
　　苏颖再次蹙起纤长的眉毛，伸出双手，十指指尖轻触着尹恪诚按过的那个区域。然后弹钢琴一般轻轻的向下滑动，不时的问他“能感觉到吗？”尹恪诚只是不停地摇头，并强忍住用握着轮椅扶手的双手握住苏颖的念头。
　　最后，苏颖轻轻叹口气，隔着凌乱的裤管摩挲着尹恪诚右腿的残肢，问道：“如果装上义肢，你能站起来吗？”
　　“不行。就算双腿完好也不行。或者说，其实能站起来，就是不能走路。”
　　“但至少那样看起来会……你知道，就是……”
　　“我知道。不过装上也没用，而且会压迫到残肢，容易形成压疮，就更麻烦了。”
　　此时苏颖还不了解有关高位截瘫的种种，但仅凭自己的观察和尹恪诚的几句解释，她也基本知道了眼前这个人过着怎样一种生活，积蓄多年的母性再次萌发，忍不住又想关心照顾他。
　　“你回来之后吃饭了吗？”
　　“我不饿。”尹恪诚甚至有些逃避苏颖的关心，他内心“to be or not to be”的两种矛盾始终在激烈的争斗着，并以深蓝也无法计算的乱序随机支配着自己的言行。
　　“那就是没吃了。你家有东西吃吗？”苏颖刻意无视他的搪塞。
　　“……我等会儿自己会弄的。”
　　“不然你帮我也做点？我中午可是没顾上吃饭就跑过来了。”苏颖戏谑的微笑中依然饱含温情。
　　“我……”
　　“好了，为了你我的身心健康，我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苏颖自说自话的做了决定，尹恪诚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苏颖起身环顾了一番凌乱的房间，除了尹恪诚刻意折腾的痕迹之外，这儿也的确很像一个单身汉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