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67、老朋友是拿来忽悠的

　　“所以……我们是在这等着吗？”

　　轻细的声音在通道里响起，微弱的亮光中，卫寻一手一只鼠，和凯撒春花六只眼睛愣愣地对视。

　　时间倒退回半个点前，他们一行人在通风管道里七拐八拐，出洞时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到了食材废弃间。

　　熟悉的大良田翻滚生菜，周围壁上黑魆魆的洞口静默敞露，不知通向何方。

　　卫寻靠在壁旁，视线明暗间，两只手心里就被塞了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还带着温度。

　　她感觉到身前人顿了顿，然后温和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先去找下路，马上回来。”

　　卫寻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没说出口。

　　眼前的良田还是那一个，只是现下它们所处的洞，可既不是S区出来的那个，也不是进妄宫的那个了。

　　纪淮要去探路的这个决定，从他们现在处于逃亡的状态来讲，是很正确的。

　　只是……

　　卫寻暗自咬了下唇，她干嘛不说声“注意安全”这四个字啊……

　　手心里两颗圆球没搞清楚状况，萌乎乎地朝她看，大眼瞪小眼，双方都静默了会儿。

　　洞外已不见纪淮身影，大拇指被黑团子下意识地抱住，凯撒扇扇粉红色耳朵，“所以……我们是在这等着吗？等纪淮回来接咱们？”

　　卫寻心下一软。

　　她贴着洞壁坐下来，双腿屈膝，把两只鼠包在怀里，让它们能舒服些。

　　左边底下是空旷的肥田，右边是凝成一线的黑暗，卫寻留心两边的动静，应着凯撒的话，“嗯，所以我们要趁现在养足精神力气。”

　　她说完，就感觉有更柔软的触感在往手腕上蹭，垂头一看，一只肥得不行的黑白仓鼠正窝在她手上吱哇吱哇叫，眼睛很是发亮，毛发很是蓬松，兴奋的小神情藏也藏不住。

　　边边上的凯撒气得跳脚，“你、你这只没有原则的鼠！明明前几天还最爱小淮淮呢！这就移情别恋，最爱小寻寻了？你才不到小寻寻手心里一刻钟吧？”

　　“吱吱！”

　　“就算小寻寻温柔又漂亮，你也不能变心这么快，这样风评不好，真不好！”

　　“吱吱——”毛线球黏得更紧了，跟一块胶布似的贴在手腕上，大有'不听不听，凯撒念经'的无赖气。

　　卫寻被逗笑，曲起一指，挠了挠毛线球的脑袋，“这是春花？”

　　果然撒娇老鼠最好命，凯撒被那笑给击得晕了晕，盯着春花脑门上的手指露出羡慕的小眼神，嘴里打小报告：“小寻寻，春花就是只颜控鼠，它可赖这样了，对纪淮也撒娇！”

　　争宠的小伎俩不要太明显，卫寻也顺势揉了揉凯撒的脑门，后者自动消音，幸福地眯起蚊香眼。

　　有这两只萌物陪着，先前那些惊险的事仿佛离她很远，也有闲心问一些盘旋着的疑问。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纪淮，他原来也在妄宫吗？”

　　“这事就有的说了！”凯撒一屁股坐下来，“咱们被机关分开后，你不是到了第二层，我下到第三层嘛？”

　　见卫寻点头，凯撒接着把自己碰见纪淮、参与沙盘模拟、靠春花到第二层等一系列事儿串个头尾，捡重要的说。

　　“……然后纪淮就听见动静，看见沈遇知那混蛋对你——”凯撒说到这，气得挥拳，“亏我还以为他不会干些出格的事！要不是纪淮一直在催促，我都不敢想我们晚到一会儿你会出什么事……”

　　它停顿了下，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小寻寻……你…你这段时间，没被那混蛋欺负吧……？”

　　这声音越来越低，卫寻顺它毛，轻声说：“放心，没有呢。”

　　她把自己的故事线也简要概述了下。

　　“呼——”凯撒瘫靠在春花身上，“感谢老天，你没受伤害，纪淮也不会受到二次打击了……”

　　“二次打击？”

　　“唉，你不知道。纪淮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当初就发生了不好的事，还被凶手残忍杀害，小姑娘才读初中吧，花一样的年纪，你说外面那些犯罪分子怎么就这么丧心病狂……”

　　卫寻怔住，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被稀释，连凯撒的声音都传得断断续续。

　　“……悦悦的事，纪淮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错，是他没有保护好妹妹。所以啊，小寻寻……当初纪淮不想让你牵扯进我们的事，也只是想保护你……真的，幸好你没事，我都不敢想你出事的话，纪淮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是她头一次了解到纪淮在外界的事。

　　卫寻张了张口，“……那凶手找到了吗？”

　　“找到了，隔几年后找到了……”

　　只是伤害已然造成，遗憾也无法挽回，找到凶手这件事，听起来，也让人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凯撒……”卫寻迟疑了下，问：“纪淮是因为什么，才进入城池的？”

　　“呃……”

　　小黑鼠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揪住春花的毛发，目光往边上游移。这一游，它脆弱的小心脏，又开始承受不该承受的惊吓和惊疑了。

　　“耳拟？！”

　　卫寻一愣，下意识扭过头。

　　几步开外，突出的平台上，一只长相潦草的人脸猴正抓住网兜把手，使劲探身去捞底下翻滚出来的菜，它边上还敞着不少空麻布袋子。

　　凯撒的惊叫可没压低音量，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只人脸猴也唰得一下往这边看，看清是谁后，它手一颤，网兜里的大白菜扑通一声又落回田地里头。

　　两两隔田相望，各自的表情都挺复杂的。

　　人脸猴涨红脸，迅速扯麻袋口，来个死不承认，“你们谁啊你们？认错人了吧！”

　　哎哟喂，凯撒闲闲地抱胸，“大厨师，你工牌还挂身上呢！”

　　人脸猴闻言，慌张地左右摸胸口，却摸到一手平整，它这才记起来，自己出门前，可是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哪会挂什么工牌？

　　呔！对面人诈我！

　　果不其然，抬眼一看，那只黑鼠露出两颗大白牙，附赠一枚闪亮亮的微笑。

　　耳拟没好气地说：“现在的贵族都这么有恶趣味了？不仅偷偷溜进S区，引得廖大人启动一级戒备，还留在食材废弃间不走，专门来打趣我。你们再多留一会儿，没数身后的追兵就到跟前了！”

　　它嘀嘀咕咕，“也是……贵族怕什么追兵呀，地位越高越不怕……”

　　卫寻和凯撒对视一眼，那厢耳拟的脑瓜子已经开发到银河系了。

　　“啊，你们不会是故意的吧！知道我给你们画的路线图是我一直以来走的，所以就在这里等着我，就为了抓我偷菜的现行？”

　　它面上如打翻的调色盘，五颜六色很是精彩，“难道……你们是廖大人派来，要检举揭发我偷菜的事？”

　　唔……消息得到的差不多了，凯撒把春花往阴影里推，卫寻也终于清咳两声，稳住对面花容失色的小厨师。

　　“什么偷菜？你是说偷这块田里的啊，原来你一直通过通风管道来这里捞菜，难怪你对路线那么熟悉，这事儿干了不少回了吧？”

　　耳拟噎了下。

　　“放心吧，我们和廖大人可不是一伙人……”

　　在对面人脸猴明显松了口气时，卫寻委婉地来了个转折。

　　“不过……你来食材废弃间的事，没人知道吧，现在多了我们知道，情况就不一样了。”

　　耳拟停住动作，绷直尾巴，抻长脖子，“怎、怎么个不一样法？”

　　卫寻小小的觉得骗这位可爱的厨师些许不地道，但或许只有耳拟能给出出去的路径，这么一想，她便毫无负担地开口。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呀！”

　　卫寻说：“你瞧，我们知道了你的秘密，那如果我们被廖大人追到了，廖大人指不定会从我们嘴里问出点什么，顺蔓摸瓜，你一星厨师的位置可就……”

　　人脸猴吓得一把捂住自己心口。

　　“但如果我们没被廖大人追到，顺顺利利出去了，这秘密自然也就被带走，再也跟廖大人接触不到了……”

　　耳拟眼珠子一转，“所以……”

　　“所以，我们该往哪个洞口走呢？你方才说廖大人都启动一级戒备，都快追上来了，”卫寻的目光从边上一圈洞口扫过去，定格在耳拟身后那个，露出苦恼的神情，“要不……走这个洞？”

　　人脸猴迅速一跨步，挡住卫寻视线，非常正气凛然地抬手，指明正确的方向，“那！走那！通向天机宫的后门地道，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出去！”

　　卫寻没看那地方，她知道凯撒一定会记下，“唔……耳拟呀，你也知道城池是一体的，身为贵族……”

　　她指指凯撒，“和S区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很抱歉造成S区的慌乱，但也并非有心，日后和S区打交道的机会可不少，毕竟宫与宫之间多的是交往，我们也不想和廖大人结仇，更不想向它透露些什么秘密。”

　　耳拟瞬间福至心灵，“您可劲儿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廖大人说见过你们的，我说了不就暴露我也来过这里了吗？我懂我懂，咱们是一根绳上的！”

　　上道，太上道！

　　凯撒满意地点头。

　　“那……”人脸猴闪着亮晶晶的眼神。

　　卫寻给准话：“放心，你不说，我们也不说。”

　　来自对岸的一拍即合让双方都很满意。

　　耳拟解决了心头大事，也不管地里的白菜了，迅速收起麻袋，“那个啥，你们忙你们忙，我就先撤了哈！”

　　期间飘来几句捶胸顿足地叹息：“我的试验菜们又进行不了了，下回出门一定得看个黄历……”

　　凯撒遥遥望去，眨眨眼，“嘿，溜得挺快。”

　　就这恍神的功夫，对面平台被清得一干二净，耳拟已经不知道钻哪去了。

　　“小寻寻，耳拟说的话可信吧？”它转向那个洞口。

　　左近的洞口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肯定的声音。

　　“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