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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赴死 ...

  •   老首领要杀天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擂钵街。

      中也原本忍无可忍,想单枪匹马杀去港口Mafia总部,但见我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又气恼地停了下来。

      “安洁,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嗯。”我没有否定,“在救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中也哥,我不想瞒你。”
      “老首领能这么快发现是我在幕后反抗他,是因为我将证据暴露给了他的下属。”

      “你为什么——”他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只能狠狠地按着我的肩膀,像我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
      他用难得脆弱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朝我道,“安洁,明明还有时间不是吗?”

      “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了。”我安慰般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的手,主动掂起脚将额头抵在他的眉心,“中也哥,成为你的妹妹我很高兴。不过,总有一些事,只能由我来做——正如你保护我们,而我保护你。”
      “或许这就是我的‘使命’。”

      “没有商量的余地?”
      “中也哥,比起商量,还是让我们留下更多回忆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了一步。
      不等我抬头看清他的表情,他便伸手捂住了双眼。

      紧紧抿住的唇隔了半饷,中也才不成声地说了句,“……好。”

      有了中也的被迫默认,我主动赴死的决定便不必担心再被谁反对。
      虽然还有些放心不下孤儿院和我救下的孩子们,但等港口Mafia改变风气,加上中也的庇护,任谁也欺负不到他们头上。
      况且,前段时间我去看他们,发现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简单的规划。

      至于居民?
      虽然他们想帮忙让我逃走、离开擂钵街,但在我拒绝,说这会连累他们时,他们都满脸悲伤地放弃了。

      或许安洁尔的哥哥能救她呢?
      或许老首领的命令不会执行呢?
      又或者,安洁尔最终还是选择逃走呢?

      没到最后一步,人总会在心底保留一分幻想。

      倒不意外。
      我也能理解。

      除去他们,该注意的只有太宰和森鸥外了。

      太宰如我所料地没有阻止我。
      他不仅没有提议让我离开,甚至是最优先告诉我老首领对我起杀心的人。

      “不过……你真打算乖乖让老首领杀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太宰意外地望着我,“蛞蝓没反对?你没其它计划?”
      “奇怪呀,我看你不像乖乖等死的人。”

      我神秘地笑了笑,计划的一个字都没告诉他。

      他也没有再自讨没趣。

      太宰最后一次教了我有关枪械的知识。
      他握着我的手,带动我的手臂对准移动的标靶,在我刚看清靶子的瞬间,替我按下了扳机。

      “砰——”

      正中红心。

      然后他松开了我的手,结束了这次指导。

      临走前,他背对着我,用羡慕的语调说了对处刑一事的唯一想法。

      “真羡慕啊。”他说。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觉得他这句话出自真心,并无虚假与嘲讽,“安洁居然比我先一步触碰死亡,真是令我嫉妒呀。”

      “那你可要嫉妒好久了。”

      “啊,这是‘诅咒’吗?”太宰低笑出声,“没想到安洁你还记仇。”

      我不再理会。
      他也没有停下离去的步伐。

      我想,太宰不对这件事有所触动,也是不意外的事。

      至少比起森鸥外,太宰冷静到无情了。

      “老首领老糊涂了,但我不糊涂。”
      “他在把擂钵街、乃至横滨都拖入恐惧!处刑的事情不能再顺着他的意思!”
      “他没办法亲自监督处刑,只能指派下属执行……这是好事,因为能有更多操纵的空间。虽然不能收买处刑人,但可以做一些手脚。”

      得知我准备老实受死时,森鸥外连忙从里街区出来,找到了我。

      “安洁,我们可以找个身形相似的人代你去受刑。”比起被我三两句劝说成功的中也,森鸥外在帮我躲避处刑一事上显然更有行动力。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利用的目的,还是单纯地想保下我,但我听出他为这件事花费了不少心思,“她们会愿意假装成你,为你牺牲的。”

      ……看表情不像想利用我。

      该说受宠若惊?
      还是没想到他还有点良心?
      可惜这难得的好意,我无法接受。

      “可我不想让她们牺牲。”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的拒绝让他明眼可见地急躁了起来。
      只是长久的谋划,让森鸥外十分擅长处理自己外露的情绪,所以不等我再度确认,他便重新回到了波澜不惊的冷静。

      然后他沉下了声音。

      “你应该知道,在所有擂钵街居民的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当然。
      正因如此,我才梅开二度地选了死亡的剧本。

      “我知道,我打心底为他们对我的认可而感激。”我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
      “可人命不应该变成单纯的数字,更不应该成为衡量价值的标尺,这与我坚持的一切相悖。若我真的赞同这种做法,我就不再是我。”

      “……你会死的。”他隐忍地握紧五指,没有将心绪泄露我半分,“如果你死了,你说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待时间冲刷了一切,你的坚持也会被忘却。”
      “而你曾救赎的那些人,也会再度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信仰。”

      “不会的。”我不赞同他的话,“人总是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强。”
      “我或许会死。”
      “但我的死亡若能吹响反抗的号角,我不会畏惧。”

      我不是没有目的的选择死亡。

      我的死将化为无畏的星火,为擂钵街的人点燃反抗之心。

      “而且……我还有你。”我朝他露出日常最常见的笑容。
      那是面对死亡,仍旧没有遗忘生活美好的温柔,“我的坚持、我的理想,中也哥会替我记住,林太郎你也会为我记住……啊,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我其实知道林太郎的‘兼职’到底是什么哦?”
      “我相信你。”
      “相信你不是为了得到庇护与权力才这么做,相信你一定能替我带领居民抵达正确的未来。”

      见他还准备劝说,我下了杀手锏。

      “林太郎。”
      我伸出双臂,就着他为了与我谈心刻意蹲下的姿势,捧上了他的脸,让他不得不保持与我的对视,“让我去吧,让他人看清擂钵街内的‘错误’吧……哪怕是为了你自己,放弃我,借此站在高处吧。”

      “这就是……”
      “你我能做到的‘最优解’了。”

      他哑口无言。
      那双眼里的冷静随着我的话一点一点破碎,最终变成我看不懂的某种情绪——那是复杂的、纠缠的、晦涩的,无法向我吐露的真实。
      是他竭力维持,却再也无法维持的崩溃瞬间,也是崩溃后融合出的永恒。

      ……真是“美丽”啊,这副表情。

      我觉得值了。

      最终,我还是被森鸥外亲自交给了老首领派出的处决队伍。

      执行人也没想到我这么听话,说要杀我还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来了。
      不过他领任务前也没想到,就是杀个人而已,居然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擂钵街的人,还默许这群人围观处刑。
      重点是,那些平时怕他们要死的普通人,居然还真就老远地偷偷尾随处刑的队伍了。

      执行人忍不住打量我几眼。

      他自然听说过天使的名声,但到底没有真正的见过我。
      所以他实在想不到,我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影响力。

      我假装没发现。

      在与森鸥外做最后的道别后,我乖乖地跟着队伍走。

      随着我的步伐,无声的文字逐一填写。

      那是我想了数年的演出。

      [安洁尔是给予擂钵街麻木的人们希望的存在。]
      [她是赋予凡人反抗信念的起点,是无垢的天使。]

      [她没有异能,她洁白无罪。]

      [她本该在剥夺力量时成为芸芸众生中最常见的一员,可因她未曾改变的善良与坚持,蜕变成最特别的一个。]

      [她以自身净化世人,将一切污浊尽数接纳。]

      实话说,以亲友的性命作为威胁,让我明知结果还仍旧赴约,是威胁者最常用的手段。

      这可能也是老首领选择让森鸥外作为诱饵,将我哄骗过来的原因——不过森鸥外当然不敢威胁我(甚至他还想帮我找替身),他可打不过中也。

      虽然这种手段老套,但总是好用。
      所以经久不衰,被老首领拾起来。

      遗憾的是,这套路对我其实并不起效。

      若非为了完美的谢幕,我根本不在乎老首领隐藏的威胁。

      至于观看处刑……
      也不是谁都像江之岛盾子一样有这种奇怪的爱好。

      虽然远远跟着的人确实不少。

      一般人看了,只会有心理阴影吧?
      没看到连港口Mafia内部的人,也在与我的视线对上时不忍地移开了目光吗?

      怕死。
      又良心未泯。
      所以才会不忍,才会选择自欺欺人。

      我完全可以理解。

      这没什么好迁怒的。

      越往里街区走,就越难看到海。

      虽然是处刑,但老首领也没有硬性规定地点。
      所以选择主动赴死的我任性地停了下来,为自己选择了最有美感的逝去之地。

      我的动作被周围的押送者注意。

      不等他催我,我便朝他们笑开,“看在我一直配合你们的份上,我想自己应该有选择被杀地点的权利?”

      他们无法回答。

      我注意到那些偷偷跟在队伍最后的居民有的抹泪,有的被人拉住,好似想把我劫走亦或只是单纯地送行。

      啊,所以美丽地去死,就更重要了吧。

      “这里风景不错。”越靠近港口Mafia的地盘,周围的建筑便越少,也越来越难看清外围的景色。
      所以我说,“这里也是最后能看到海的位置了。”

      大概是没见过快死了还能笑得这么轻松的人,听到我的话,押送者同情、惋惜的态度未变,眼底却浮现几分畏惧。

      最终,领头的男人斟酌着回道,“首领下令处决,地点确实没有规定……你是想?”

      “既然你们的首领没有下达相关的命令……”
      “那就在这里,动手吧。”

      鸦雀无声。

      片刻后,看出我不准备耍花招、真的只是单纯想自己定死亡地点的领头人严肃了表情——哪怕只是一会,哪怕只是无法改变结局的几分钟,也会有人在面临死亡时不甘心地挣扎。
      可他看到的我,却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这让他下意识站好,盘踞心间的疑惑好似被拨开了云雾。

      虽然没有行礼,但他的态度变得尊敬,“安洁尔小姐确定吗?”

      我点头。
      然后想到了什么,我又不好意思地开口,“麻烦不要瞄准心脏,那样一时半会死不掉。”

      “这里。”我点了点眉间,又点了点太阳穴,气定神闲地补充道,“用枪的话,这两个位置死得更轻松吧?”

      他点了点头。
      或许是同意我这微不足道的要求,领头人向执行处决计划的成员低声吩咐了两句。

      本来不紧张的我,在看着他们准备时又有点紧张了。

      主要是怕他们的动作不够利索,让我感觉到疼。
      我还是挺讨厌疼痛的。

      我将目光放到远处依稀可见的海平面,主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降临。

      笔记本上显示着我及时写下的文字。
      而书灵则坐在它习惯坐着的位置,无聊地晃动白影做的双腿。

      看到它这么轻松的样子,我也不由跟着放松下来。

      准备很快做好。
      他们没有通知我,而是转而面对远处看不清具体面容的人群。

      “你们看好了!”无可奈何遵循老首领命令的领头者开口,“这就是你们违抗港口Mafia的代价!”

      执行人将枪口对准了看风景的我。

      在他开启保险,尚未按下扳机的那一刻,我写下了最后的文字。

      [处决开始了。]
      [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的安洁尔并不害怕,甚至十分从容。]

      [有人不解她的顺从。]
      [她有实力超群的哥哥,还有暗中帮她的好友,更有无数心系于她的民众……她有无数机会逃跑,或是让人代她受过。]
      [她明明可以做到置身之外,却从未想过施行。]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的理由。]
      [只有那些与她抱有相似、或相同目标的人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选择了一条死路。]

      [她是在以自己的死亡为引,点燃怯懦者的勇气。]

      [她在无声地宣告。]
      [统治者即将面对被压迫者们的反抗。]

      写完最后一笔,我彻底放松下来。

      子弹即将穿过我的头颅,而我顺从接受。

      大概是某种奇妙的感应。
      在最后一刻,只是我随意地一瞥,我看到了意料外的观众。

      ——是太宰。

      我曾真心觉得,他不会来看我的死刑。

      但他来了。

      真是给我添麻烦。
      我想。
      再怎么聪慧、再怎么游刃有余地戏弄各大□□,太宰治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未成年。

      让一个未成年亲眼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死亡……岂不是显得我太不人道!

      没办法,我只好重操旧业。

      至少太宰不是真人,我的话不再含有任何报复的想法。

      首先需要一个安抚的笑容。
      然后用唇语说出相应的词汇。

      毕竟,被人注意到他就不好了嘛。

      让我想想,说什么比较好?

      嗯,那就……
      ——「晚安。」

      [那是安洁尔对太宰治不变的温柔。]

      无声的话语刚落,枪声响起。
      鲜红的血溅了满地。

      正是因为发现了小伙伴,我改变了一直维持的姿势,子弹也没有按照预定的轨迹打准我的眉心。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出声。

      ——我果然不该对太宰心软。
      ——没打准的枪真特么的疼!

      熟悉的黑暗来临了。

      在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秒,我放弃再骂三回合的想法,松懈地闭上了眼。

      [为了理想而献出生命。]
      [这样的姿态对于少年而言太过耀眼,以至于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太宰好似听到了海鸥被枪声惊起的鸣啼。

      那声音越来越远。

      等他再度睁眼时、或者他还未睁眼便知道,他再也无法看到常伴他的纯白。

      [并不微弱且一直存在的光,熄灭了。]

      海鸥越过亡者,飞到了天使最喜爱的大海之上。

      在港口停留了几艘轮船,甲板上站着一个看起来病弱的少年,正是我曾无意撞到的那个。
      而他身边跟着一个银发金眸,看起来岁数差不多的少年。
      银发少年的打扮远比病弱少年夸张,不仅扎着男性少见的长麻花辫,更是戴着类似小丑装的各种小配饰,就连脸上的表情,也神似小丑的假面微笑。

      银发少年以旁人看了都要替他捏把汗的姿势坐在甲板的护栏。
      他时不时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却没有一次失足落下海面。
      等他玩够了,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友人正向着擂钵街的方向致礼,连他的帽子都十分规矩地摘了下来,扣在胸前。

      “阿陀,你在做什么呢?”
      “献上敬意。”

      听到友人这么说,银发少年想起自己刚刚“玩闹”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枪声。
      因为习惯了枪林弹雨,所以他并未在意。
      没想到自己的友人却不经意露出看重的态度。

      这倒是比“探查计划”来得有趣。

      “诶?居然遇到了能让你刮目相看的人啊。”稍微了解对方的银发少年不免眯起眼,脸上的笑意未变,“真意外。”

      “是什么样的人?像我,还是像阿陀你?”
      “都不。”

      在日后被称为“魔人”的费奥多尔放下手,将毛绒绒的白帽子重新戴上。

      “是个表里如一的‘圣女’。”他真心实意地叹息一声,“虽然称不上愚笨,但可惜……她止步于此了。”

      “既然欣赏,阿陀为什么不出手救下她?”

      费奥多尔不赞同地回首,看向名为果戈里的友人。

      “现在这样就好。”
      “天使回到了天上,将她的崇高留给世人。”

      纯白的圣女,直到死亡仍旧没有被污浊的世间同化。

      对于费奥多尔来说,没有比洁白无瑕着逝去,更适合天使的结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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