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纪事》荒的小月亮

3、二世

　　传闻梁溪天目山近日出现了一拦路鬼，常占通商要道，普通拦路鬼只会占道唬人，劝返行路人罢了，但此鬼却会害人性命，已有好几商队惨遭夺命，而就近仙家三山派却不知为何声称不管此事，商队们只好联合派人去菰城去请了唐家的人。唐家向来是“有求必应，不论神魔。”，就派了唐追云前来解决此事，唐追云安排了可儿去先去探了消息，本打算昨日便去天目山解决此事的……
　　唐追云把天目山之事全数告知了他，可秦知雨还是有些许疑惑：“不对啊，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亦不算大，怨鬼害人，用不着你们唐家派那么多人吧？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出门历练，被我招来此处的。”此时二人在亭台中，月色如银，夜风徐徐，唐追云的眼神却没有半分分给了月色。
　　“……算了，也懒得管你们怎么安排，天目山我陪你去，跟着你总比赖在这何家自在，顺便还能找找修习之法，这人的身体太弱了，我怕我刚回来就又变孤魂游鬼了……”
　　“不会的，”唐追云把他的话一口呛了回去，让他有些莫名其妙，这小朋友长大了性子也变急了，都不让人把话说完的？“不会的，秦哥哥。”
　　秦知雨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的视线仿佛就像这月光，将秦知雨照得无处遁形，秦知雨也突然不知再从何说起，只好干咳了两声，催促道：“时候还早，回房休息吧，明天出发去天目山。”说完转身下了楼台。
　　“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不想深究，我信你，你不会对我不利，等你想告诉我了再和我说吧，臭弟弟~”楼台上的身影，似乎微微一滞，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秦知雨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第二日，秦知雨睡到了烈阳当空，起身梳洗后出门，发现唐追云居然还站在那颗梧桐树下，阳光被树叶割碎洒到他身上，听到秦知雨开门声，他才转过身来。
　　“你这是有多在意这颗树啊？要不向何老爷他们说说，搬回你们唐家？”秦知雨倚在门口，负手打趣道。
　　“我已向何老爷他们辞行，一个时辰后便出发。”
　　“随你，不过我也得去和他们告个别才行啊，这好歹是他们儿子的身体。”只是秦知雨刚跨出门半步就缩了回去。
　　台城的夏季就如同火炉一般，即使才是辰时，也已经炙热难耐了，前世的他灵力傍体倒是不怕炎热，为鬼之时甚至感知全无，他的房间应该是被人下了清凉咒的，以至于这屋外就如同蒸炉，秦知雨还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废物，退回房内茫然的看着屋外的阳光。
　　唐追云察觉的他的异样，上前施了清凉咒在他身上：“昨夜怕你受凉，只把清凉咒施在了房内。”
　　“我没那么柔弱，不过我的灵力好像是真的回不来了。”他对外界的感知一向敏感，夜里还好，这台城白日的温度，让他确实有些难受。但这一下也让秦知雨明白了过来，如今的自己当真是又回到了当初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日子了。秦知雨轻笑道：“我这般也算是再与仙门无关，落得逍遥自在了……算了，不是要去天目山吗，我去与他们道个别就出发。”
　　“嗯。”唐追云也回以一笑，秦知雨不禁感叹，这孩子确实长大了，当年的他别说笑，连眼神都不会多给别人半分。不过他笑起来是真好看，夏日的燥热似乎都又退却了几分。
　　出发之际，何氏夫妇把他们送到了门口，何夫人给秦知雨又塞了一堆吃食衣物，又对唐追云叮嘱道：“田田身子弱，怕是吃不了苦，还望唐小公子多担待。”夫妇二人一日不见，憔悴了不少，夫人的眼角还泛着红，让秦知雨不禁有些愧疚，是他占了他们孩子的身体，如今还要离开他们。他把东西扔给了唐追云，一把揽住何夫人，将头埋进她的肩膀蹭了蹭，又抬眼看向何夫人身后的何老爷，低唤了一声：“爹、娘……”
　　他是孤儿，连亲生爹娘是谁他自己也不知道，与这夫妻二人相处时间虽不长，但这二人都心地善良，真心待人，这一声爹娘是他欠他们的。
　　何夫人忍着泪为他理了理额发，说了句莫名奇妙的话：“田田，你肯唤我们爹娘，我们就当是你……他不怨我们了。”秦知雨满腔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直觉告诉他这是人家的私事。
　　道别了何府，他们架上马，并肩而行。这程路，唐追云本一个传路咒就能到达，但秦知雨想着，几十年没好好看这人间了，天目山之事亦不急，一路走走看看山山水水也好。他们骑着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说来我还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姓名呢。”
　　“何老爷名唤何何风，夫人，姓何名绪。”
　　秦知雨似乎知道了什么，又感觉什么都不知道，倒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
　　“原萧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原萧是他旧友安艺与姜于爰之子，当初他舅舅姜于罗把他托付给自己，没想到自己当了两年游鬼就魂飞魄散了，他那两年原萧一直和他一起待在唐家，如今听说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去泊桑除祟了，真是时过境迁。
　　“他入了阿姐门下，阿姐视他如己出，无需忧心。”
　　“他在你们唐家我有什么好忧心的，只是当年于罗大哥将他托付于我，我却没能照顾好他……”
　　那是三十六年前的事了，秦知雨醒来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身体与恶煞同尽时的撕心之痛，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知觉，因为此时的他，已只剩魂魄，房内姜于罗抱着一个奶娃娃站在他床前，这个奶娃娃就是安原萧。
　　“你终于醒了。”
　　姜于罗姜于爰兄妹二人本是受他们已飞升的先祖点化成仙的仙人，不老不死驻守人间看管恶煞，可三年前不知是何原因恶煞封印被破，当时的秦知雨可谓年少有为，资质天成，凭一己之力将恶煞封于体内用自身修为炼化，随当时会灵力全失，但如若炼化成功，那整个仙门合力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惜并未等到三年炼化之期，此事刚过一年，他就被一百死士引上江华崖围攻。
　　“秦知雨，我们来此是替天行道，当初你用千引灯饲养妖邪害我师门性命，如今天道好轮回，你修为全无，交出千引灯认罪伏诛吧。”深夜的江华崖上，秦知雨只能看到他们如虎如狼的目光，他本分不清来人是谁，他们却自爆了身份，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
　　“是谁先灭我满门的，吴家避世修行从不过问仙门之事，你们却为了一个所谓神器做出如此残暴之事，我当日所做，也不过是让他们血债血偿罢了。”
　　“是你们吴家饲魔在先，我们不过是为民除害。”
　　饲魔？可笑！秦知雨颔额轻笑，这些人都是小门小派中略有修为之人，不知是受何人蛊惑，信了这千引灯有这功效。秦知雨也不想和他们解释，他们如今这一出，不过是想在恶煞被炼化之前除掉自己，既能得到这所谓神器又可保命，一举两得。
　　“你们不过是幕后之人的棋子，与你们争辩只是浪费口舌，如你们所料，现如今的秦知雨确实逃不了，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秦知雨催动了体内已与恶煞融合的灵气，恶煞之力外泄一点一点撕裂着他的身体。
　　“你们听着，我今日所做一切，可不是为了你们，你们死有余辜……”
　　……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记得不甚清楚了，待他再次醒来，已是两年后。
　　“于罗大哥……”秦知雨想说话，可是此时的他并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身体亦对外界没有了感知，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谁强行集魂，如今已是一个没有躯壳的鬼魂了。姜于罗放下原萧催动灵气探了秦知雨的魂体，确认是否已经完全重聚，此间他一言不发，待确认完毕后才冷言一句：“再修养两天就离开这里。”秦知雨这才感觉到不对，姜于罗平日里虽不苟言笑，但待人不会如此冷漠，而且他醒来那么久，平日里最爱粘着他的于爰姐姐居然还未露面。
　　姜于罗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爰爰和安艺一起远游了，托我把原萧交给你照顾，等你修养好了，带着他走吧。”
　　“啊？”秦知雨心里讶道，虽然知道于爰姐和安艺都是贪玩之人，可这扔下刚出生的亲生骨肉就去远游之事，他们干得出来？然而现在的秦知雨纵有满腹疑问也只能皱着眉头看向姜于罗，姜于罗却似乎是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把原萧扔在房间就退了出去。
　　那时的原萧才三岁不到，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握着秦知雨的手咿咿呀呀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小孩的手温度让他心里暖暖的，他另一只手捏了一把小孩软乎乎的小脸，小孩非但不哭闹，还咯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