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266、被抓

　　最后一个时刻过后，卫寻叫醒凯撒，随纪淮回到A区。

　　巡卫兵们经过一日的劳作，都蔫耷耷地交班，根据上头的命令，之后它们将不再有单双日休息的说法，整个卫队分成两批，实行不间断地巡逻。对此，先开始的那批骂骂咧咧，毕竟它们得接连工作两日才能轮到做一休一。

　　卫寻和纪淮闪身进入巴斯坎的树洞后，还心有余悸。

　　照这样的巡逻频率下去，马上树洞也不再是安全地带。

　　“我得先去趟B区。”纪淮说：“我们再次出发前，得补给些东西，药品、食物都是必需品。”

　　巴斯坎的树洞不宜久留，心脏的大致方向又在城池另一头，它们得先补充好物资，然后尽早离开。

　　“虽然我很不想说。”凯撒撇撇嘴，别扭道：“不过见到那只猫后替我带句感谢。”

　　如果不是易先生的鱼饵，他们可不会进展如此迅速。至于这鱼饵人家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道他们需要的，凯撒也懒得深究，反正是友非敌就对了。

　　“一句就够了哈。我就不跟着去了。”它怕猫。

　　纪淮点点它的脑袋，表示知晓了。

　　这次，银网被捎带上，用作掩护。凯撒和银子都十分高兴，两个冤家能有段时间不碰面，各自心情都爽利不少。

　　大概交代了些事情，纪淮就出发了。树洞里安静下来，卫寻先爬上架梯看望了会儿厄兹，两日不见，这只小血鸮兴奋地围着人打转，胆怯地将脑袋伸到眼皮子底下，期待卫寻的抚摸。

　　“可以啊，争宠有一套。”凯撒瞪圆眼睛，深觉自己地位不保，“你能做点符合你长相的事吗？卖萌不适合你啊！”

　　装作听不懂的血鸮不仅收获卫寻的笑，还收获了……她的一滴血。

　　眼见厄兹更加精神，卫寻托腮想着：“也不知道巴斯坎是怎么办到的，只要喂血就能认主，荒芜宫里的那群血犬是不是也能这样？”

　　“那就不清楚了，都被一锅端了。”凯撒说：“反正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那些玩意儿。”

　　它想了想，道：“哦对了，你实在好奇的话，可以去看看巴斯坎留下的书册，里面或许有所记载。”

　　暂时也没别的事，卫寻就起身，准备去翻一翻。

　　从前主树洞的壁上会凿出许多凹槽，巴斯坎往里头放书放摆件，现在经过巡卫兵的搜查，很多书都扔在地上。卫寻一手拿着光石，一边从架子上剩余书籍照过去。

　　在城池待久了，她也大致会些城池的语言，要看懂书中的意思不成问题。

　　“《巡逻准则》……《空中交通法案》……《官场升职学……》”卫寻的手指顿了会儿，才继续看下去。

　　巴斯坎书架上的书籍倒是种类繁多，涉猎很广，只是没有一本她需要的。卫寻边叹气，边往下一列书架挪。

　　手指触摸到柔顺的红丝绒布，这里的第一本书厚重且裹得非常严实，书脊处也没有名字，卫寻将光石搁在斜上方的灯柱里，使了些力气将它抽出来。

　　“咳咳。”

　　飞扬的灰尘游离在光圈里，她象征性地掸了掸，掀开这本无名书的封面。

　　内页依旧没有名称，纸张很厚，是外界普通纸的十倍，也簇新簇新，出于好奇，卫寻还是翻下去了。

　　最先几面大概是生平，历年来各个城池之主的生平——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头一面的第一列，就写着许生的名字，上面的介绍同她在寅宫图书馆见着的竹册记载一致。

　　只不过，最底下还有一些小备注。她凝神看去，发现那个备注的意思是“善”——许生在位时，是作为正面形象的城池之主，是善的化身。

　　这个备注令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罪城历经的时间和年岁悠长，光是翻城池之主们的生平她都翻去小半本书，中间那些自然是走马观花，翻到后头时，她注意到两个现象。

　　一是这些生平应该是被人抄录下来的。抄录的人属于上个城主时期。因为最后一个生平并非法门，而是凯撒的主人，前城池之主涑。似乎是成册的时候法门并未上位，这面的结尾就到涑为止，后头也未预留空白。

　　二是粗略一翻，她发现在罪城上千年的历史中，以恶的化身登位的非常少，大概比例为20：1，也就是说，约二十个正面城主后才会出现一个负面城主。哪怕善与恶化身的城主都能登位，可恶之主很少。

　　到底为何会如此，卫寻暂时没去想，她已经被下一面的插画给攫取所有神思，甚至有很长一段时刻，她都没翻页。

　　插画上的图简单又熟悉。

　　涂鸦般随意两笔，一撇一捺成“人”字形的山脉，正方体长方体的框框上是简易的屋檐……那些他们曾经冥思苦想讨论过的壁画，现在又再次呈现在眼前。只是与天机宫那串壁画不同，这本书上完完整整的，都有注解！

　　哪怕这注解只有寥寥几字。

　　卫寻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她是没想到，多久前的疑惑竟然当下能得以解答。

　　缓神后，她镇定地往后翻。

　　与他们曾猜测的差不多，那些一丛丛山脉包围的房屋，是外城的各区和内城的宫殿，这壁画实际上在讲罪城发生的事。

　　而曾经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圆圈和点，被一个箭头画出，标注单个字。

　　“恶？”

　　卫寻低声读出，翻页。

　　“恶”从各家各户屋顶上冒出，集聚在上空，随后越积越多，密密麻麻的“恶”遮天蔽日，底下的人们却毫不在意，生活如常。

　　黑云压顶，窃窃私语的怀疑从这头传向那头，终于，有人忍不住，写了罪状书，成功上达天听。

　　一时间，人人自危，关起房门恐波及自身，他们与黑云的联系突然就断了，可沉甸甸的黑云早以遮天蔽日，覆巢之下，无人无辜。

　　那双递交罪状书的手是谁？那个黑云之上，从金光中走出来的又是谁？

　　卫寻记得后面的画是裁决剑刺穿黑云，金芒笼罩城池，不知道各自的注解又是什么。

　　她沉浸在书里，迫不及待想要翻页。就在她捻起书角时，正门口砰地一声响将她拉出来。

　　她第一反应是——纪淮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即而来的反应是——不！不是纪淮！

　　她猛地转身，正门口的煤油灯亮争先恐后地挤进来，瞬间就铺满整个树洞，将她的光石挤到角落。

　　两米高的阴影显露身形，英姿勃发的羽翼，尖锐的喙和爪，浑圆的眼珠盯住她，嘴巴一张一合，“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果然一切蛛丝马迹都该有合理解释，顺着找总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卫寻定在原地，浑身发冷。

　　巡卫兵们填满所有角落，甜腻的驯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后两只雪鸮，咬住她的肩膀，各自不留情地踢她膝盖窝，卫寻被迫压着跪下，疼得倒吸凉气。

　　下巴被羽毛尖顶起，她睁眼就对上两颗冰冷却雀跃的眼珠子，涞克歪过脖子一百八十度，在树洞里转了圈，“唔？只有你一个吗？”

　　卫寻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叫凯撒下来，现在她也祈祷凯撒和厄兹千万别出来，好好在树枝里藏身，千万千万别出来，也别发出任何动静。

　　下巴猛地被捏紧，卫寻吃痛仰头。

　　“我问你话呢，其它几个通缉犯呢？！”涞克逼问道。

　　如今说什么理由都显得漏洞百出，“你、你怎么…会、会找来这…地方……”她喘着气说。

　　涞克冷哼一声，往后挥手，巡卫兵们授意，纷纷架起支架，往头上的树枝洞里搜。

　　卫寻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那边，对面的涞克听着叮呤咣啷的声响，心情颇好，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们去过D区。”

　　卫寻绷紧嘴角，涞克锐利的眼神从她脸上刮过，随即验证成功般扯出笑，“只要经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不过你们也有点本事，痕迹留得不多，要不是手下人汇报，我出于严谨的工作态度，将你们有关的所有地方都搜寻一遍，还真会漏掉什么呢。”

　　“就比如说这里。”涞克歪过脑袋，“谁能想到昨日才搜过的地方，又溜进脏东西了呢。”

　　卫寻心中一片阴霾，是啊，他们还是太自大，本来银网就无法覆盖所有地方，他们仗着银子，又往角落走，就没多花心思一点点抹去脚印，被发现也是应该的，之前的顺利让他们太不把巡卫兵当回事了！

　　“所以能找到你，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嘛。”雪鸮总结道。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猛地出现一道尖锐的嘶吼，卫寻心一沉。

　　完了。

　　涞克的笑容大到刺眼。

　　巡卫兵们兴奋又吃力的把那大家伙从树枝洞里拖出来，大片的红色占据视线。

　　“大人，瞧瞧我们发现什么好东西。”

　　“一只脱了皮的血鸮呢！”

　　厄兹的脖子、翅膀、脚踝都被套上枷锁，锁链那头被几只驯鹿押扯着，它被迫扭曲身体，痛苦地嘶嚎，叫声令人心惊肉跳。

　　“啊，”涞克欣赏了会儿，满意道：“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巴斯坎那家伙还藏着这个小东西呢，我以为它早就丢到城外了。”

　　没错……凯撒说过，下一任巡卫官使了同样的手段上位，那个巡卫官就是涞克。它自然知道血鸮的来历。

　　几个卫兵将厄兹带到大厅，小血鸮一看见卫寻，便嘶嘶叫唤，仿佛是期望她能解救它。在涞克似笑非笑的视线下，卫寻沉默地垂头。

　　厄兹身形庞大，先前只是卫兵没往树枝洞里好好搜寻才没发现它，现在地毯式搜索，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她也是傻了……

　　“大人，没再发现别的了。”

　　“大人，我这也没有。”

　　巡卫兵们从树枝洞里折返，涞克摩挲羽毛尖，眼睛唰地转向卫寻，后者拼命咬牙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凯撒，凯撒还没被找到！毕竟它小小一只，能钻进更细的树枝里，而驯鹿和雪鸮都进不去！

　　“呵，”涞克仰头笑了声，“那就先这样，都带回去。抓到人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不能贪心。”

　　它轻声说：“要循序渐进。”

　　在卫寻松了口气的时候，高大的雪鸮投落山岳般的阴影，恶魔低语道：“留几个人在屋里、外面守着，有可疑人影立马抓捕。注意，要守得隐蔽些。”

　　卫寻的心脏又被揪紧。

　　涞克凑到她耳边，“别的几个通缉犯的下落你不说也罢。呵，76-B，你以为这就是结束吗？我这不说，到上头手里了，有的是你吃苦的时候。至少现在，我可以交差了。”

　　它直起身，垂眼俯视道：“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