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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夕佳节(下) ...

  •   临近城门,早有一辆马车候着。

      平日里这时候,城门自然早就落下了,今日为了过节,朝廷特意放了一天禁,西城门会一直开到子时。如今时辰尚早,还有出出进进的马车。

      剑雨打发了驾车的小厮,自己跳上去,花潮汐瞧这架势,想想那仅剩的三杯酒......还是顺从的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向东,从灯火璀璨之境渐渐驶向星光孤月之地。而行驶于林间,瞧疾驰而过的树影,漏下的星光像巨大鲲背上,折射而出的点点鳞光,随风而动,随光而变......仿若骑鱼驾行一般。

      最后出得树林,驶向迂回的河滩,停在河滩边一座酒肆栏口。

      天是虫蛀后,破洞般漏下点点星辰的天;唯有浩大的月,还斜斜的挂在河滩尽头,投下一个妩媚妖娆的影。

      剑雨进得酒肆去。

      酒肆只是个歇脚停靠的小酒肆,供一些往来行脚之便,平日里打尖住宿的也就三三两两,今日不知是赶上过节还是如何,倒是显出几分热闹。走近了,听里间声色笑语的,而等他们相顾进去......楼中又一时安静下来。

      原里间是个狎妓出游的浪荡子,此刻正一左一右的拥着两个美人喝酒玩乐,声色之大肆,直将楼子当做自家的一样,本是喝的兴致,猛一抬头见到他们......却又僵着在那里。

      里间倒还有几个正经歇脚住店的汉子,闻声瞧来几眼,又都老老实实的收回去。

      花潮汐感受到牛皮虫一般黏糊糊的打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而剑雨还神色如常的走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可见外间星月河滩。神色之自在,倒也没把这处当别家。

      花潮汐只好也硬着头皮过去。

      楼中安静的简直异常,连小二都是小声小气的跑过来问客官吃啥,剑雨只懒洋洋的,连本子也不翻,问,“花小姐可是饿的?”

      这一路来,花潮汐可谓是攒着郁气的,在她看来,喝酒就喝酒,何故使这越来越多的花样来?更况如今还是大半夜?

      她摇头。

      剑雨便也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那就随意上些茶水吃食,我们坐坐便走。”

      小二哈腰的下去,将跑几段,一人大喇喇的吐出一口果核,正落在小二前路上。小二瞧这方才还嬉笑耍闹的小爷,如今又都失了兴致般的,闲撑在桌面上,显得轻浮又不好招惹。

      “诶,我说小二,你们店如今莫不是也做什么......嗯......偷情窝的勾当?啊......放这样一些美人......小倌儿的,来眼馋小爷不是?”

      他这一问,场中就一时十分静默尴尬起来,小二对这明戳戳的暗指,又能如何回答?花潮汐则是紧了紧眉头,斜睨两眼,至于剑雨......剑雨只是当做听不见模样,自顾自的喝茶,瞧外景。

      倒是两旁的风尘女子,脸色很是僵了僵,又强行苦笑的,凑上去敬酒,“公子说的什么话?难道奴儿们不美?”

      那人瞧她们,好一阵打量。姿色自然是有几分的,不然也排不上风月馆的号,只是这人美不美,有时候光靠皮相还不够,便是有点墨水,加点性情儿也还不够......若一定要说差个什么......

      笑的,“美是美,可是美这玩意儿,不能比,这一比啊......就得扔。”他撑着手闲闲的,如愿看到两个美人肃了面容。

      他也没多为难着小二,掂了坛酒,便向那桌去。

      无骨似的要靠坐下来,剑雨目色一凛,勾着凳腿摆款,那人却也反应极快的扭腰躲过,于是一退一进,一挪一靠,那人都极快的应对,眼花撩乱后,那人还是勾着长凳赖上一样,坐下来。

      即便她们始终没有一个正脸色给他,他还是没脸没皮的瞧瞧花潮汐,又瞧瞧剑雨。显然对于这两人,还是剑雨的身份更好下手一点。

      “我说小美人儿,我瞧你不仅皮相好,便是方才那小几招......也瞧出你性情甚得小爷意,虽小爷过去对那些个男倌儿不敢兴趣,便是对于那处......”他好似别扭的拧了拧眉头,可随后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很有一番猥琐浪荡的。“不过若是你这样的......倒是愿意试上一试,告诉小爷,你是哪个倌里出来的?”

      这话莫不说是对剑雨,便是花潮汐听来,也是难以忍受的不入耳。

      剑雨不以理会的撑颐瞧窗外,喝茶......这在那人看来,不知如何,就变成了别有一番风情,甚至像是带点小情绪的别扭?原来男子的美,美起来,竟也一点不亚于女子,他好似才将将醒悟过来。不由舔了舔唇,情不自禁的就想伸手上去,摸一摸那墨发儿.....

      直到一人......

      “放肆!”

      那两字像是咬唇隐忍了许久,于是猛一爆发,便带着一股浩然威慑之气。

      花潮汐死死盯着那伸在半途的手,鄙之以蛇蝎毒物,真不知该耻笑那是辣眼睛还是伤风败俗,恼怒的话已脱口而出,“没脸没臊的腌臜东西,也敢跑出来丢人现眼?是下作惯了?还是当我大朝没人,养出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莫说她是个女子,莫说她还是个看着让人赏心悦目、文静时显得大家闺秀的女子,便是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辱骂人的话......毫无文雅规劝可言,只当是发泄似的怒骂......就如此,也实在够让人惊一壶的了。

      而那人经这一通骂,也不由眯了眯眼。

      可她好似还不能消气的,道,“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她肃然瞧他,“不知你又是从哪个勾栏里跑出来?”

      他自来觉得女子有点性格,带点泼辣,作为调情之用,是可以接受的。可这般把他视为衣冠狗彘,比做下作腌臜......可就是全然不一般了。况且以他从小到大,何成受过这等辱骂?

      他反笑的,“姑娘何必嫌我腌臜?你不也养着小倌?难道还只许你伤风败俗?不许我寻花问柳?”他瞧一瞧剑雨,若说眼神是双无形的手,那显然已经算得上轻薄了。

      “今日我对这位小倌势在必得。”

      花潮汐简直觉得他好一番痴心妄想,想笑未笑,剑雨倒先哈哈笑起来。他起身挥个衣袖,带着凛然之气的一笔将人带离出去,那人就顺势转个圈,站立开来。

      剑雨瞧也不瞧的,只对花潮汐道,“走吧,时辰到了。”

      瞧他们当真视他无物的离去,怎么?连下作的胡人也敢这般轻慢他?他一把上去抓住那肩,想将人唤住,剑雨却骤然凝眸,聚一掌推去,那人就无防备的受掌力退离,还难掩一阵痛心。

      “你当真对我无情?”这人的感情还当真来的奇妙,五分虚假,倒有六分的投入。

      剑雨掸一掸肩上,神情近乎冷酷,“在下无这嗜好,公子错付了。”便是离去。

      可要说人的魔怔,往往只在一瞬间。在这一瞬间以前,他或许当真只是花潮汐说的,轻浮浪荡,可这一瞬间后,他就道不清的生出一股恼怒与愤恨,还有一种要噬灭的疯狂。

      不就是个下作胡人?他想要的难道还得不到?莫说是他,便是这女子......自有她求饶的时候。

      旁人还来不及惊呼,剑雨的身后似长了眼睛般,轻飘飘的躲过一掌。接下来那人的每一拳,每一掌,剑雨都以从容面对,又不费什么气力的化解,那人就越发下起死手来。

      到后来剑雨已然不能自如应对,那人还步步紧逼,即便瞧出他根本无心来战,他也权当那是轻视的,这明明是个身份卑贱的胡人,却自进来后就显出一股超然离外,好像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又好像没有人能入他的眼,这让他如此气恼!更是要一股脑的逼出来。

      剑雨终是被他一掌击离出去,难掩的浸出一抹血,然那人还一点不给他喘息,招招狠绝。

      花潮汐在旁冷声道,“对一个无心应战的人下狠手,这便是你的习武之道?”

      那人自是无心应她的。

      她道,“我虽不习武也知道,恃强凌弱为不齿,以死手来攻无心之人视为下作!你这般既不齿又下作的行径,不知让你师尊师伯们瞧了又要作何感想?可是会后悔教出你这么个败坏门楣的东西?”

      那人即便百忙之中,也抽空睨了睨她,警告的意味如此明重。而剑雨又得意逃离几分。

      而她显然无视这警告的,继续道,“大丈夫生而在世,当为国效力,战场杀敌,方显英雄本色。可你瞧瞧你都在做些什么?纵使有一身武艺功力,却烂于烟柳......轻浮浪荡也就罢了,还强取豪夺以下死手?”

      她冷然的,“像你这般不识仁爱忠义,不懂礼义廉耻......可知枉为人?”

      那人终是忍无可忍一般,刺目回头,“找死!”

      相比起一个只会逃跑的对手,此时好像耳边的嗡嗡声更让他不能忍受,他落下一记重掌扫剑雨,便转而向花潮汐,又顺手拔出了大刀。

      花潮汐对这迎面来的刀风下意识的后退,剑雨却在这时凛然一惊,身体似乎出于本能的,骤然上前,截住刀锋,带出的凛然之气奔涌不息。

      接下来的招式再不似方才的追追赶赶,无论对手使什么样的招数剑法,剑雨都快、准、狠的接应,直至击出重重的一掌......

      那人不敌的被远远震离出去,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瞧来,却又惊异在那里,剑雨的周身气息已全然惊变,可是最惊异的却是......

      “你的眼睛......!”

      他是如此的不可置信,如此的惊呼,以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瞧过来,那周身的气息如此凌厉,如此诡异莫测,就连眼色瞳仁.......亦像是搅动的黑水,慢慢......显出湖底隐匿的......蓝?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瞧着他,若说是惊异他的瞳色,不若说是惊异他这一变化。恐怕在普罗大众的心里,这瞳孔的骤然变化无疑的妖异的,某种神怪的。

      那人还愣愣的,剑雨骤然警觉般,倏的上前,那人只当他要下狠手,大刀愤而相向......

      然而,待一切平静,剑雨的手臂被他狠狠划了一道,泼墨般的落下一条血痕,而另一手,拈着只本是向他的短箭......

      酒肆中陡然奇异的安静下来,知情人感受到的是这来路不明的箭,窗扇上的箭孔。不明所以的人好似被某种神秘气息所感,动也不敢动的,只是茫然瞧他们。而在这绝对的安静中,好似还能听外界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剑雨瞧周遭这一张张迷茫而平凡的脸,道,“跑!”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个黑影鬼魅般的穿梭于楼堂,所到之处,人们甚至来不及惊叫,便被一刀封喉,眼睁睁瞧着自己的血喷涌而出,捂一捂?又都直挺挺的倒下......两个风尘女子似乎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应,拔腿外逃,却又被两只短箭射中,一命呜呼。

      便是小二、老板,亦是没能逃出死亡的爪牙。转眼之间,酒肆已哀死一片。

      那先前还自命不凡,为我独大的浪荡子,如今面对这样一番诡异的、不可捉摸又无法抗衡的力量,露出一抹抽搐般的笑,“你不能杀我,你可知我爹爹......”

      然而不由他曝出家门,喉间亦添了条夺命的刀痕。

      他那满脸的恐惧、惊吓、不甘、还有满腹疑问,都被定格在脸上。他捂着喉间,捂着,却也止不住那血涌。最终,竟也落得个跟这群蝼蚁生命同样的死法吗?连反抗也来不及?他觉得这一条甚至比起死亡来,更让他觉得屈辱!不甘!

      而在他意识的最后,见那黑衣人对着蓝眼胡人......跪拜下去?他简直不能理解的,而他说什么?

      “大人!小人奉圣上之命保大人安全。”

      剑雨瞧这转瞬间的满屋尸首......气都没处气的,他狠狠瞧他,狠狠瞧着,又嗤笑,“是保护吗?不若说是监视吧。”

      那人站起身来,口中道着敬畏,可神情全无敬畏之心。那全身裹着严密的黑衣,瞧不见面容,唯有眼睛阴鸷无情。他于袖口上擦拭着短刀,从容的,“大人该心知身份贵重,由不得轻易暴露,圣上这般也不过是担心国师安危,以免引发更大祸患,大人应当理解圣上的苦心才是。”虽是这样说,目光却是直直瞧着他身后的花潮汐,此时已被惊的苍白冷面的花潮汐。

      剑雨感受到他的用意,简直赤红了眼,咬牙切齿的。

      “你敢动她试试!”

      那人却一步步紧逼,无形的压迫山一般的袭来,可剑雨那样的冷凝,那样的决绝。那模样,便是身死,也在所不惜。

      没有人能冲破这种捍卫,便是无上的权利也不行,很奇怪,人们常常说他们杀手冷酷无情,可偏偏他们最是瞧清这真意假意。那人眯了眯眼,在他的这番决绝与对圣上下达的旨意当中衡权,他当然知道圣上所求,不能当真毁了他。

      终是退一步道,“留她性命可以,但也必得让她说不出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七夕佳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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