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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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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天空中,被黑压压的乌云遮了个便,看不到一丝的光芒。
天地间像是剧烈地翻滚着黑色波浪,夹着一波又一波的杀气。
在波涛汹涌的中心,一辆简陋的牛车静静停着,安详平和。车前立着一墨衣的男子,泼墨一样的长发垂在身后,轻绑着根深紫的发带。男子没有任何动作,只随意站在原地,他周围的四方天地便像是裹在了无形的罩中,丝毫不受那翻滚黑雾的影响。
手起刀落,又一个妖兵葬送在紫玲的手下,她嫌弃地擦了下溅在手背上的血,眼神闪闪地看了眼护在自己前面的凉夜,她这是第一次发现,自家的男人这般厉害,自己只需要跟在后面捡捡漏刷刷人头便可。不过.......紫玲皱了皱眉头,这一波一波的实在有些多。
紫玲凉夜在左,沧澜在右,将涌上来的一波又一波妖兵杀得片甲不留。
白芷仍被无形的力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看到越来越不好的形式,脸色变了几变。
任天一直半垂着眉眼神色不明,此时却微抬了眼,眼角流出一丝嘲讽来,他慢慢抬了手,在虚空里挥了一把。
空气中像是出现了一把无形的刀,凛冽着超前铺天盖地而去。
刹那间,天地变色。
鬼哭狼嚎的哀叫声在荒野的四方响起,紫色的雾气如同密不透风的墙一般,将黑沉的天地裹了起来,一点点地碾压,包围,吞噬。
像是搅碎又泯灭的尘埃般,那些黑压压的雾气就那么一点点散去,伴着渗人头皮的惨叫。
白芷惨白了脸,怔怔地看着满地的残躯断臂。
“尊上。”凉夜和沧澜回到任天身边,垂着头站着。
“你们比起以前,弱了。”还要让他亲自动手。
凉夜耳根红了下,把头又往下低了低,沧澜面上也露出一丝愧然。五万年没活动过筋骨,自然是比不上曾经巅峰时的武力值。
“勉强马马虎虎。只是......”任天嘴角勾出一个莫名的弧度,眸子在面色惨白神色呆滞的白芷脸上轻转了转,“魔族的这些狗,远不如以前了。”
白芷眼神动了动,面上便龟裂出一道缝隙,两万多的妖族禁卫军,竟就这么......这么毁在了他手上??!!
沧澜面上的愧色却是又重了两分,妖族已比不上五万年前的善战,可自己竟还在与凉夜联手的状况下战了这么些时间,还让尊上亲自动了手......
“你说,本尊是要你一条胳膊,还是一条命?”任天皱着眉头,询问似得看着白芷。
“不要!!有什么冲我来!!”一旁的青山挣扎着朝白芷的方向探着身子。
任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饶有兴趣地多看了眼青山:“你喜欢她?”
他这句话问的无头无脑,前一刻还一脸撕心裂肺的青山愣了一下,眼神便不由躲闪着看了白芷一眼。
“是又如何?!”青山反问了一句。
白芷垂着眉眼,不发一言,只在听到青山这话时眼角微动了动。
“她似乎并不领你的情。”任天毫不在意青山的反问,只用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看着青山。
青山的瞳孔暗了暗,却又很快带上了狠意:“与你何干?!”
“态度可真不好。”任天微微摇了摇头,紫眸妖冶,“那本尊成全你。”
他淡淡的话音刚落,青山便惨叫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来,浑身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只胸腔处微微起伏着还留下了一口气。
白芷微微愣了下,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青山,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任天似乎笑了一下,便转了身,自顾自地掀开了车帘进了车里。
地上跪着的白芷动了动手脚,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不敢再耽误机会,一把捞起不知是死是活的青山便消失在虚空里。
紫玲三人没有追上去,反倒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诧异。
尊上.......怎么回事?
似乎很不大对劲。
任天半蹲着身子,低头俯视着沉沉睡着的任小泉,紫色的眸子里闪着似有似无的光。
那男子喜欢那女子,可那女子,并不喜欢他。
那男子喜欢那女子,可他却没有能力得到她,也没有能力护着她。
修长的指尖抚上白里透红的女子的面庞,像是摩挲着什么遥不可及的事物。
泉泉.......
指尖划过眉眼,划过鼻梁,滑过嘴唇,落在脆弱的脖颈,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来,一下,两下,并不如常人那般有劲健康。
你分明已属于我,为什么我感到自己离你......如此遥远?
.................................................
任小泉醒来的时候,牛车已经进了一个小镇子。
咦?她是怎么睡着来着......记不得了......
可能是太困了吧......
“还有多久到啊?”孟婆婆看着镇子上热闹的人群,揉了揉腰,“人年纪大了,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这腰都坐得发疼。”
“还得些时间。”任小泉伸手替孟婆婆揉了揉腰。
要不是怕把老人家吓出心脏病,直接驾云回去简直是秒秒钟的事。
“任天。”她掀开车帘朝外道,“今晚歇在这里吧,就不赶路了。”
任天点了点头。
住进了客栈,一起安排妥当后,已是黄昏。几人用了晚餐,便各自回了屋。
任天理所当然地和任小泉挤了一个屋。
“这样不好......”任小泉嘴里嘟囔着,嗔怪地瞪了眼任天,在孟婆婆家时那是屋子不够,这客栈空房那么多,非要和她挤。
“以后不也要挤,适应适应。”任天一本正经地说着,手上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三两下便扯掉了外袍便躺在了床榻边。
“......让一让嘛,你挡在这我怎么上去?”任小泉哭笑不得。
“泉泉。”任天斜支着脑袋,发丝落在雪白的中衣上,嘴角勾着笑意。
“.......”
任小泉暗暗翻了个白眼,脚下鞋子一踢便一条腿踏上了床榻。
故意在那双随意支着的腿上碾了碾,小小的报复心得到满足的任小泉得意地抬起了另一条腿。
一双手猛地搭上了她的腰,下一秒,天旋地转。
被压在了任天身下的任小泉一阵无语,她就知道,这人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只是这也太幼稚了吧,跟个小孩子一样,还说自己活了二十几万年。
“我想要你。”任天盯着任小泉的脸,唇瓣轻启。
这句话好似雷击一般在任小泉脑海中炸开。
什......什么???
他今天发神经了???
感受到身下人僵硬了一瞬的身体,任天哈哈笑了一声,快速在任小泉额上亲了亲便翻身躺了下来,长臂一揽将她揽在了怀里:“骗你的,傻子。”
任小泉的嘴角抽了抽,恨不得伸手在他腰间掐上一把。
怎么感觉这人变了个嘴脸,自己不过睡了个午觉他就油嘴滑舌嬉皮笑脸起来。
但她也着实困极了,只嗔怪地轻锤了他一下便拱了拱脑袋闭上了眼。
错过了,任天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
赶回郑城又用了三天,任小泉觉得自己开始嫌弃车马了,比起驾云简直是龟速中的龟速。
给孟婆婆收拾了间阳光充足的屋子,任小泉骄傲地慢慢在宅子里转了转,第N+1次觉得自己当年英勇无畏不惧鬼神捡了个大便宜,却把当初被坑了银子的事和第一次见着紫玲时的后悔劲丢在了九霄云外。
安排好孟婆婆休息后,任小泉便直接出了门大步一迈朝左拐,直直去了九醉楼的方向。
早上刚回来,任天说是去安置牛车便到现在都没个踪影,连带着紫玲,凉夜,沧澜都没了半点影子,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搞得就她跟个闲散人员似的。
那她可得搞搞事情了。
她回郑城的一路上就打着个主意,一个自从那日见着了丽娘后就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主意——她想把九醉楼买下来做餐饮住宿娱乐一体的饭店。
也不知道这几天,九醉楼卖出去没。
任小泉到九醉楼的时候,雕花的华丽梨木大门微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几点光景。
她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忙碌着搬桌子的陌生面孔。
“姑娘有何贵干?”那少年疑惑地问道。
“请问这楼还盘不盘,我想买下来。”任小泉打量了几眼那少年,眉眼间和云叔有些像,可能是他的孙儿。
任小泉并没有猜错,这少年正是云叔的孙子,云朗。
云叔听到云朗说有姑娘想买九醉楼的时候心里奇怪了下,待出来见到任小泉的时候,切切实实惊了一番。
他只知这任小泉随公子入了京,却不知她何时竟独自回了这城!还是在公子突然急诏要卖出九醉楼的时候。
“任姑娘别来无恙啊。”云叔笑呵呵让云朗端了茶,“任姑娘吃茶。”
“多谢云叔。”任小泉拱了拱手,开门见山,“我刚刚回郑城,便听说了九醉楼的事,我在这楼里待过半年的光景,实在不忍看它落末了,今日来这里便是想向云叔探听探听楼里的消息,想把它买下来,重续前缘。”
云叔嘴上叹了口气:“唉,姑娘有心了。”
他嘴上和任小泉商量起价格的事宜,心里却忍不住把任小泉骂了几句。分明是趁火打劫还敢说自己对九醉楼情意深重,一见面就说要买九醉楼却连九醉楼变成这模样的原因都懒得问一下还信誓旦旦说不忍心看它没落......
可不管云叔心里是怎么骂着任小泉,最终却还是商量出了一个合适的价格。
一千两银子,买下这九醉楼,其实是便宜了任小泉的。
而让云叔没有料到的是,任小泉当场就掏了银票,整整一千两,不多不少,她那荷包里连多余的二两碎银子都没有。
云朗在一边看的眼睛发直,先不论她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大一笔巨款,光是看这架势,便猜得到她来之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非一千两之下不成
而一千两,确实是爷爷与自己说过他能接受的最低价格。,
真真是......奸诈而聪明的女子。
任小泉满意地收了地契,这才笑呵呵地问了早该问出口的问题:“不知公子为什么要卖掉九醉楼。”
云叔垂着眼,几乎要把那银票盯出个花来,听到任小泉这话,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抬了眼道:“公子的命令,老朽也不知道更多。”
摆明了不想多说的模样。
任小泉不在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当着云叔的面把地契小心翼翼地收了:“就按我们方才商议的状况来,九醉楼上上下下所有的桌椅都给我留着啊,给你家公子禀告的时候替我告诉一声,这一千两我出得起,也出的踏实,他不用推辞。”
任小泉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叔微微皱了眉,琢磨着任小泉话里的意思,按这么个说法,难不成公子还会大方的把九醉楼白送给这任小泉?
怎么可能。
云叔摇了摇头,收好了银票。
任小泉回到家里,一进屋便瘫坐在了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她以前没谈过生意,还不知道生意这么难谈,而且这还不算桩大生意。
那一千两她花得可是毫不肉疼,那是沧澜买马车的钱,用来买九醉楼这样地理位置,建筑结构各方面都极好的楼,真的是只赚不赔的,但日后这些银子能不能赚回来,就得瞧自己能不能经营好了,这也是一桩伤神费脑的事。
任天是下午才回来的,午饭任小泉先做给了孟婆婆吃,又做了任天喜欢吃的饭菜一直等到饭菜凉了个彻底都没见那几个人的影子。
任天回来的时候,任小泉正上街买了孟婆婆要的布匹。
“泉泉。”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眸便看到他站在街角,街角处有一块阴影,正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神色。
任小泉没有说话,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她希望他告诉她,他去做什么了。
任天走出了阴影,走到任小泉身边,长臂轻移,接过任小泉抱着的杂物:“我出去找了几个人。”
他没有再多言,任小泉也没有说话,只和他一路沉默地回去了。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
“丫头,你那些布匹买的质量不错,缝成亲的被罩床套什么的正好。”孟婆婆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般,笑呵呵提了话头。
成亲?
任小泉愣了一下,她还道孟婆婆买布匹做什么,原来是......
“多谢婆婆了。”任天笑着谢了声,“我和泉泉成亲事宜,还要劳烦婆婆多多操心了。”
“放心交给婆婆我吧。”孟婆婆将手覆在任小泉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多谢婆婆了。”任小泉也低低谢了。
这一晚的月色有些黯淡。
任天烧了热水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任小泉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平静无波地看着任天。
任天心里一跳。
“泉泉等我?”他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水桶,长发未束,微有些杂乱。
任小泉没有动,仍是静坐着:“怎么烧了热水?”
“你这几日不舒服,用热水洗洗脚。”任天像是在说着什么平常事般提起任小泉来了月经的事,“过些日子转春,最近天气多变的很。”
烛光下,那张眉眼胜过女子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他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落在任小泉的心上,又痒又暖。
“过来坐。”任小泉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任天从善如流地听了。
任小泉伸出手,将他耳鬓的乱发拨到脑后:“元庆十二年的时候,也就是两年前的一月十五,我就在这屋中,让紫玲帮我看看你的模样,就在那扇桌子前,我看到紫玲幻化出的镜像中,你穿着那身青色的衣服,被几个少年欺辱。”
任天眉梢跳了下,怔怔地看着任小泉。
“我......”
任小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急着开口:“你从小很多事都不告诉我,被人欺负了,被同龄人骂了打了,在京城被人瞧不起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你从来不会像别家的孩子那般哭着委屈着告诉我,你告诉我的,反而都是些小事。”
摔倒了,手指划破了,着凉了,只会在这些事上扒拉着自己不放,却把那些真正委屈的事憋在心里不给她说。
“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任小泉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她知道,不想她担心,那她便装作不知,“无论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可如今.......”
她看着他的眼,那纯粹的紫色如水晶般剔透。
“如今你不说,我便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