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关樾

199、磐石林法则

　　周围变得安静了。卫寻靠坐在岩石后面，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身上的疼痛一分未减，喉间全是浓烈的血腥味，她从平台升上来之后，就一直以同样的姿势靠在这块大石头后，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下可难办了，卫寻苦笑着想，如果手边能有药，当初她吃过的那种药，哪怕一颗，她都不至于如此狼狈。

　　狼狈到听到刚刚的播报声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是这种状态，她要如何从这片石林里存活下去？

　　——是的，石林。

　　目力所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散落四周，石头千奇百怪，最为瞩目的石柱接连地面与顶壁，庞大而高耸，几乎每隔几步就有。这一层的照明并不幽暗，石柱上半部镶嵌光石，能看清好几米外的景象。

　　但石柱错综复杂，在地面投落大块暗影，像是一个又一个沉默的巨人，在低头俯视。

　　此刻，卫寻就隐没在其中一根石柱后，静静地回想方才听见的声音。

　　那道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在脑海中直接响起，还夹带着一丝冰冷和戏谑——

　　【啊，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磐石林筛选规则如下：】

　　【不限手段，不限时间，只要击败林中藏匿的对手，你就能成功去往下一层】

　　【嗯。没了。就这么简单】

　　【哦，温馨提示：林中会有不可抗因素产生，遇到后请自行躲避，生死不论】

　　【祝各位好运】

　　“小…凡……？”卫寻皱起眉头。

　　这种播报的方式，和主题游戏里的别无二致；除了声线更为成熟冷淡些……

　　所以她现在，在极乐宫……根据方才的播报，她即将面临与林中藏匿之人的厮杀。而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她还不知道在哪——可能同她一样，也躲藏在某个石柱后。

　　想到这，卫寻不动声色地将脚尖挪入阴影中。

　　真的变安静了啊。在那道声音消失之后。

　　“小凡？小凡？”

　　卫寻闭眼试探着默念几声，脑海里却无一回应，她头疼地睁开眼，忍住身体的疼痛与疲惫，开始戒备四周。

　　如果能再多知道些讯息就好了……

　　【唔……】此时，睡意惺忪的声音却在耳边低语，【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卫寻微怔，随即心下一喜，“小凡！”

　　【嗯？】

　　像是又回到主题游戏里和这道声音交流的日子，带着一丝老朋友般的熟稔，卫寻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没想到又见面了。”

　　那声音轻快地【嗯哼】一声，【极乐宫里，我无处不在】

　　果然是极乐宫。卫寻继续追问：“小凡，你说的筛选，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去往上面的条件啊，你从下一层上来，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只有赢家才能往上走，输了的话，什么都可能失去哦】

　　与墙皮人的对垒历历在目，胸口泛起细密的疼痛，“我现在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困难，不用跟敌人对抗，就会因内出血而逐渐死亡，还怎么参与游戏？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唔……那你想如何呢？】

　　“治疗我的伤势——”

　　那声音轻笑着打断，【这可不行，大家都是从下面上来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伤，若是将你治愈了，对它们岂不是不公平？】

　　好了，又了解两个信息：方才在底下对垒的，真的不止她一个，一模一样的栏杆笼子，看来有许多，她没感觉错；而这层她的对手，是底下那些胜利者，且大多数带伤。

　　“不能将它们也都治愈了吗？”

　　那声音顿了顿，只缓慢地说【那会非常累的】

　　看来是不行，这就糟糕了。卫寻喘了口气，“那你能告诉我，我的对手有几个吗？我需要打败多少人，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你想是多少个就是多少个，因为……】那声音渐渐泛起愉悦，【这里的每一位都是你的对手啊】

　　卫寻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冲破黑暗的锐利箭矢，正向她呼啸而来。

　　连颊边的碎发都荡起激流，她心口急跳，咬牙奋力往旁边扑倒，吃了一嘴泥沙。

　　叮——

　　箭簇整个钉入岩石之中，就在她前一秒待过的位置上。

　　卫寻剧烈地喘气，脑海里的声音悉索作响，【还有力气躲开嘛，看来伤也不是很严重】

　　“你……”

　　后方的石柱出现扭曲的暗影，一只手握起比人还长的粗箭，正做出投掷的姿势，重新瞄准方位。

　　卫寻哆嗦着爬起，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她慌不迭地往更深处跑。

　　若是被这么长的箭矢贯穿……

　　【哈哈哈，这才像样嘛】脑海里的声音撕开和善的面目，恶劣地低语，【都说了每一位都是你的对手，你蜷缩在阴影处，对别人可不公平】

　　【啊，不好意思】它悠悠晃晃，【你的位置是我透露出去的】

　　【既然你向我提问了，那作为情报获取的交易，我把你的位置告诉给别人，并不过分吧】

　　“你！”

　　喉间涌上血腥，拉风箱般的喘息在胸腔沉闷作响，卫寻万万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她明明已经对此有所警觉，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恶劣根性。

　　到底还是不一样，主题游戏里的小凡和极乐宫的这位。

　　【喂喂，你这副失望的样子是什么意思】那声音落在前方，【你叫我出来不就是为了拿到更多有关这层的信息吗？难不成还真和我叙旧啊，笑掉大牙了】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等价交换，这不是应该的嘛】

　　潜意识里觉得它没说错，她叫人出来本就目的不纯，那就怨不得对方把自己的位置泄露出去。

　　没有谁有义务偏帮自己……

　　脑海中划过这句话，但心里对这突发事件依旧接受不了，卫寻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闷头跑。

　　周围的动静大了起来——应该是其它藏在石林中的人察觉到她的踪迹，如嗅着肉味的狼移动过来。

　　耳后风声呼呼，后颈的寒毛警戒地竖起，卫寻下意识往左避让，这个动作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再次摔倒在地。

　　铎——

　　钝器入土的沉闷声在手边乍响，扬起的尘土在寒流里簌簌震落，卫寻看着那柄人高的箭矢，手都软了。

　　眼前那抹投掷的高大黑影挥之不去，卫寻冷汗连连，她的位置，到底被透露给哪个非人生物了？！

　　【哦？哪个？】耳畔轻声叹息，【悄悄告诉你，我可是对这里的每一位，每、一、位，都说了你的位置……和身体状况啊】它愉悦地补充着。

　　卫寻只觉眼前一黑，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你……”

　　【既然是筛选，劣质的东西总要丢弃，对吧？】

　　那声音冷漠而戏谑，【我倒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么多参与者里面，你的伤势真是倒数第一严重啊。啧啧，真不知道你会因伤而死，还是被它们杀掉呢？】

　　【其实杀掉也有好几种死法吧，如你所见，有使箭的，自然也有用刀用斧的……当然……】

　　【还有吃人的啊……】

　　卫寻咬牙怒喝：“这已经超出你所谓的交换了吧？！”

　　【啊咧咧？生气了？】

　　【可是，超出了吗？我不觉得啊】

　　那声音轻笑着说，【规则是我定的，衡量标准自然也得按照我的来。我觉得如何就是如何，就像现在，我不觉得超出，反而觉得不太够呢】

　　卫寻没等它说完，就猛地扑向另一边。

　　轰隆——身侧碎石翻滚，头顶上高耸的石柱摇摇欲坠，卫寻似乎能看到一根恶劣的手指头在轻点石腰，似乎正考虑着怎样下手为好。她颤抖着站起来，往另一边逃去。

　　【嗯哼？躲过了啊】

　　那声音含着笑意，【嘛，既然如此，就先放过你了】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摇晃的石柱稳定下来，尘沙弥漫。这一不小心，又看不见那道娇小狼狈的身影。不知道又藏到了什么阴影中，可怜地躲起来。

　　【倘若你真活下来了……也蛮符合筛选规则的，毕竟优质的东西才上得了台面】

　　它顿了顿，悠扬地说，【祝你好运】

　　这话听着，也太不真心了。

　　耳边嗡嗡作响，卫寻喘着粗气，缩在角落，心里对‘小凡’的印象直线下降。

　　如果那声音有实质，又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把它扭成麻花！

　　放锅里去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