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终将为王》苏霖

4、第一次出门

　　要冷静，雾绘，你跟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你虽然才7岁但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管今天看到了什么都不能大惊小怪，绝对不能丢人！
　　出门前握着小拳头默默对自己强调了三遍，自觉准备万全的雾绘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大门。
　　长衣长裤，黑色手套，衬衫的领子乖乖扣到最上面一颗，大部分的头发收进了鸭舌帽，只留下两撮头发挡住带着黄斑的侧脸。这样的话，就可以挡住大部分的紫外线，连阳伞都能省掉，完美！
　　羽张他们一大早来七釜户接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全副武装到有点雌雄莫辨的雾绘。
　　“今天麻烦您了，青王殿下。”
　　还不到他一半高的小女孩恭敬地鞠躬，与裤缝平齐的双手绷得老直，拘谨得不行。但在目光接触到他们身后的车时，眼睛顿时一亮，难掩兴奋地偷偷打量起来。

　　低调的黑色车身，是普通日系品牌常见的一板一眼设计，跟御槌老师那辆闷骚却拉风无比的橘色超跑不同，开在马路上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但这不重要！
　　老师的车再好，她也只能看，不能坐。
　　而这辆车，将会成为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天呐，只要想想就兴奋得不行！

　　等到坐进车里，雾绘连维持表面的镇定都做不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挨不到地的小脚丫激动地晃个不停，把出门前要保持镇定的原则转眼间就忘了个干净。
　　等下汽车开动之后，就能从窗子看到外面的街景了吧？
　　会是什么样的呢？跟照片上一样吗？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些建筑，她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来吗？
　　啊，好期待！

　　负责开车的是一个看起来跟羽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青王介绍说他叫善条刚毅。棕色的短发直直地站着，整个人充满了野性的魅力，跟身边坐着的文静美人羽张迅毫无相似之处。他看向后视镜，视线在雾绘脸上的黄斑上扫过，问：
　　“喂羽张，要开慢点吗？”
　　“不用，按平常的速度就行。”
　　说着，就对身边还趴在窗边的小姑娘伸出了手：“雾绘，我们要出发了。”
　　“嗯！”
　　开心地应了声之后又过了几秒，雾绘发现对方仍然含笑看着她。这时候才看到他伸出的手，突然意识到羽张的意思，急急忙忙地把手放到对方手心里。
　　“对、对不起，青王殿下，我太得意忘形了。”
　　啊啊啊，太丢脸啦！
　　“没这回事，不如说看到你这样，我反而放心了。”
　　雾绘：？

　　羽张没有多说什么，蓝色的光亮起，她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汽车发动了，刚刚还在纠结羽张什么意思的雾绘立马就被窗外飞驰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一样，努力分辨每一个路口一闪而过的路牌，去看林立的高楼跟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就乐在其中了。
　　以致于她完全没有发现，这汽车坐起来，竟然比电梯还要更平稳。

　　而这个问题，终于在她连续搭乘了垂直起降和过山车之后凸显出来了——
　　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确切地说，是眼睛看到的东西，脑袋感觉不到。
　　她感觉不到加速度和位移。
　　不管是突然从高空掉落也好，身体上下颠倒也好，眼睛很清楚地告诉她，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但是……身体没感觉。

　　这太奇怪了！
　　明明以前没有这个问题的，上次地震的时候电梯晃得稍微狠一点，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了洗衣机里疯狂甩了几十圈一样，魂都要吐出来了。就算青王殿下让她的身体恢复到正常人水平也不至于迟钝成这样啊？
　　啊。
　　说到底，这真的是正常人水平吗？
　　雾绘仰起脸，看了看身边刚刚陪她做完两个设施的人。羽张仍旧挂着淡定的微笑，而善条甚至无聊得打起了哈欠。
　　唔，总觉得她对青王殿下的能力产生了非常大的误解。

　　“干嘛？”察觉到雾绘的目光，善条眉头一皱，凶恶度突然上升了30个百分点。
　　然而小姑娘仿佛完全察觉不到一样，眨了眨眼，抬起手指向那边。
　　“善条先生，可以陪我一起坐那个吗？”
　　善条一看，要命了，真是好梦幻的一个旋转木马！粉色的柱子，白色的木马，还有旁边可爱的蓝色小海豚！让他去坐那玩意儿？杀了他吧！
　　“为什么找我？那种玩意儿明明更适合羽张！”
　　羽张：……
　　“就是太适合了所以不好。”雾绘一本正经地解释，“青……羽张先生是长头发，坐这种游乐设施与其说是王子的感觉不如说更像是公主。”
　　“哈，那不是刚好？”
　　“善条。”
　　“哎你别瞪我啊又不是我说你娘——”

　　这还是雾绘第一次见到旁人在自己面前争论什么。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想了半天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得跑到两人中间大声说：
　　“吵架是不好的！”
　　等两人停下来同时看向她了，雾绘又突然觉得压力山大。
　　“那、那不喜欢就不坐了……我们去玩点别的好不好？”
　　那语气，像极了哄幼稚园小朋友的阿姨。
　　3岁小朋友善条：……
　　5岁小朋友羽张蹲下来，轻声问：“你不是很想玩吗？”
　　我很想，我超级想去骑马，想摸一摸那个小海豚！但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克制自己！
　　“也没那么想。”雾绘可怜巴巴地瞟了眼那只小海豚，睁着眼说瞎话：“反正排队的人太多了，我们先去玩别的吧。”

　　可惜她这一番努力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被两位火眼金睛的大人直接看穿。羽张看了善条一眼，后者无奈揉了揉后脑，一把抓起小姑娘架在肩膀上。
　　“行了行了。”
　　雾绘猛地被拎起来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地扶了扶帽子，生怕掉下来被人看到自己的脸。结果等了一会儿，发现谁都没有多看这边一眼。
　　在游乐园这种地方，这样做是很普通的事吗？
　　雾绘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还真有几个家长也这样架着自己的孩子。
　　而且……他们都没有善条先生高。
　　现在她是整个游乐园里最高的人了！
　　想到这一点，别说紧张了，她恨不得整个人都飘起来。

　　尝试性地把手放在善条的头顶上保持平衡，没有被嫌弃地推开，雾绘就放下心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队列里大人小孩的发顶上戴着奇奇怪怪的装饰，刚刚还觉得高大威猛的白马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可爱了起来，远处的喷泉广场里，喷泉正飞到最高点，过山车夹杂着游客兴奋的尖叫从上方呼啸而过，她还帮一个小妹妹抓住了飘到了树杈间的气球。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有活力，跟她那个总是安静阴暗的小房间完全不同。
　　啊，其实她不讨厌自己的屋子，那个弥漫着墨香的房间对她来说刚刚好。只是像这样自在地在室外玩耍，实在是太难得了！
　　是因为更高了，更靠近太阳的缘故吗？她似乎真的像书里说的那样，能够感觉到太阳公公的温暖。没一会儿，就感觉浑身软趴趴的，幸福得快要化掉了！

　　眼看着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再一轮结束就到他们了，雾绘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的情况。
　　“善条先生，那边好像有个孩子孤零零的，会不会是走丢了啊？”
　　“啊？爸妈说不定只是去丢垃圾了吧？”
　　“可他一个人待着有两分钟了啊。”
　　丢垃圾会丢那么久吗？万一真的是迷路了，这么大的地方肯定很害怕吧？看他个子那么小，说不定是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孩子，万一有什么奇怪的叔叔阿姨给根棒棒糖，说不定就跟人家走了啊！
　　雾绘越想越担心，着急地拍了下身下人的脑袋：“不行，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让羽张去看看好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闲、闲着也是闲着？有这么说自家王的吗？
　　还有，你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把事情推给他了吗？！
　　还没等雾绘说什么，善条就冲他家的王挥了挥胳膊。
　　看羽张真的朝这边走过来，她再一次领略到了青族这奇怪的上下级关系。
　　感觉善条先生……一点也不把羽张先生当王看待呢，跟御柱塔里见了曾外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兔子们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企业文化，哦不，氏族文化的不同吗？
　　真奇妙啊～

　　等三人走得近了，还真的看到了那个独自一人站在灯柱下的小男孩。雾绘这时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小个子……
　　人家明明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都是善条先生太高，让小矮子的她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
　　“小朋友，你一个人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说这话的人当然是三个人里看起来最有亲和力的羽张迅，至于提出要过来的雾绘……从来没有跟同龄人接触过的她，此刻怂怂地缩在善条的腿后面，只露了个帽檐出来。
　　“妈妈说要去买饮料，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可小男孩完全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害怕，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还好奇地打量他们。雾绘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更多的是放在她身上，这回更是连帽檐都缩了回去。

　　小男孩说自己9岁，今天是他妈妈陪他一起来这里玩的。但因为妈妈是个超级无敌大路痴，所以经常会这样突然就走丢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他都习惯了。
　　“那你记得妈妈的手机号吗？”
　　“记得，刚借一个叔叔的手机打过了，关机。大概她昨天晚上又忘了充电吧。”他淡定地望了望天，然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刚才果然还是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雾绘：……这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喂羽张，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善条一脸惊奇地上下打量他。
　　说雾绘因为黄金之王的力量所以早慧，OK他接受。
　　但这孩子怎么也跟个小大人似的，他印象里的小鬼们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羽张没理他，继续跟小男孩说话。
　　“那我们去广播室吧，用广播找你妈妈应该会更快点。好不好？”
　　男孩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于是，三人行就短暂地变成了四人行。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两个大人走在外面，一人牵着一个孩子，雾绘不可避免地走在了小男孩身边。本来他就一直偷偷在看她了，羽张还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还是雾绘先发现你的哦。担心你一个人会遇到坏人，催着我们来找你的。”
　　“羽张先生！”
　　雾绘紧张得脸红透了，她抬起手试图遮住自己的脸，不想吓到他。
　　“那等下找到妈妈以后，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
　　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她的退缩，小男孩还往这边靠近了一步。雾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有你爸爸帮我看着妈妈，也不用担心她丢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是一愣。羽张和善条在感叹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而雾绘则是对爸爸这个词有点过敏。可小男孩说话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珠炮般的发问根本没有给雾绘反驳的机会。
　　“你叫雾绘是吗？姓氏呢？”
　　她低下头，声如细蚊地答：“啊，雨宫……”
　　“雨宫雾绘，嗯，我记住了。我是流，比水流，请多指教啦！”

　　“嘎嘎嘎嘎，人类，我要吃掉你！”
　　“住手！爱与正义的魔法骑士——维特和，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薇薇安，参上！”
　　“邪恶的怪兽，看我的正义光线！”“你们别担心，我这就是给你们治疗！”
　　“啊啊啊啊……可恶的魔法骑士和魔法少女，我还会回来的！！！”
　　——就这样，正义的魔法骑士维特和魔法少女薇薇安再一次阻止了黑暗的入侵，保护了地球。
　　“哇啊啊啊～”“维特好帅好厉害！”“薇薇安最漂亮了！”“太棒了——”

　　特摄表演台前，流走到这里突然就迈不动脚，硬生生地看完了全部表演，还双眼放光地跟其他的孩子一起欢呼起来。喊完了还不够过瘾，转头超期待地问身边的雾绘。
　　“维特是不是超级帅？刚才的正义光线你看到没？这样这样，哇，哔哔哔得……”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比手画脚上蹿下跳，更是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根十分眼熟的魔法杖——正是刚刚舞台上那位魔法少女使用的那根——递了过来。
　　“你拿好，我们一起来摆那个出场的pose吧！”
　　“咦？咦——？？？”雾绘被迫接过魔杖，一时间尴尬地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接着是尖礼帽，绿色的披风，雾绘愣愣地看着眼前刚认识的小伙伴跟哆啦A梦一样得变出各种各样的道具，呆呆地任由他往自己身上套。旁边还没有散去的其他小朋友显然没有他准备充分，一时间各种羡慕的眼光全部聚了过来。
　　她求救似地转头，善条本来在跟羽张说话，发现她看过来，猛地转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地显然是在偷笑！而他旁边的羽张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拿出了照相机对着这边拍得很开心！
　　你们！

　　这边，流也完成了自己的装扮，戴上面具，以及那双魔法骑士专用的手套。
　　“好，准备完毕！雾绘，准备好了吗？”
　　“呃？等、等我不会，我……”
　　“不会？”流很惊讶，他的世界观里似乎完全不存在不知道魔法战队的人。不过这点挫折不算什么，流没有气馁，立刻想出了新的方案。
　　“就是这样，你看。右脚往后撤半步，然后举起右手……”他一边讲解，一边在前面做示范。
　　雾绘已经紧张得满脸通红了，幸好那顶帽子遮住大部分人看过了的目光，不好她现在早就已经落荒而逃了。
　　而且魔法少女啊……
　　稍微有点想试试。
　　她矜持又小心地动了动，半举起了右手，不好意思地问：“是、是这样吗？”
　　“再举高一点！右腿再后面一点！”
　　“……这样？”
　　“对对对，就是这样！”流开心地点头。
　　得到了他的肯定后，雾绘立刻就收回了动作，生怕自己丢脸的一幕被看到，又觉得这样玩很新奇，稍微有点刺激。
　　“等我喊一二三之后，我们一起摆pose，然后我喊完之后，你记得喊啊！”
　　喊？喊什么？
　　雾绘还没反应过来，流已经开始了倒数。
　　“三、二、一！”
　　她急急忙忙地跟上他的节奏，摆出了刚才说好的动作，情急之下没注意，不小心把头上的帽子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半张小脸。
　　“我们是！爱与正义的魔法骑士维特和——”
　　流转头兴奋地看过来，雾绘秒懂接下来的台词，赶快接上，结果一时情急咬到了舌头。
　　“和、啊！和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薇薇安！”
　　“参上！”“参、参上！”

　　咔嚓。
　　羽张手中的相机里，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神情格外认真的男孩和脸泛红晕稍显局促的女孩，两人嘴角的笑容都是那么得灿烂，毫无阴霾。

　　之后，广播播了一遍又一遍，当好心的路人把比水迷路到天边的妈妈带到广播室附近时，终于放开了的雾绘已经跟流不知道一起玩过多少个项目了。那边他的妈妈感激涕零地对着善条和羽张不停鞠躬，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而这边，雾绘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个，流，你不觉得我的脸很可怕吗？”
　　“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流哥哥。”他再一次认真强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才轻描淡写地回答：“不会啊，你这一看就是生病了嘛。”
　　出乎意料的回答。
　　“那你不怕会传染给你吗？”
　　“当然不怕，我可是男子汉！”
　　其实他并不知道什么是传染，但这不重要。
　　“这样啊……”
　　这样啊！

　　小孩子精神起来疯得没边，困倦起来也是眨眼之间的事。
　　刚刚还说好一起看晚上游行的雾绘和流，一前一后躺倒在了长椅上。跟比水夫人道别后，羽张背起小姑娘踏上了回家的路。
　　“羽张，为什么不拒绝？御前的要求里可没这一项。”
　　上次在御柱塔，羽张迅跟雾绘的见面并不是偶然，而是国常路大觉的刻意为之。雾绘难得的生日，黄金之王想要给从未踏出七釜户的她一个美好的祝福，特意请了唯一能办到这事的青王出马。
　　而羽张出于对国常路的尊敬和对雾绘的好奇，答应了下来。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有那么闲，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无关之人身上。
　　可刚刚比水流提出，下个月他的生日还会来这里，邀请雾绘来参加他的生日会。当时雾绘虽然很想一口就答应下来，但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雾绘也清楚，于是第一时间看向了羽张迅。羽张竟然也同意了。
　　“看到那样的眼神，谁忍心拒绝呢。”
　　“你还真喜欢这小丫头啊？”善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以为这种事只有盐津那个老好人才干得出来。”
　　“你、我，scepter4，御前和他的氏族……还有千千万万个为这个国家奋战在第一线的人们，我们所做的一切，最终不也就是希望像她这样的孩子能开开心心地长大吗？”
　　漫天的火烧云下，背着小女孩的男人在风中显得更加单薄消瘦。但善条知道，他的双肩扛起的，是远比一个女孩的体重要重得多的某种东西。
　　那样沉重，却也那样耀眼。
　　站在众人顶端的王半侧过头来，打趣道：“难道你不喜欢她吗？不喜欢还让她骑在头上揪你头发？”
　　“啰嗦！我无所谓，你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反正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而已。”
　　对于这位部下的口不对心早已习惯，羽张迅低笑了两声，扭过头去看身后的小姑娘。雾绘趴在他身后睡得正香，小小的身体安静地靠在他的背后，梦呓般地轻声呢喃：
　　“爸爸……”
　　“晚安雾绘，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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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雾绘：想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