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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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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寺岚回到日本的第二天,天气放晴。靠近神奈川的群马县,傍晚的霞光是彩色的,缤纷一如毕加索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笼在晚霞中的远山是妩媚而婀娜的,起伏的曲线就像凡阿诺的挚爱般丰腴妖娆。
山脚下的马场是依山划地而建的,泥石小径古朴,刻意保留了山上的大片原始森林,空气清新而美好。但身处在这片美景中,迹部景吾的心情却是非常恶劣的,而和他一起来的忍足侑士笑容也是晦涩而不明朗的。
“景吾,景吾,你等等——”换好骑装,迹部景吾在前面走得飞快,忍足侑士只是出来的时候稍一耽搁就已经被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后面。
“忍足,你的体力下降了。”没有回头,迹部景吾只是一味地向前走,边抬手扣起袖扣,“周一正式训练,你陪本大爷练练。”
——小景,你这是赤裸裸的迁怒!
不平地内心咆哮,但这话忍足只能腹诽。因为要知道现在的迹部景吾就像是一个快要爆点的核反应堆,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还是安静一点好,“景吾,你——”
“哇~~”恰好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声,声音之大连还没下场的忍足和迹部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被打断话的忍足和迹部同时转头,忍足招来侍者,而迹部几步走出VIP休息厅,居高临下的位置让跑道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一匹赤红如血的高头马正在加速冲线,而它身后落后了差不多半个马身的——迹部景吾手指点上眼角泪痣——则是这个赛马场里原来的最佳纪录保持者,闪电和它的主人。
“忍足,怎么回事?”
迹部景吾问的时候也没有移开目光:在众人的又一阵惊呼中,赢了的红马在过线后马上就接了一个立身向上,马嘶鸣鸣,但当它的前蹄重重放下时,却已经完美地停了下来,从全力冲刺到停顿不过几米的距离——只这一手,就已经足以充分展现骑士高超的技巧。
“挑战。”问完后的忍足也走过来,颇有兴趣地看着下面被众人包围着的黑衣骑士,“已经挑了今天的所有人了,全胜。不过••••”
忍足的话没有说完,场下刚才被他招去的侍者挤到了还没下马的骑士身旁,凑上前说着什么,说完后,骑士抬起头,看向了迹部和忍足站的位置。马术帽把骑士的脸遮了大半,所以哪怕是眼力过人的迹部景吾也只能粗粗看见那红马骑士在打量了他们片刻后,似乎勾起了嘴唇——但他的下个动作,他们却都看得很清楚:那骑士牢牢地坐在马上,半挺身,将右手的白色手套取了下来,高高地举起,然后——丢在了地上!
骑士的白手套落地的瞬间,马场中的人都兴奋地又呼了起来,而当他们看清骑士举起刚去除了手套的右手定定地向上遥指高台上的那两个少年时,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再呼了一声。
——这是光明正大的邀战,或者说,狂妄自大的挑衅!
“•••••••不过,那是在你来之前。”
真是个大胆的家伙,就是运气差了点,刚好撞上了小景的心情不好——内心微赞,众目睽睽下忍足这才笑着说完下半句话,然后转头看向银色眼睛眯起的迹部景吾。
“忍足,你的马。”迹部景吾向旁伸手,忍足马上递上马鞭。再看了场下那仍然不知死活地指着自己的家伙,迹部景吾一个潇洒转身,径直朝着通道口走去——
“景吾,”忍足在他身后叫住迹部景吾,对着少年挺拔的背影,忍足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说出他最开始没有说完的话,“像是我们这样的家族,那是早就注定了的事,就算是我,或者,是你。”
“景吾,你去发泄一下。然后,还是接受吧。”
这话一出,迹部的身形顿了顿,这才继续向前,最后消失在了通道转角。而留在原地的忍足,看着好友的背影,难得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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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选的跑道不再是上场刚跑过的跑马场内道,而是更加大胆的马场外围,一个上坡一个下坡,高难度的跑道平时甚少有人挑战。一声震耳欲聋的“啪”枪响之后迹部景吾狠狠一夹马腹,他□□的白马便绝尘而去。迹部景吾心头刚熄灭了一点的火在忍足侑士那话后烧得比他刚到马场的时候还烈了,不仅赛前礼貌寒暄的步骤都省略了,一路上还根本没管比赛,只是拼命地纵马上前。
快要落山的太阳红得耀眼,渐凉的山风越发凛冽,吹起前后两个骑士没有完全塞进马帽的柔软额发。一身素黑骑装,只留一束标志性紫玫瑰别在内里白色衬衣衣襟的迹部景吾,骑在神俊非凡的白色纯种马上,而和他并辔而行的红马骑士却刚好是一身雪白,马和人都是略显纤细的身材,胸前也有朵红色玫瑰风中摇曳。道路两旁苍天的树木快速倒退,人和马的色彩鲜明到有些刺眼,堪比童话。
“如果本大爷赢了,说出你的名字。”在跑上格外考验骑士功力的山间小路后几次有意无意的加速都无法甩掉对方,一阵恣意快跑发泄后情绪慢慢回复的迹部景吾侧头打量了下身边的骑士,被激起了些兴趣地说——虽然在迹部景吾看来这已经是自己难得的礼贤下士,不过他大爷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得傲慢十足。
听到他这话后,骑士并没有马上反应,只是同样转头看了看他,然后继续伏身贴上马背,不理睬迹部景吾但也不离开。
“本大爷在说话,难道你听不见?”迹部景吾在等了半天后也没听到回话,不由有些恼怒,狠狠一夹马腹,白马便向前多冲出了几步,将两骑间原本看不见的距离拉大——但这次白衣骑士并不像过去一样马上追上,反而安抚住因为被超过而有些烦躁的红马,维持着原速,姿态竟有些像服软。
——居然敢做出这种故意退让的举动,他这是在羞辱本大爷么?!
迹部景吾的火更大,一气之下他略降了速度,回复到刚才的速度,然后那白衣骑士也也降速度,还是维持两马之间的距离,硬是不管迹部景吾怎样都不愿上前——在他的熟练驾驭下胯下骏马不断配合着迹部景吾的减速进行调整,不论是那明显留有余地的红马还是他本人保持着的、嘲笑对手样的不变距离,都让迹部景吾的好胜心熊熊燃起,于是迹部景吾也开始不断进行变速,在那林间跑道上,两匹马远看上去竟像是在玩游戏。
就像这样一直被紧紧咬着,速度减到一定程度后对方依然只愿意跟在白马的后面,迹部景吾怒极反笑,决定不再和这个无礼的家伙继续纠缠,重新扯了扯缰绳,夹了夹马腹,扬起辫子准备做最后冲刺——他举起马鞭的时候,正好是平跑路段的最后几百米,后面紧接着的就是最后一个下坡——
“呼”突然一阵风来,原本一直都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不论如何都不愿上前的红马竟瞬间加速,奔跑的马匹像是一道赤色的旋风猛地从他身边刮过,在经过他身旁时那红马还挑衅样地对着他□□的白马打了几个响鼻,激得骄傲的白马如他现在的主人一样勃然大怒竟然不等迹部景吾马鞭便自行向前追去——
“你以为就凭你这个时候一个加速,就可以超过本大爷?”毕竟□□的白马比对方的足足高了半个头,迹部景吾几个狂猛加速后便追上了对方,然后轻轻松松地维持着和对方的并排形势,迹部景吾刻意低下头看着对方,勾起唇,笑得猖狂。
这次白马骑士还是不理迹部景吾,还是沉默,白马和红马沉默着一起奋力跑过平跑的最后一段,而就在最后50米,迹部景吾突然听到有个带着和他一样充满傲气的声音在耳边说:
“如果我赢了,那你就把你自己的名字告诉你那匹马。”
白衣骑士的声音是女声的甜美,迹部景吾微讶后还没来得及做其他的任何反应两匹马便已经走到了下坡的开始——
红色马的优势立刻显现了出来,较低的重心,轻巧的骑士,母马比公马更擅长的速度维持,仅仅几个起跳红马就超过了白马,不再谦虚的白衣骑士顿时抢到了前面。迹部景吾狠狠地挥鞭几次,白马也更加奋力地向前冲刺奔跑,但是之前不断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变速大大地消耗了马儿的体力,这时候不论迹部景吾再怎么调整,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匹红马和他之间不断拉开距离,再也没有让出前面的位置。
——原来这家伙之前是故意的!可恶!
看着前方那道白色身影,骑装帽后有几丝蓝紫色的长发因为剧烈的运动滑了出来,在雪白衣料衬托下珍珠般润泽;欢快笑着的女棋手和那匹烈性十足的红马,夕阳下像要燃烧起来的火红和上下起伏的雪白,恣意野性而又华丽异常。
迹部景吾心头恼火,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也没有不配当他迹部大爷的对手,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不对,应该是她,竟敢这样对本大爷——
前方的人居然在马上半转了个身,骑士帽下的丰润嘴唇勾起,就像是发出挑战时候一样勾起唇角,轻笑声落入迹部景吾的耳中格外刺耳——
“知道你的名字,那匹马一定会很高兴的~~”
×××××××××
比赛结束后,白衣骑士便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在回神奈川的路上,西园寺岚看到了巴黎最新出炉的报纸,大标题果然是“新星S·L主设计师缺席发表会”,理由用的是“身体不适”等模糊借口,旁边有张照片,金发的欧洲帅哥握住了另外一个设计师的手,Rose和Bernard相谈甚欢。
——这样就好,她也就放心一点了。
放下报纸,西园寺岚沉思了片刻,然后主动给父亲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请他转告父亲今天务必回家。昨天晚上她之所以没有马上给出答案,其实并不仅仅是那个不能说出的原因,但是现在,却也没有了这样的忧虑——
有些事情,既然逃不掉,那我们就只有勇敢去面对。
电话打完,西园寺岚不由看向了窗外,天边云彩是瑰丽的紫色,幻化不断。那颜色,突然让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个少年,想起离开时惊鸿一瞥那被包围在众人之中的少年绝对说不上好的脸色,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因为心情不好迁怒的,她就是想借着煞煞他的威风来排解下心头烦躁——不过,谁让他运气不好,撞见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又那么高傲无礼,让人看着就想去气下他呢?
所以,不管怎么说,就是他的错~
西园寺岚想象了下少年可能的表情,又笑了起来。不过她也知道另外一点,不管是看那个少年本身的气势,还是周围人的态度,都能猜到他并不简单,自己似乎应该要小心一点呢。但是,该怎么办呢?借着窗玻璃,西园寺岚看着自己的倒影,从白皙的脸到闪亮的发,片刻后突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百般明媚,让前排偶然看见的司机心头一颤,以为看见的是自家少爷——
不如,让我们把这件事变成一个无头公案,不是会更有趣么?
“请把我送到银座附近,谢谢。”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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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足,情况如何?”比赛到了最后其实是不分上下的结果,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敢在最后又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让两匹马同时到达——因为是马场里尽人皆知的人物所以迹部景吾不比西园寺岚可以尽情躲闪,被围上来的人困了半天,等他抽出身来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跑路了。迹部景吾今天连着被同一个人耍了几次,甚少这类似的经验让有些恼羞成怒大少爷毫不犹豫地派出忍足去打探消息。
“马是刚送到马场的,不是本人的。至于人,”忍足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掩饰地咳了起来,“没有人认识。你踢到铁板了,景吾。”
“会员制,没人知道,忍足,啊恩?”在专属休息室里休息的迹部景吾放下红茶,不满意地看着窃笑不已的忍足。
“顶级不记名VIP,只知道来接她的车子是神奈川方向的,所以我说你踢到铁板了,小景。”忍足忍住笑意,他现在对那位长腿美女也产生了一点兴趣,毕竟在日本,敢这样戏耍迹部家少爷的也没几个人——就是不知道她是无知,还是••··?
“哼!”迹部景吾没有再说什么,从沙发中站了起来,当着忍足的面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迹部家的管家那里——
“给本大爷查,神奈川方向世家女子,蓝紫色长发,如果神奈川找不到,就查其他地方。”迹部景吾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眯起看向窗外,太阳完全地沉入了上的另一边,华灯初
上,群山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沉静翠色,山上那条隐约可见的下坡小路倒映在了少年灰色的眼睛里,眼角的泪痣,陡然灼灼生艳。迹部景吾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意中包含着的东西,让一旁的忍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找到之后,给本大爷把资料送过来。另外复印一份,送到,父亲那里。”不理会身后忍足在听到这话后突然变得五颜六色的脸色,少年华丽如意大利花腔的声音兀自婉转,
“给本大爷,找到她。”
“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