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以后》妄川秋水共长天

1、第一章

　　是夜，无星无月。
　　夜幕下的S城却灯火万丈，一辆救护车飞驰在路上，警灯发出尖锐的呜呜声撕破静谧的夜空。
　　一到达医院，从救护车上推下一个额角满是鲜血的人，他模样帅气，却衣缕脏乱，那原本整洁挺括的西装早已被泥土和血渍染尽。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地将此人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灯却只亮了一会儿便又熄灭了。
　　医院并不知道躺在郑少坤列表里面的A齐裕会是他的爱人，只是通知了郑少坤的大姐郑一慧便当通知完了其全部家人。所以，齐裕赶到医院的时候，郑少坤已经被盖上了白布。他的家人都围在他的身边，齐裕虽然尽可能地站在离郑少坤近的地方了，却仍是距离最远的那个。
　　“谁叫他来的？”郑母柳兰心问，哭腔中带了些愤怒。
　　“弟弟走了，他还是需要知道一下的。”郑少坤的大姐，郑一慧回答说。显然，是她通知的齐裕。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的儿子，我都几年没见到他了，再见面，他却冷冰冰地躺在这里，我甚至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全是拜他所赐！少坤他一个人躺在手术台的时候他不来！少坤不是没给他打过电话，难道他会不知道！他应该是最先知道的！他那时不来！此刻来，我难道还要高高兴兴的！”
　　“妈，你别说了，别说了”郑少坤的二姐流着泪，抱着郑母让她别再说了。
　　“伯母，我只是想来送送他。”齐裕对于郑母的责骂，无论对错，全盘接受。他不辩解，因为那是郑少坤的母亲。心中却是委屈的。
　　“不用你送。你快走吧！我儿子已经没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郑母的嗓音已带着些沙哑，看着这个男人，她只会更难受。所以不顾哭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赶着齐裕。
　　郑伊兰扶着郑母，郑一慧便叫齐裕出来说话。“你回去吧。”郑一慧说，“祭奠馆也不要来了。我后期会告诉你墓地地址，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去那里见吧。”然后，也不管齐裕愿不愿意，也不等齐裕回答，便转身进了病房，关上了门。
　　齐裕站在门口，看着医院走廊，晚霞正好。他还记得，以前自己摔伤脚，郑少坤嫌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太慢，硬要背自己。
　　“我自己能走的。”
　　“你是能走，就是走到那门口正好可以看明早的太阳。”
　　“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蜗牛。”
　　“你怎么能是蜗牛呢。”郑少坤顿了一下，又道：“你是乌龟。”
　　齐裕被嘲笑得惨了，抬手就要打那人，郑少坤也不躲，就受了一巴掌。齐裕下手不重，只是郑少坤装得很疼，呼了声痛后说：“打伤了，可就没人背你了。”
　　执拗到最后，胜利的还是郑少坤。然后，获胜者就如愿地背着落败者走过长长的长廊，走到那晚霞深处去了。
　　郑母说得没错，郑少坤车祸的时候是给齐裕打了个电话，像往常一样。可齐裕只当是平常的问候电话，并未觉察出异样来，这难道能怪齐裕吗？说到底，是不能怪的。要怪只能怪郑少坤，谁让他最后了，也不愿意告诉齐裕实情呢。最后，走了也没来得及道个别。
　　“小裕，你在干嘛呢？”
　　“我在做晚饭，等你回来吃。”
　　“我可能不能回来吃晚饭了。”
　　“怎么了？有应酬吗？”
　　“啊，是呢。有个人可能想约我喝几杯。”郑少坤说得平常，齐裕哪里猜得到，郑少坤口中的那人会是勾魂索命的鬼。这一喝，倒真永远也回不来了。
　　“那你去吧，记得不要喝太多，对胃不好。”
　　“嗯，知道了。”除了几句日常的叨唠，郑少坤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齐裕不知道郑少坤是怎么想的。心里甚至有些怨恨起来，那个人，说着爱自己，却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自己见。
　　郑少坤以前也没少把死挂在嘴边。齐裕不想去想，郑少坤却总爱问。
　　“小裕，你会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对我好，我自然会对他好。”
　　“那你也会爱上他吗？”
　　“你怎么这么问？”
　　“只是突然想，如果没有我，你会遇见谁，和谁在一起。”郑少坤说，“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呢？“如果你死了，我就不要你了。”
　　“我就不要你了，再找一个比你更好的人。”
　　可郑少坤，你怎么就真的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