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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看不见和看得见的敌人 ...

  •   入眼是一大块空旷的沙土地,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幽幽的惨白色,耳边热烈的叫喊声充斥耳膜,卫寻却不得其解,“在哪……”

      “那儿!”

      “那儿!”

      哪有什么东西?!卫寻皱眉正要发问,脚踝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像是火舌燎上肌肤,那种烧烫之后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让她收势不及,再次狼狈地跌倒在地。

      嘶……好痛……

      她眼前蒙上雾气,鼻尖是散起的沙土味道,从栏杆外一晃,那群影子们细条扭曲,桀桀发笑。

      “哈哈,她看不到!”

      “看不到!”

      在耳边又骤然爆起的欢呼声中,卫寻只觉腰间一紧,随即整个人卧倒在地,被猛烈又迅速地往后一拽——

      砰!

      身体被拍上尖锐的岩石块,也将她的所有感官都震碎了遍,卫寻痛苦地蜷起身,等下一秒感觉都归位时,才迟缓地感受到那股裂纹般在体内扩散的钝痛。还有腰腹和脚踝处如针刺般疼痛。

      卫寻脑子嗡嗡作响,又好似清晰到能听清楚任何的声音。

      “哈哈,墙皮人可以隐形,她又怎么会看得到?”

      “无头苍蝇般可怜的小模样真是好看极了!我还想再看!还想再看!”

      “就怕小东西细伶伶的,折腾不了几次。瞧瞧,这又起不来了。”

      脸半埋在干沙里,火辣辣的疼,但这和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实在可以忽略不计。卫寻努力把眼前的雾气逼回去,世界像擦干净的玻璃一样澄澈分明,完完整整地切割成三个部分——

      沙线之上的黑色影子们,纱线之下的细碎干土,以及,在这之间的一段波动扭曲的空气。

      如同烈日下沙漠表面那层厚实的热浪,光是看一眼,额头就激出燥汗。除此以外,她还嗅到另一股危险的气息。

      扭曲的空气慢镜头般在她面前晃过,像炫耀像告知,瞬间就往后脑勺疯长,扯住头发猛地向下拽——

      “啊!”

      卫寻一下子痛呼出声,连眼泪都没忍住直直掉落,她感觉自己整块头皮都要被撕裂了!

      “干得好!那是我要的头皮!那是我的!”

      “快折啊,快把她的手脚也折起来,才这么一点惨叫声,不够!完全不够!”

      “天杀的,你怎么还松开了?”

      “难道要酝酿一个大的?大得好!大得更精彩!”

      痛……太痛了……

      卫寻勉力靠在岩石旁,不住得喘气。

      头皮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痛,烧焦的味道弥漫鼻尖,脚边有不少被拽掉的头发丝,她余光瞥见那些乱糟糟的黑,脑海里闪过纪淮的那句“身体发肤,还是不要遗落在外的好”,心里便窝着一股怒气。

      这么多断发,她捡都捡不回来了。

      不知道那东西为何要松手,或许就跟影子们说的一样,在准备大的,然后慢慢折磨她。但她绝对……绝对不能就在这倒下了!

      不能在这种场合,在这么多双围观起哄的眼皮子下,被当作玩物般凌虐至死!

      卫寻深吸口气,压下浑身上下的刺痛,把方才激出的生理性眼泪憋回去,颤抖着站起来。

      她要集中精神,就算对手再强大,也一定有迹可寻,一定有破绽……

      “快看呐,她又站起来了,这次是自己站起来的,都不用我们催了!”

      “这眼珠子愈发漂亮迷人了!墙皮人、墙皮人!你不拽头皮,就挖双眼珠子给我们玩吧!”

      “嗬嗬嗬——”

      “快来赌一赌,她这次能站多久呢?”

      “这才小场面吧,墙皮人可是能把东西卷巴卷巴烧得面目全非,她不过小小的灼伤、被撞了几下,衣服都还好好地挂着,肯定还能玩好久!”

      “啧啧,如果快些就好了,再过一会儿,我就要上擂,看不到了……”

      “把腿烧断,不就永远都站不起来了吗?桀桀。”

      吵闹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晃动的灯光从栏杆、泛白的大小岩石块、干燥的沙土地依次照过,没有照出任何异样。

      卫寻双手紧握,冷汗从额前滑落。耳垂浮过一缕热浪。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在后面!

      几乎是同一时刻,小腿又是一阵紧缩刺痛,眼前充血发黑,卫寻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体就被巨大的力道给拎起来抡摔。

      风声呼呼,如潮的欢呼都破碎在撕裂的空气涡旋中,她像麻袋一样被狠狠砸向栏杆,从半空中摔趴在地,半晌不得动弹。

      “呜!”

      “好!太好了!”

      耳膜鼓鼓充血,一时间,她除了听见自己倒流的血液外,听不见任何声音。砭入骨髓的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那看似脆弱的栏杆原来坚硬如铁,她都判断不出肋骨有没有断几根。

      上回受那么严重的伤,还是刚进城池那会儿。她从百米高空坠落,每呼吸一次,都是生不如死的剧痛。

      如今的情形,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哗啦啦——

      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卫寻被呛得不住地咳喘,“咳……咳、咳……”

      胸腔的疼痛更甚,喉间全是铁锈味道。她痛苦地睁开眼睛,几步远那道扭曲的光影就静静立着,像守着垂死人的秃鹫。

      头顶上的声音清晰地乍响。

      “呀!原来还没死呢!”

      “我就说泼盆水吧,我看过好几个监管者这么干,本来一动不动的擂品瞬间就活了,非常有效!”

      “她还愣着干嘛?既然都醒了,就继续站起来呗,难道水不够?”那声音冷如冰窖,“那就继续泼。”

      卫寻转动眼睛,透过湿发机械地往上望——一大片浓黑笼罩在头顶,隔着栏杆,漠凉的声音们一丛接一丛,此起彼伏——她这一摔,完全落在场地边缘,靠近栏杆,成为了影子们竞相观摩的对象。

      装满水的铁桶咣咣作响,熟悉的细长铁棍缓慢地从缝隙里伸进来,与此同时,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珠子贴上栏杆,离她的头顶只有几个拳头远,扑面都是朽木腐烂的气味。

      “用什么水啊……”最开始的那道声音说道,瞳孔兴味地一针一针跳动,“用棍子不就好了……”

      “桀桀桀,好主意!”

      “好主意!”

      那股恶意般的戳痛感再次浮上心间,卫寻攥紧湿沙,忍住剧痛去调动全身肌肉。

      快、快点啊……哪怕是翻个身也好……

      “嘶……”眼前又变得雾蒙蒙,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外冒。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哭就是低头,她死都不低头!

      可眼前的雾气却更加深重,重到她快辨不清黑暗和光亮——

      为什么不能哭?卫寻反问自己。

      对啊……为什么……

      脑海里似有画面迅疾闪过,卫寻心口一跳,全身突然爆发一股力气。她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明亮如辉,抬起手臂将探进身前的铁棍一把握住,随即用力一拉。

      砰!

      那头的影子显然没料到这突然的一出,被带着撞上栏杆,那双凸起的眼珠子更是挤压到爆涨两倍,整条影子因为离场地的光源更近了,都能看清楚一部分模样——

      破烂的背心;瘦成皮包骨头的身体;显得异常大的头颅;稀疏的头发;惨青发白的脸;针尖大的瞳孔死鱼眼;数不清的疤痕印迹……但不可否认,这是个人,活生生的人类。

      突然窥见这些,卫寻始料未及。但她还是没改方向,将夺来的铁棍往左侧猛地一挥。

      咣当!

      铁桶撞上栏杆,桶里的水倾泻而出。

      ——她掉眼泪时,那东西松开了自己的头发;她被泼水时,那东西只是远远看着;这里的泥沙松软干燥,那东西不靠近湿土地……这说明什么?

      那东西……或许怕水。

      几乎是同一刻,刺啦刺啦的声音从侧方响起——那桶水泼的太突然,将好大一片地方都浇湿,卫寻不顾落在身上的水,死盯着那道扭曲的光线看——空气是立马就出现波动,水蒸般的雾气袅袅升起,那块地方,像是年代久远的墙体皲裂剥落,露出灰褐的纹面。

      “嘶—嗬——”不同于这里任何一个叫声响起时,卫寻松了口气。

      她没猜错。

      卫寻拖曳着棍子缓慢地站起来,周围是反常的安静,连贴撞在栏杆上的那只影子都维持原先的姿势,呆傻地看着里头。浑身湿透的水似乎浇灭灼热的痛感,卫寻紧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裂缝,突然来了力气。

      她用细铁棍一把将剩下的五六桶水都挑起往场地里泼;水花四溅,像湿淋淋下了场雨,追着缝隙一路逶迤。

      “嘶—嗬——”

      金属撕磨的怪叫声旋疾而上,在雨线下升腾起热铁入水般的蒸气,那看不见的东西慌乱躲避,身上被剥落的裂块却越来越多——像是一面和环境同色的墙,撕开外漆后全是粗糙深灰的水泥。

      卫寻攥紧铁棍,死死盯住那个逐渐成型的东西;在水落完之前,她得一击必中!

      时间变得快速又缓慢,蒙蒙细雨中,长方形的东西逐渐显形。卫寻无暇顾及那东西的七八模样,她咽下喉间的血腥,压低重心执棍冲了出去。

      手、脚、肌肉仿佛即刻分崩离析!

      湿土上横亘的墙皮面前,卫寻扬起长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挥下——火星子迸发,如潮的欢呼骤然响起。

      “好!打得好!”

      “太有意思了!真是太有意思了!原来墙皮人还有颜色和形状啊,我从来不知道!”

      “关键是什么?是它怕水啊!喂!新来的擂品,我这还有很多水,你赶紧拿去!再泼泼看,我想看看它还有什么反应!”

      “我这也有水!”

      “我也有——”

      面前的灰褐墙面比纸厚不了多少,被这一击矮了半截。卫寻喘着粗气,目光从栏杆外的影子丛一寸寸扫过——它们又热闹起来,举着铁桶硬往缝隙里塞,似乎每双眼睛在阴影中都带着兴奋的赤红。

      啪——

      一双干瘪的手扣上栏杆,咣咣摇动,脆弱的木杆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

      “啊,我看到眼珠子了!墙皮人的眼珠子!新来的擂品,如果你把它眼珠子挖给我,我就不计较你让我赌输钱的事了!不然,下个擂台你遇上我,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有影子挤过来,“眼珠子可好玩了!但我觉得其它部分也不错!”

      “那我要它的皮!嘿嘿,套上墙皮人的皮,我是不是也可以隐形了?”

      “哇,好主意!”

      “好主意——”

      卫寻挪开视线,低头看向脚边也正缓着气的一层比纸薄却比帘子还长的东西,努力平稳声线,低声问:“这样……你还要和我打下去吗?”

      水桶里的水早就洒完,墙皮人趴俯在一片湿土地上,听到这句话,翻出一只戏谑的瞳孔,鼓着身体,竟还要再站起来。

      “嗬——嗬——”

      卫寻扣着铁棍,脚步生根似的不动——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她就只剩站的力气,如果墙皮人再来一击,她无论如何都扛不住。

      只迟疑几秒,卫寻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拖着脚步去往栏杆边上。

      影子们很是热情地将铁桶往她脸上怼。

      为了能让铁桶伸进栏杆,这回的桶都贴心地换成了细长的筒。

      卫寻勉力接过两三个,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挪回墙皮人面前。

      “嗬——嗬——”

      那东西依旧在挣扎着站起来,瞳孔里满是战意和玩味。

      身体真的快撑不住了。

      卫寻咬牙,手腕颤抖地将三管里的水尽数倒在它身上,一滴未剩。

      扭曲的嘶嚎与热烈的欢呼声同时响起,在骤然的喝彩中,不高的天花板咯吱咯吱降下一块平板。

      “啊!她竟然赢了!”

      “她要去上一层了,好意外!好惊喜!”

      “虽然细伶伶的,但还挺能打!不知道我和她碰上,谁会赢呢?”

      “这我可不知道,反正下回遇上墙皮人,肯定就赢了,因为它、怕、水啊!”

      “是呢!”

      “是呢——”

      在身后那只如芒在背的瞳孔的注视下,卫寻强撑着迈上平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6章 看不见和看得见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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